第四十五章 絕世佳人
「噢，當然。可她常這樣，我也習慣了。她忙完自會聯繫我。」
「聽說你女友在華胥太空特種部隊服役，可太了不起了。」
普羅米斯不由想起龍城廣場那一幕，情不自禁地自豪，嘴上卻說：「噢！不，不是的。她只是莒倝基地的一名普通的文職人員，大概是管服裝還是別的什麼，並不常來太空。」
切芙媞淺淺一笑，略帶嘲諷地說：「普羅，你真謙虛。」
閑聊在略顯輕鬆的氣氛中繼續進行，當然，因了切夫媞的性感和酒吧朦朧的色調是如此地貼切，更令人心曠神怡。普羅米斯一如既往地懷揣甜蜜的夢想享受美好生活，一點兒也沒意識到這場大地震會給他帶來怎樣巨大的改變。雖然事實上因為拮据，常入不敷出，他生活其實蠻有些辛酸的味道。然而有權選擇逃避，本身也是美好的體現。
他當然牽挂宓妃。就內心的真實感受來說，牽挂異常強烈。他牽挂她吃飯沒有，睡得好不好，開不開心，工作是否順利，幸福的黃絲帕有沒有扎在長發上……只是信任，的的確確是因為信任，並且這種信任是由過往經歷足夠多地累積起來，讓他壓根兒沒想過會有什麼別的事發生。他太相信傳奇了，忘卻了傳奇的主角有時比他還脆弱。
一個高高胖胖的男人快步走來，他是來找帕弗洛的，卻先恭敬地向普羅米斯致意：「尊敬的……」剛開口就被普羅米斯揮手打斷，不讓他說下去。
「我說過多次了，請不要用那樣的稱呼，米爾希先生。可以尊重我嗎？」
「但您始終是我們緹旦人的……」
「得了，能別再說那些了嗎？請叫我普羅米斯或普羅吧，米爾希警長。」
米爾希一臉尷尬，但仍十分恭敬。帕弗洛忙打圓場，請他坐下。
米爾希是人類聯盟總部太空堡壘警局局長，他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帕弗洛，說：「很抱歉打擾你們。照片上這女人叫美絲依，是位從事藥理學研究的科學家。你們有見她來太空嗎？」
帕弗洛和普羅米斯看了看，搖頭表示不認識。米爾希大感失望。切芙媞拿過照片來看，一臉驚讚地說：「她真美！你們幹嘛找她？出了什麼事嗎？」
米爾希簡單說明：「龍城中心城區警局局長前些日子死於車禍，而她是他妻子，目前也失蹤。我們擔心她落入歹徒之手，所以查找。我想她是科學家，便來找你們打聽下。」
切芙媞不解地問：「幹嘛不發尋人啟事呢？這不是更容易嗎？」
米爾希聳聳肩，手一攤，說：「尊敬的夫人，我必須提醒你，有些案子不發尋人啟事比發了好。我們寧願私下查，畢竟這和聯盟總部的顏面有關。」
普羅米斯想起之前和宓妃通話時，聽她提起過這女人，心想她查的案子多半和這女人有關，便說：「我們的確不認識，但可以幫你問問。正好這兩天太空科委將召開一次會議，屆時會有很多科學家來，說不定就有認識她的。」
「那太好了，謝謝您……」米爾希臉上泛起感激的笑容，頗有些受寵若驚。
待他離開后，帕弗洛嘀咕著說：「這樣的女人會有什麼問題呢？警察總是閑了沒事做……」
照片留下來了，他不敢多看，當然是因為切夫媞。不過，他相信即便她不在，自己也頂多只看兩眼。他可不想再飽受煎熬了，尤其是在對切夫媞的愛有了刻骨銘心的感悟后。
切芙媞沖他柔媚地笑笑。
他受到鼓勵，也想笑，忽然覺得她的笑有些神秘，頓時緊張起來，想：「她剛聽見我說話了嗎？要不怎麼笑？噢！色奧斯保佑，但願她沒聽見……」
切夫媞盯著照片，突然說：「你們看，這女人的眼睛很特別……」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普羅米斯說著再看，依然沒發現有什麼特別之處，記起宓妃也曾問他這女人的眼睛是否很迷人，更加不解。
切夫媞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轉身再問帕弗洛：「你覺得呢？」
「噢，你說特別，一定特別。」
這時，一個小女孩來到酒桌邊，熱情地問普羅米斯：「先生，買快樂嗎？」
普羅米斯微笑著禮貌地謝絕。
小女孩不甘心，仍熱情地向他推銷：「一片在手，快樂擁有。六十電能一個，用磁能換就二磁能……」說著，舉起提在手裡的幾打用彩色透明真空壓塑膜精緻地包裝起來的快樂藥片，讓他看。「……全是知名品牌，買十送一。」
普羅米斯這次明確拒絕，不過仍保持和藹笑容，露出手腕解釋說：「你看，我連幸福指導器也不戴。附近很多區有人需要快樂，去那兒賣才好。」
「可我就從那邊過來的。今天運氣差，才賣一千電能，還不夠吃飯呢。」
「我送你一千吧。」普羅米斯好心地說，打開手機想轉送，卻被小女孩驕傲地拒絕了。她失望地提醒他，拒絕快樂和幸福是多麼卑微、可恥啊！
切芙媞見場面尷尬，主動交易，點開手機掃碼支付六百電能幣買了十片。
小女孩不無鄙夷地狠狠瞪了普羅米斯一眼，才去別處售賣。
周圍人向他投來厭惡的目光，旁邊的一桌客人甚至提前結賬離開，恥與他為伍。能量幣是太空堡壘通用貨幣，分電能、磁能、核能、反物質能幾種，這是因為在太空，能量比黃金更貴重。
在偉大的二十四世紀，人類已經不再對長壽感興趣，所面臨的迫切問題是如何實現幸福。
科學研究表明，人類心靈天生的脆弱性和免疫功能的不健全，無法從情感混合體中自動剔除絕望、痛苦、悲傷、狂怒、暴躁等醜惡情感，以至無法幸福。歷史一再證明，醜惡情感是戰爭、瘟疫、貧窮、失戀，乃至一切罪惡的根源，必須徹底擯棄。
智能革命的一大貢獻，就是藉由幸福指導器的精確分析，指導人類隨時獲得美好情感。而經科學家深入研究獲重大突破的快樂藥片則更進一步，它通過刺激神經系統的情感細胞而作用於心靈的氣場結構，使服食者獲得多種不同的快樂體驗，充滿幸福感。
然而，人類普遍的保守思維總是對新生事物充滿偏見，惡毒的攻擊比反物質核彈還可怕，嚴重阻礙了人類追求幸福，這令快樂文明人十分苦惱，也讓他們對野蠻的蘇蜜兒人和愚昧的華胥人，當然還包括普羅米斯之類的冥頑不靈者更不齒。在他們看來，這些人總是以自己的不快樂而讓快樂者無法快樂。作為懲罰，普羅米斯理所應當被人唾棄。
作為快樂文明人典範的聯盟總部禿頂秘書，衝過來憤怒聲討：「普羅米斯，你這自大狂，太不懂珍惜快樂了！不知道幸福對你有多重要嗎？」
普羅米斯瞪他一眼，高傲地說：「我就是不需要。噢！什麼讓人平靜，令人狂喜，催人神往，心靈會多麼純凈，快樂藥片不論提純度有多高，也改變不了毒品的本質。我更不認為痛苦、憂傷等等是什麼醜惡情感。我還沒瘋狂到代替色奧斯來決定人類善惡。」
「你，你……」
禿頂秘書被「色奧斯」堵住嘴，說不出話來，滿臉通紅。帕弗洛趕緊勸他。他嘟嚕著，瞧了切夫媞一眼，恨恨地說：「就知道你不可救藥！」悻悻離去。
切芙媞輕輕抿口酒，嘴角露出一絲嘲弄的笑，這笑讓她看起來更美。
普羅米斯以為是在嘲笑他，想要解釋，切芙媞沖他一笑，說：「普羅，我理解你，不過有些事你可以更客觀地看待，比如幸福指導器就的確對人有益。其實，我特別欣賞華胥人的和諧觀，按照他們的文明稱之為融合。融合的價值不止於美好，更在於融惡，乃至大奸大惡。據說這就是他們的鳳星先祖從宇宙規律中領悟到的天人合一……」
普羅米斯咦了聲，不無驚訝地看著切芙媞，沒想到她能說出華胥人十分深奧、複雜的融合論來，頭一次覺得她不僅有令人銷魂的外貌，還有吸引靈魂的思想，忍不住多看幾眼。
切夫媞繼續說：「科學引領人類進步，卻有人將它定於一尊。總有灰塵和微生物飄進實驗室里，玷污我們潔凈的容貌，侵蝕我們健康的身體，能清除乾淨嗎？得學會包容。」
「你說的有道理，可也別忘了人類越來越依賴機器，正喪失自我。你真不擔心人類有一天被機器淘汰嗎？看看那些快樂文明人，他們已經習慣於冷酷無情地滿足機器的正確指令，靈魂快被機器吞噬殆盡，到了必須服食快樂藥片才有那麼點人性的地步。明明他們才是可憐蟲，卻視勇敢的蘇蜜兒人為野蠻民族，博大精深的華胥文明為落後象徵，包括我也成了他們眼中的敗類，活該被奴役、掠奪、羞辱。多麼可笑！」
「是的，偏執與狹隘正讓他們自掘墳墓，很遺憾這些人至今不肯反省。看看華胥人，他們總能從廢墟中站起來，不斷開創新的歷史。兩百年前，他們還飽受屈辱，現在又成了人類最強大的民族。真的，神傳文明的確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