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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荒漠孤旅,貓伴少年(下)

  金黃色的油滴,在逐漸泛出香醇肉香的蛇肉上翻滾著,滴滴落在小火爐上,發出嗤嗤的響聲。

  香味在荒漠無時無刻都在鼓獵的寒風中,穿過綠蔭,掠過沙礫,鑽進馬車,直到攥住了抱著小貓咪不撒手的車廂主子那嗅覺靈敏的鼻子。

  老馬夫看著主子眼中流露出的渴望,看了一眼不停蹭著主子胸脯的無節操貓咪,總覺著裡面有什麼貓膩。

  「角腹蛇可不是一般的蛇類,劇毒無比,一滴毒汁便可使一個普通人半身不遂。」老馬夫站在少年人跟前,低著頭掃了一眼那已經烤出金黃油脂,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蛇肉串,以及小火爐旁邊另外一個火勢稍旺的火爐上嘟嘟作響的燉出一鍋濃郁香味的蛇羹。

  心中暗暗欽佩的同時,也對這個出現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隨身帶著鍋碗瓢盆還有一隻舉止相當不雅觀的小貓咪,如同出來郊遊般輕鬆寫意,一臉陽光笑容的少年產生了疑惑。

  「沒事兒,毒液什麼的都在這呢。」少年翻了翻肉汁濃郁香醇的蛇肉串,遞給這個出現在面前,滿面風霜,飄零著銀絲的老者,招呼道:

  「嘗嘗,現殺現烤,可香了。」

  老馬夫面色不變,接過那串蛇肉串,眼睛卻盯著少年另一隻擱在地上的手旁邊,那隻被蓋子封著的透明杯子,杯子高度大約有成人手掌長度,已經有小半杯的無色液體在其中靜靜沉澱。

  這一小杯,如果傾倒在少年背後的綠洲清潭中,在十年內足以保證經過此處歇息取水飲用者,全數死亡。

  無論這清潭是否為活水。

  「這人是怎麼做到的?年紀看來也不大啊。」老馬夫凝神觀察著少年,少年神情一直處於歡樂狀態,嘴角洋溢的笑容,即便是從未曾見過太陽的人都覺得這笑容有種陽光的味道。

  「老丈怎麼不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放心,沒有毒的。」少年掀開另一個小火爐上一直燉著蛇羹的鍋,俯下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裡不由自主地說道:

  「真香。老丈,你也喝些,我一個人可喝不了這麼一大鍋湯,還有好多蛇肉呢。」

  老馬夫搖了搖頭,神情謹慎。

  少年見老馬夫拒絕,也不以為意,聳了聳肩,拿大湯勺在鍋子里攪拌了會兒,嘗了嘗味道。

  入口鮮美,對於已經在黑森林吃了三年素食的少年而言,第四次出逃,雖然過程平乏,劇情也沒有以前那麼曲折,但這結局除了小延奇送錯地方並且順走了他一袋子血精石以外,可以說是歷次出逃最好的結局了。

  至少,從黑森林到這北荒長達十多天的路途,師傅和師娘都沒有突然間出現把自己又抓回去。

  結局最好的出逃,還不用再顧忌黑森林巨獸的禁止食動物血肉的規矩,可以明目張胆地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肉食,還有什麼比現在這個時刻享受到的更幸福呢。

  「真不喝么?」見老馬夫連自己遞給他的蛇肉串都沒有吃,少年撇了撇嘴,抬著下巴撅著嘴向馬車指了指,意思是問那裡面的人吃不吃。

  老馬夫心中有些惱怒這少年的無禮,不知底細的少年,對於車廂中身份金貴的主子而言,是相當危險的存在。

  然而能夠燉燒角腹蛇蛇羹的少年,他感到有心無力。

  他沒有任何把握將這個只是被角腹蛇蛇爪在臉上抓一下,便能夠將至少五條角腹蛇殺死並燉出一鍋鮮美蛇羹的少年,輕鬆擊殺。

  「荒族人?」老馬夫任由手上的蛇串在風中漸漸失去韌性和香氣,試探著問道。

  少年捧著大碗咕嚕咕嚕喝下鮮湯,搖了搖頭。

  「商人?」老馬夫緊了緊手,暗自提升著自己的氣息,蓄積著力量。

  少年抹了一把嘴,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迷路了,本來是要去荒族聖城,去看看半年後舉行的大薩滿選舉,但一不小心被坑爹的帶路人,帶錯方向了。」

  「聖城特洛茲。你一個少年,帶著一隻貓。那隻貓是你的吧?」老馬夫沒有放鬆警惕,有身份還好,但少年給出的卻是一個遊客這樣模糊的身份。

  哪有獨自一人上路走這渺無人煙的荒山野嶺。至於所謂帶路人,他根本不相信,此刻他幾乎已經斷定這是一個來自敵對勢力的殺手。

  「嗯,是我的貓。哎?對了,小森森,你的蛇肉串好了,再不吃,我可吃光咯。」少年一拍腦門,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這頓蛇羹份額中有那麼一點點是屬於某個給他清秀臉蛋上一爪子的貓咪,急忙對著那邊的車廂呼喊道。

  老馬夫暗道不好,心中暗暗責怪自己防患意識薄弱,轉身疾馳沖向車廂。

  車廂中的主子身子一向虛弱,這些日子更是生受著不少苦痛,根本毫無防範能力,而那隻從見到起便似乎有種種奇怪能力並且相當靈性的貓咪,說不定會將主子殺死。

  還未等他到達低著頭噘著青草的馬匹處,車廂上的帘子被人掀開,車中包裹著厚厚裘衣,戴著帽子,只露出一雙明亮雙眸的主子,抱著那隻正扒拉著小爪子想往肉香處躥的貓咪,走出車廂。

  老馬夫急忙趕上,蹲下身子,作為台階讓主子緩步下車。

  少年看到這一幕,嘴裡輕聲一句切。

  耳中卻響起只有他能夠聽到的心靈傳音,其聲憤怒,其腔怨懟,其調悲愴:

  「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故意的吧!我的蛇肉都沒有了。摳門的少年,等待我的懲罰吧!」

  少年嘴角笑容更甚,一副屬於剛才貓咪姿態的悠然自得。

  老馬夫等到主子落下地,攙扶著虛弱的主子,向少年走去。

  老馬夫眼角餘光始終注意著那隻此刻不再往外扒拉著爪子,反而窩進主子懷裡,眼神更是凄凄慘慘戚戚,就像是誰奪走了它的初戀小貓一般。

  老馬夫那見多識廣的閱歷,突然間也覺得不夠用了,他可從來沒見過這麼人性化的動物,那眼神中袒露出的凄婉,便是他這樣滄桑變遷都有所明悟的人也覺得這小貓受了很大的委屈。

  「這貓咪是你的么?能送給我嗎?好可愛啊。」從車廂中走下的主子一路輕聲咳喘著,明亮的眼眸真切的洋溢著雀躍,走到少年身前,毫不理會老僕從不停的眼神暗示,乾脆利落地提出自己的問題與請求。

  少年撓了撓頭,先是望了望遠處低著頭吃草的青驄馬,然後視線又停留在車廂上,收回視線重新落在面前這個聲音嘶啞的陌生人身上。

  若非主子離這身份不明的少年距離不遠,老馬夫真想拔出衣服內的刀子挖了那雙在主子身上上下滑溜掃視的眼珠。

  陌生人不慌不亂,大大方方地站在少年面前,任由少年將自己根本看不出性別更何況身形的身子用好奇或者說有點市儈的眼神掃蕩無數次。

  等待良久之後,少年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伸手指了指那輛馬車,又指了指眼含威脅的老馬夫毫無客套地說道:

  「送你肯定不行,不過你要是把那馬車和這個老丈丟給我,送我去聖城特洛茲,這隻又蠢又笨還貪吃的小貓丟給你也不是不可以嘛。」

  「你才吃貨,你才蠢蛋,你才笨!嗯嗯,等我享受完這姑娘的美味芬芳之後,我一定會讓你意識到觸怒一個高貴的古獸皇族尊嚴的下場!」小貓咪窩在陌生人的懷裡,眼神依舊凄婉哀慟,但那幾乎讓少年耳鳴的心靈傳聲充滿了憤怒與狠戾。

  老馬夫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的主子除了身子弱外,是個非常有決斷力的人。

  陌生人笑了笑,雖然看不見這個人的容顏,但少年從那雙明眸中已經看到了答案:

  「不可能。雖然我很喜歡這隻貓咪,咳咳.……但我不得不讓它從此與你共伴天涯。」

  聲音嘶啞,還間雜著咳喘聲,但那份立馬做出決斷的魄力,讓少年覺得這個陌生人還是挺知道什麼是必需品什麼是奢侈品。

  「這姑娘我喜歡,有魄力。跟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不一樣。想必味道必然很是美味。」形如小貓,狀如狐狸,實則為古獸皇族的小貓咪,讚歎的同時,依舊不忘表達自己要將這女子化作口腹之物的執念。

  陌生人雖然這麼說,但是卻沒有立即將小貓咪送還給少年,也沒有立即轉身離開,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少年,等待著少年接下來的屬於雙方共贏的條件。

  少年聳了聳肩,回頭望了望天地一線已經被烏雲完全封閉,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既然你不要,那就把貓咪還給我好了。反正有沒有你的馬車,我都無所謂。」

  「你不僅摳門,還學會無賴了。你還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你把我要回去,我還怎麼享用這姑娘啊!你這個摳門市儈,毫無節操,毫無同情心的冷血野獸!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咩!」

  無視小貓咪那幾乎要吃了他的眼神,少年一邊叫著小森森,一邊從陌生人懷裡接過貓咪。

  陌生人眼中雖然流露出一絲不舍,動作上到沒有扭扭捏捏阻止少年的行為。

  陌生人輕聲咳喘著轉過身子,長袍在地面上拖拽著,老馬夫瞪了一眼少年,而後攙扶著自己的主子向車廂處走去。

  「還能活多久?是個姑娘?」少年等到兩個人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向小貓咪輕聲問道。

  小貓咪翻了翻眼珠,白了他一眼,隨即在他懷裡懶懶地翻了個身,不屑搭話。

  「你要是告訴我,我就讓你在她身邊一直等到你享用完畢。」少年撫摩著小貓咪的身子,誘惑道。

  「最多還能活三個月。而且她身子極度畏懼寒冷,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好生休養著,還巴巴得往寒冷的北荒跑。姑娘確定無疑,而且還是個未曾開苞的雛兒。你有沒有興趣,要不,先讓你開個苞,然後我再享用。好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嘛。」小貓咪嘿嘿笑道,偏偏那模樣依舊可以讓一大堆喜歡萌物的姑娘歡呼雀躍。

  「好你祖宗。沒興趣。」少年望著籠罩在長袍下的少女顫抖背影,笑著罵道。

  「主子,天地一線已經封閉。晚上委屈主子睡在車廂里,老僕必定加倍防範那小子的。」老馬夫掀開帘布,對彎下腰正準備重新進入車廂內的少女說道。

  少女輕聲咳了一聲,轉身坐在車廂前側,沒有說話。

  帘布緩緩落下,她的視野逐漸變小,但那少年投射過來的視線,卻讓她微微有些不自在。

  「你不喊一聲嗎?機會難得啊,要是我們這麼走下去,至少還要走七八天的才能到撒葉。你不累我還累呢。」小貓咪咂摸著小嘴,說道。

  「切,你要是將你那個只聽你說,壓根就沒讓我見識過的龐大極速的真身原形,變換在我身前,到撒葉還不是一眨眼的事兒。」少年不屑道。

  「我可是被你拐帶出來的!我要是現出真身,你想讓那幫低劣的生物對我俯首貼耳,畢恭畢敬,不嚇死它們才怪。再說,我老爹要是知道我沒在獸元空間好好修鍊,偷跑出來跟你這個摳貨四處遊玩,你想讓我從此禁足在家,等幾萬萬年之後我老爹死翹翹了,才有希望出來?你想憋死我啊。」小貓咪憤憤不平地抗議並解釋道。

  「怕被你老爹抓,才是實話。你這傢伙走個路都像是巡視領地的自大狂,我才不信你不喜歡被吹捧奉承。一大吃貨。不過,你不能顯出真身,這路途似乎也蠻遙遠的。你剛才怎麼不說,這買賣虧死了。」少年想了想終於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一個可以免費搭乘的好機會。

  「急什麼急,天地一線已經閉合,夜晚將至,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了。」小貓咪打著哈哈,從少年身上跳下來,甩了甩脖子,晃晃悠悠的開始找宿營地。

  「你準備晚上享用了她?那敢情好,順便把那老頭也吃了。呃……我不認識路,還是不要吃了。」少年撓了撓頭,望著遠處坐在車駕前一臉警惕地盯著他的老馬夫,耳邊傳來小貓咪的歡呼雀躍聲音:

  「哇嚓咧,這種荒郊野地,居然也有峰谷眠地。速度在這裡紮營,本王爺今晚就寢於此了。」 ……

  修羅境的北荒之地,如同修羅境其餘各處一般,仰頭便是一塊巨大的漂浮陸地。

  當遠處的漂浮陸地與修羅境大地在某一處以錯影的方式閉合在一起時,便是夜色降臨北荒之地。

  綠瑩瑩的琉璃翠燈照映著小小的車廂,依舊蜷縮著身子的少女翻看著那滿滿一車的書,將一本《殷族通史》閱讀完畢,少女提筆在書頁上寫道:

  「歡顏堆滿紙,翻卷盡食人。一路一殺,走狗權貴。」

  筆跡並不娟秀,反而有種殺伐氣,透徹紙背。

  寫下這句話,她便丟下筆,將這本書扔到了車廂角落,再也不看一眼。

  獃獃地看著琉璃翠燈上的浮雕又換了一幅——山峽水道獨舟人,看著那在湍急的峽谷中依舊成竹在胸的蓑笠人,不由的幽幽嘆了口氣。

  輕聲咳喘著,向另一個寫著子集的書格伸出手,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縮回手,從身後的某個寫著怪談奇說的書格中抽出一本書,翻找了片刻,指尖定格在一張頁面上,那上面寫著:

  「形似狐,狀似貓,行如虎,此為異獸——憐庚。」

  而後一隻似是而非的動物圖像被著述人畫在頁面上,下面還有六個字:

  「憐庚者,古獸也。」

  「古獸么?可是.……真的很可愛啊。」少女望著上面的話語,回想著那隻雪白蓬鬆絨毛,不斷用小腦袋拱著自己胸部的小傢伙,笑了笑,低聲道。

  「咋咧?又睹物思情啦?」小貓咪睡了一覺醒來,發現抱著自己的少年並沒有睡去,反而望著一粒晶瑩透亮的珠子怔怔出神。

  「看看而已,記住自己為什麼要不斷出逃。」少年將那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回胸前掛著的淺色袋子,說道。

  小貓咪很清楚這珠子對於少年的重要性,這是除了那張被少年師傅抹去了傳送符咒的捲軸之外,那個被埋葬在黑森林深處綠野之地叫左殷的少女留下的唯一東西。

  那是一顆眼淚。

  死亡地界原住民,沒有眼淚。

  眼淚若有,便是動了情。

  淚落,即是九死一生。

  少年並不知道這個典故,只知道她救了自己三條命。

  而自己能做的,只是復仇。

  「林蕭,你太累了。」

  小貓咪望著林蕭漸漸沉睡下去與白日所見的陽光少年截然相反的悲苦容顏,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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