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時代
「嗚嗚嗚。。。」
說著說著，馬梅霞忍不住嚎嚎大哭起來。
「都怪我這個當媽的沒本事，是我耽誤了孩子啊，嗚嗚嗚。。。」
我就是個沒本事的漿紗工，身上沒錢，家裡沒房的，現在我們家小軍的轉正機會也沒了，這讓我怎麼辦才好啊！
都怪我當年利益熏心，我就不該讓他那麼早進廠的。
早知道，我就讓他繼續讀書好了，是我害了他啊，我的兒啊！
我的兒啊！
……
馬梅霞一邊哭，一邊說個不停。
方遠聽了半天，心裡也是有些難受，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才好。
要說這身上沒錢，家裡沒房，其實在這個年代，大家都差不多。
好的也就跟方遠家裡差不多而已，雙職工家庭，夫妻兩人，還有四個小孩，住兩室一廳60多平的房子，已經算是頂級居住條件了。
這主要得益於方國忠在保衛科擔當著一個隊長的職位，算是特殊照顧了，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分到那麼大的房子。
而馬梅霞家裡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她一個人帶著家裡四個小孩，只是蝸居在一個20多平的小房子里。
張小軍沒工作之前，一家五口就靠著馬梅霞每個月37塊錢的工資過活，實屬生活不易。
還好，張小軍工作以後，每個月能領到22塊錢的工資，她們的生活也就改善了一些。
不過，也還是出於貧苦水平。
這一次，張小軍要是轉正，她們家的生活水平本來可以上一個大台階的。
可是，當名單公布的那一刻，馬梅霞懵了，她的美好希望也再一次破滅了。
馬梅霞哭了好一陣，過了許久，她才終於安靜下來。
方遠小心的說到。
「馬阿姨，您也不用太傷心了，這次也許出了什麼意外，等於組長回來，我給你問問。。。」
「沒用的！」
馬梅霞兩眼無神的搖了搖頭。
「事情都已經定了，還是下次再爭取吧！」
也許是想通了，也許是有事要忙，馬梅霞也沒呆多久。
半個小時后，她失落的離開了！
方遠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說不上難受，只是有點複雜！
馬梅霞離開沒多久，於國慶回來了。
「小馬走了吧？」
一進來，他就對方遠隨意的問道。
「嗯！」方遠點頭。
「她在這哭了一陣，就離開了！」
「對了，於組長，她那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她那意思。。。」
「哎！」
還沒等方遠說完，於國慶已經知道方遠什麼意思了。
他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其實，這事不用我說，她自己也是心裡清楚的。本來廠里是答應了張小軍，給他一個名額的。」
「而且，廠里也的確把他的名字給報上去了，結果名單到了輕工廳那裡，卻是被擋了下來。」
於國慶稍微停頓了一下，看向方遠，才繼續說道。
「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方遠老實的搖了搖頭。
「學歷太低了！」於國慶無奈的搖了搖頭。
「學歷低？」
方遠有些疑惑。
「好像我們廠里挺多職工的學歷連初中都沒到吧？張小軍應該把初中畢業證混到手了吧？而且，按理來說他屬於技術工人，技術達到了不就可以了嗎？」
「那是過去，現在哪有那麼容易？」
於國慶耐心的給方遠解釋道。
「你是大學學歷，畢業就是幹部編製，所以沒有人跟你競爭，可你知道下面有多少工人等著競爭一個正式工的名額嗎？」
「像你們這一代的小孩，人數多了，競爭自然就更加激烈了，實話跟你說吧，就我們廠里自己的幾個領導，小孩都還有在當臨時工的呢？又何況是普通工人呢？」
聽到他這樣說，方遠有點懂了。
這個時候的正式工編製本來就緊張，更何況張小軍還存在明顯的學歷短板，肯定有人想把他擠掉的。
「可是，也不對啊？」
方遠更加疑惑了。
「既然張小軍|轉不了正，我怎麼聽馬明霞說，您之前怎麼還告訴她，張小軍這一次能轉正呢？」
「哎！」
於國慶更加無奈了。
「這件事說起來的確怪我，我不該提前答應那馬梅霞的！算了，我也不跟你多說了，這裡面的事情還是挺複雜的，這裡面涉及到廠里各個科室之間的問題。」
「我只跟你說一點，今年機修車間新來了兩個中專生。。。」
說完，於國慶就不再多說，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方遠認真的體會了一下他最後兩句話的意思，有點懂了。
也許，張小軍真的是輸在學歷上了吧？
方遠突然有點想抽煙了。。。
工作上，反正於國慶沒有安排，方遠也沒想著要主動沒事找事干。
至於去給於國慶添茶倒水，他就更是沒有什麼興趣了。
閑著也是無聊，方遠拿起展架上的報紙瀏覽了起來。
全國改革如火如荼。
「6月22日，鄧公會見香江工商界訪京團！」
「香江實行『一國兩制』五十年不變。」
……
看著《南國早報》上的一些重大事件報道。
方遠突然有一種感覺。
時代的浪潮已經滾滾而來，有些人會屹立於風口浪尖，乘風破浪。
有些人則是隨波追流，與世沉浮。
不過，不管怎麼，這些東西暫時還跟方遠沒有多大關係。
他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辦公秘書，南棉廠的決策會議，他現在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是其他的了。
中午的時候，方遠在於國慶看敗家子的眼神當中，在食堂享受了自己的午餐。
一個肉炒白菜，一個雞蛋湯，三兩米飯，花了他三毛錢。
下午的時候，他又在辦公室看著於國慶處理了幾件事。
主要是一些員工對於廠里的福利待遇、額外補貼、勞保補助這些相關利益的一些糾紛的調解。
都不算什麼大事，於國慶果然不愧是身經百戰的人物。
不管來的是什麼人，他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即能很好的傳達廠里領導的決策，也能很容易的讓底下的員工信服。
現階段，方遠主要以旁觀、學習為主。
暫時他還沒有資格來處理這些事物。
五點半，方遠終於下班了。
時間還早，他特意在廠里逛了起來，想要把廠里的環境再熟悉一下，也順便放鬆一下心情。
走到廠子圍牆旁邊的一條小路上。
突然，他聽到兩個聲音好像在說著什麼！
他仔細聽，突然聽到一陣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