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痛
納蘭靜雪百無聊賴的靠在祈年殿的中的一根盤龍柱上,環顧著殿內牆壁上的壁畫。
壁畫的內容是司空皇族的先祖開拓疆土,建立大胡的故事,畫面精美絕倫,色彩濃烈,帶著濃郁的胡國傳統色彩。
小順子在一邊垂手恭敬的站著,大氣都不敢怎麼出。
他已經在祈年殿站了快一天了,從早上過來,一直到剛才,連個換班的人都沒有,飢腸轆轆,但是沒有司空珏的應允,他也不敢離開半步。
其實不光只有他,祈年殿里所有的人都是滴水未盡,除了靠著柱子站著的那位大爺。
他從密室出來之後就享用了一壺小順子泡好的香茶,吃了幾塊御膳房的糕點。
良久,司空珏才帶著一身的疲憊從密室之中走出。
「確認了吧。」納蘭靜雪淡淡的一笑,站直了自己的身體,「我的事情已經做到了,我要的人呢?」
「納蘭公子從南門出京,前往京郊十里的寒梅坡,在落梅橋邊,有一個涼亭,叫風晚亭,你要的人就在那裡。」司空珏緩緩的說道,「還請納蘭公子信守承諾。若是取得你想要的,就離開吧。」
「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們有什麼牽連嗎?」納蘭靜雪淡淡的哼了一聲,「只希望你們不要食言才好!」
「請。」司空珏後退了一步,祈年殿的大門被小順子打開,今日的最後一道陽光斜斜的從敞開的大門之中映了進來,給暗沉的祈年殿帶來了一絲光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竟然短暫的放晴了,夕陽西下,映紅了大半個天空,將皇宮也籠罩在一片橘色的晚霞之中,似乎給這個沉寂已久的百年建築帶來了幾分生機。
納蘭靜雪信步走出祈年殿,一輛早就準備好的車攆停在祈年殿前,「還請公子上車。」
一名侍衛模樣打扮的人立在車攆之前,為他拉開了車簾。
「準備的挺充分的。」納蘭靜雪回眸看了一眼站在祈年殿門內的司空珏。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斜斜的映在祈年殿內,他凝立,肅穆的看著站在馬車邊上的納蘭靜雪,薄唇緊緊的抿起,不言不語。
「就此別過。」納蘭靜雪還是有禮貌的點了一下頭。
「但願從此不見。」司空珏的聲音緩緩的傳來,納蘭靜雪眸光之中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也是,咱們日後相見,必然沒有什麼好事。」他不羈的一甩寬大的衣袖,瀟洒的轉身躍上了馬車。
那侍衛躬身對司空珏行了一禮,隨後駕車緩緩的離開了祈年殿。
「我不是怕麻煩的人。」納蘭靜雪的聲音遠遠的飄來,「如果有生意做,儘管找我。」他的聲音之中帶著幾分戲虐之意,讓司空珏的眉頭深深的皺起,與此同時,一隻白鴿從皇宮深處升空,撲棱著翅膀,消失在晚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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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瑞與司空錦相互依偎在一起,不知不覺時間飛逝,不經意的抬頭,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風晚亭就座落在山丘的最高處,在幾株臘梅的掩映之中,別有幾分情調。蘇瑞和司空錦走累了,就進來了這裡,琉璃早就將這裡打掃的乾乾淨淨,還在他們的腳邊放置了一個碳爐。
外面雖然天寒地凍,但是司空錦用自己的披風將蘇瑞緊緊的裹住,又將她納入懷裡,為她遮擋住了所有的寒風。他們雙足被碳爐烘的暖暖的,所以蘇瑞一點都不會覺得冷。
「好奇怪的天啊,下午還飄著一點小雪,這會兒倒晴了天。」蘇瑞窩在納蘭靜雪溫暖的懷抱之中,看著西方那被暮光應的泛著桔黃色的天空,笑說道。
天上的雲層依然不薄,但是陽光透過雲層的空隙映射過來,為天空鍍上了一層濃重的金色,日暮落處,更是霞光萬道,層層疊疊的顏色由淡轉濃再轉淡,勾畫出了一副壯麗的落日美景,大開大合之中,讓人的心胸都跟著開闊了不少。
「真美。」蘇瑞看著天邊的晚霞,無限唏噓的說道,「美好的時間總是那麼短暫,若是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司空錦望著自己懷裡露出的那一張小臉,落日的餘輝亦將她的臉龐染上了淡淡的緋紅,她鮮活美麗的如同天上的仙子,不小心落入了自己的懷抱。
她的星眸之中是那壯麗的落日美景,而他眼中唯一的美景卻只有她。就連她額頭的傷疤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還活著,在自己的懷裡。
「王爺。京城來信。」琉璃快步趕來,打擾了這對相互依偎在落日之下的情侶。
司空錦的面色驟然的變白。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窩在司空錦懷裡的蘇瑞感覺到了司空錦的腰背一緊。她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看著將她緊緊擁住的男子。
「你不看信嗎?」蘇瑞問道。
司空錦這才勉強的一笑,騰出手來接過了竹筒,竹筒之中的信箋上沒有一個字,只是留有一抹血一樣的紅色,是硃筆劃出的,這抹硃色如刀劍一般,瞬間插入司空錦的心胸,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將那隻劃了一道硃色印記的信箋狠狠的揉入自己的掌心,讓拿到信箋瞬間化成了齏粉。
「是不是京城有事?」蘇瑞緩緩的支起了自己的身體。
司空錦的披風從她的肩頭滑落,她迅速的撈住。
「你退下吧。不要讓人過來打擾。」司空錦對琉璃說道。
琉璃一點頭,退了下去。
司空錦彈了一下手指,亭子四周被捲起的風簾迅速的落下。將亭子內的人與外界阻隔開來。
蘇瑞有點奇怪的站起身來,白色的布簾落下,亭子里的光線急劇下降,她只能朦朧的看著司空錦,「咱們不回京嗎?」蘇瑞問道。「難道不是京城有事。」
司空錦俊美的面容在暗沉的光想之中顯得有點模糊不清,但是蘇瑞隱約的感覺到自己的心突的猛跳了一下,似乎有什麼不妥的事情即將發生,就連她的眼皮也有點微微的跳動。
亭子里的氣氛瞬間被落下的白色風簾弄的詭異了起來。
蘇瑞的耳畔傳來了幾聲烏鴉的鳴叫,胡國烏鴉多,這並不奇怪,可是現在這種情況,那呱噪的鴉叫之聲似乎帶了了幾分不詳的徵兆。
「怎麼了?」蘇瑞惴惴不安的問道,「為什麼你不說話了?」
「蘇瑞。」司空錦緩步上前,展開雙臂,將蘇瑞緊緊的擁住,聲音之中竟帶了幾分哽咽。
「發生什麼事情了?」蘇瑞不安的聲音都有點顫抖,她任由司空錦將自己納入懷裡,輕聲的問道,」是不是父皇發生什麼意外了?我們要不要馬上趕回京城?」
「父皇很好。」司空錦緩聲說道,聲音之中一片哀色。
「那是發生別的事情了?」蘇瑞的不安越來越大,她揚起頭看著司空錦無限美好的下巴,問道。
「是。」司空錦點了點頭,垂下的眼眸凝視著自己懷裡的蘇瑞,眼中一片死寂。
懷裡的蘇瑞如同受了驚的小兔子,有點驚慌的看著自己。
望著她清亮的眸子,司空錦感覺自己竟然下不去手了。
藏在袖袍之中的短刃,深深的割破了他的掌心,一陣陣的刺痛襲來,但是依然抵不過心底的痛。
「我們回去好不好。」蘇瑞有點慌亂的說道,她心底的不安漸漸的演變成了一絲驚恐。這是她從沒有過的感覺。
有著這樣眸光的司空錦她從沒見過,似乎在他的眸中一片幽暗,看不到半點生機。
一定是有事發生了。
「對不起。」司空錦喃喃的說道,「對不起!」
他終於還是心一橫,那把短刃驟然翻出,深深的從後背刺入了蘇瑞的身體之中。
痛襲來的同時,亦帶著徹骨的寒。
蘇瑞只是輕輕的驚呼了一聲,就用不置信的目光看著依然將自己擁在懷裡的男子。
真的很痛,蘇瑞能感覺到那把短刃刺入自己胸腔帶來的寒氣。
但是。。。。為什麼?
她沒有哭,沒有掙扎,只是靜靜的看著司空錦,那雙明媚的雙眸之中滿是他的影像,倒是他的眸中已經蘊滿了淚水,恣意的落下,淚水如珠似冰,跌落在蘇瑞的臉上,碎裂開來,變成更多細小的滴淚滑下。
「對不起。」一聲痛徹心扉的哭喊從司空錦的胸腔破裂而出,他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落下。
擁在懷裡的身軀在漸漸的變冷,可是她的眼眸如故,只是清亮的看著自己。
他從自己朦朧的淚眼之中竟然看不出她的悲喜。
她就如同一尊雕像一樣,永遠的定格在那裡。
「蘇瑞。。。。」他一邊呼喊著她的名字,一邊將短刃再度狠狠的送入她的心間。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蘇瑞深深的吸了口氣,一口血從胸口翻湧了上來,她一開口,血就從她的嘴角流下,落在了司空錦的衣襟之上,在他白色的衣襟上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赤色。
「我與你恩斷義絕。」蘇瑞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掙脫開了司空錦的懷抱,她急速的後退了幾步,跌坐在了地上。
「蘇瑞。等著我。此生不能陪你,我下輩子必定償還。」司空錦已經肝膽俱裂,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痛,痛的他再難站直自己的脊樑。
他想走過去,但是看著她漸漸冰冷的目光,他忽然失去了走過去的勇氣。
他那一刀插的極其的精確,直入心臟。
他多年習武,深知哪裡是心臟的所在,所以毫無偏差。
「不用了。」蘇瑞忽然笑了起來,一口血又噴了出來,她笑的十分的輕鬆,似乎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了無牽挂,「若是有來生,我寧願從沒認識過你。」
蘇瑞的話如同一把利刃深深的剜開了司空錦的心,將他切的體無完膚,心也破裂成一片一片。
「不要這樣對我。」司空錦還是撲過去,將蘇瑞抱住,嘶吼著「看著我,我下一世必定找到你!蘇瑞!」
可惜蘇瑞再也不想回應他,只是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蘇瑞!」司空錦的呼喊聲似乎要將天地撕裂一樣,他放聲大哭了起來,他從小到大,恪守皇家規矩,悲喜都不行於色,直到三年前,他雙腿殘疾,性情大變,但是卻從沒這樣哭過。
留在外面的琉璃聽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忙不迭的跑過來揭開了布簾,映入眼帘的是已經佝僂成一團失聲痛哭的王爺,還有他懷裡滿是鮮血的蘇瑞。
琉璃已經完全被嚇傻了,半晌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王爺。。。」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顫聲叫道。
司空錦緩緩的抬起眸子,琉璃驚恐的發現司空錦的雙眸竟然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王妃她。。。。」琉璃顫聲問道,「奴婢這就去叫車,叫太醫。」
「不必了。」司空錦止住了哭聲,寒聲說道。
他將蘇瑞小心的放在了地上,隨後站了起來,「我們走。」
「可是王妃。。。。」琉璃慌亂的看著司空錦,蘇瑞的臉色已經完全慘白,一動不動,似乎是死了一樣。
「走!」司空錦厲聲說道,「昭告天下,王妃因病,殞。」
「王爺!」琉璃急了,想要衝過去,卻被司空錦一把攔住,她急切的看著司空錦已經冷若寒霜的面容,「不能任由王妃這樣啊。奴婢求王爺救救王妃娘娘。」
「你若是再說半個字,就隨她去吧。」司空錦輕嘆了一聲,冷冷的看著已經淚痕滿面的琉璃,寒聲說道。
琉璃怔住,隨後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恭敬的跪下,朝著蘇瑞深深的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戀戀不捨的站起身來,跟在司空錦的身後。
她艱難的邁著步子,隨司空錦走出了風晚亭,那白色的風簾落下,山丘之上,梅林之中,素白的亭子里,獨留蘇瑞一人。
夕陽終於落入了西山之後,暮色低垂,一輛馬車急速的趕來,馬車在山丘之下嘎然而止。
「公子,上面就是風晚亭了。您要等的人就在裡面。」那侍衛停下馬車之後恭敬的說道。「卑職只能送公子到這裡了。瑞安王爺有話要卑職告訴公子,山水有相逢,恩怨分明,有恩他會報,有仇他日後必定討還。」
說完,那侍衛就跳上馬車,離開。
納蘭靜雪哈哈的笑了起來,有趣有趣。這麼說司空錦倒是認準自己與他有奪妻之恨了?山水有相逢,不錯,不過他倒是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很期待。
日子過的太無聊了,有點惦記著也是好的。
他緩步的走上了山丘,濃郁的臘梅清香撲面襲來,忽然,納蘭靜雪的眉頭緊緊的皺起,他不急不許的身影也如同驚鴻一樣飛起 。
那股濃郁的臘梅想起之中竟然夾雜著些許的血腥。
旁人或許感覺不到,但是他能!
迅速的躍上了風晚亭,揭開了白色的風簾,納蘭靜雪一怔,心猛的一沉,一股怒意襲來。
「該死的!」他一拳砸在了風晚亭的柱子上,整個亭子似乎都有所搖晃。
奸詐的司空錦,竟然在這裡擺了自己一道。
他快步上前,將蘇瑞扶了起來,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冰冷,他看了一眼匕首插入的位置,眸光淡了下去。
「就這樣死了?」他喃喃的說道,他精通用毒,也精通醫術,一看就知道那匕首插的位置太准了,準的幾乎完美。
「還以為找到一個有趣的人呢。卻沒想到這快就沒了。」他自言自語道,「司空錦也夠狠的,寧願殺死你,也不給你留個活路。這樣的人你還喜歡?」他又似乎是對蘇瑞說。
看著蘇瑞平靜的面容,納蘭靜雪的眉頭皺的更深,心裡隱隱的有一口氣堵著,倒不是因為被司空錦擺了一道。
他素來是個想的開的人,是自己這次疏忽了,也怪不得別人,是他沒有挑明是要活的還是死的!算起來,司空錦已經把人交給他了。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一絲苦笑浮上了他面具之後的唇角,他拉住了蘇瑞的手腕想要將她拉起來。「罷了,你既然死了。我也是有用的!幸虧你才死不久,我還能將你製成傀儡。」他喃喃的說道。
忽然之間,他的眸光一閃,他驚奇咦了一聲,手腕一翻扣住了蘇瑞的脈搏,他竟然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脈息。
他想都沒多想,出手如電,瞬間封住了蘇瑞的幾個大穴道。
他仰天狂笑了起來,「你既然還有一口氣在,我就有辦法救活你!」他將蘇瑞抱了起來,狂妄的笑道。
他胸口鬱結的那一口氣似乎隨著他的大笑之聲,消散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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