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把酒言歡
剛剛走到冰湖，便聽一陣“噗通”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掉下了水。
不好，是白穀主！看到水麵上飄起的白紗，薛夜痕來不及多想，一頭紮進冰冷的湖水中，將她攔腰抱起，迅速遊回了岸邊。
此時葉淩萱也趕到了，趕緊按出了白素錦腹中的積水。本就是極虛的身子，如今又被這冰水所凍，白素錦的嘴唇發青，昏迷不醒。
葉淩萱看了一眼薛夜痕濕漉漉的衣服，關切道：“夜痕，這裏交給我，你快去換衣服。若是受了風寒，明日怎麽和重華迎戰？”
薛夜痕淡淡道：“我沒事，還是先救人要緊。”
葉淩萱也知他的脾氣，便沒有多說。
這時，白素錦忽然抱住了薛夜痕，顫抖道：“憶灤，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你不會丟下我……憶灤，不要丟下我……”
薛夜痕沒有動，任憑她緊緊地抱著自己。
葉淩萱麵色不變，道：“先回去吧。”
換了濕衣服，又蓋了兩床被子，灌了薑湯，白素錦還是冷得牙關發顫。
“穀主，你可別嚇蝶衣啊……穀主，嗚嗚，你千萬不能有事……”蝶衣無助地哭泣，看向薛夜痕。
薛夜痕卻道：“我已經為白穀主輸入了不少內力，能不能醒來，就看她自己了。”
“不，穀主，你千萬不能死啊……你走了，我們該怎麽辦啊……”蝶衣索性撲在她身上大哭。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百歲之後……歸於……其室……”白素錦在夢裏喃喃，手緊緊地抓住了被子。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薛夜痕忽然取下牆上懸掛的長蕭，吹出這曲《葛生》。
白素錦的眼角流出淚水，慢慢安靜下來。
尹流聖和梧桐聞聲而來，看到薛夜痕手裏的長蕭，又看看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白素錦，尹流聖的眼裏浮現深深的哀傷。連尹三隨身不離的長蕭都送給她了，那麽，自己的氣憤，又來自何處？
梧桐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道：“尹二哥，現在你可明白，他的心意？”
尹流聖看著女孩當年稚嫩的臉，經過十年的歲月滄桑，早已變得成熟剛毅，心裏不覺一陣慚愧，道：“研兒，委屈你了。”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所謂韶華，不過彈指一揮，何來的委屈？”梧桐淡淡一笑。
尹流聖看了薛夜痕一眼，似是下了什麽決定，堅定道：“研兒，明日便隨我回中原去，你看可好？”
梧桐的眼眸明明滅滅了幾下，終於點了點頭。
簫聲停，薛夜痕抬眼看他，眼底是淡淡的欣慰。
尹流聖走過去，用力抱住了他，道：“今生今世，惟做兄弟而已！”
薛夜痕亦道：“明日既歸，今夜何不把酒暢談？”
尹流聖大笑道：“正有此意！”
是夜，卻是難得的晴天。無風無雲，月光微寒。幾人在紫竹林裏暢飲開懷，將前塵往事一並忘去。
酒過三巡，一道紅色身影忽地出現在眾人麵前。重華！
梧桐欲拔劍，卻見眾人俱是麵色平靜，隻好不動。
重華微微一笑，竟讓月光也失色。他望著地上的酒壇，道：“如此團圓夜，怎可少了本尊？”
蝶衣不明所以，大罵道：“誰歡迎你啊，你這個大魔頭……”
“蝶衣，不得無禮。”白素錦輕斥一聲，隨即舉杯走向他，笑道：“神尊既然肯賞臉，便是我雪狼穀的客人。我先幹為敬。”
重華接過她手裏的酒杯，看著白素錦喝得微醺的臉，似乎想要說什麽，卻還是什麽也沒說，仰頭一飲而盡。
蝶衣不禁發怔，他也不怕這酒裏有毒？
重華走到眾人身邊坐下，道：“薛夜痕，我在三絕宮找不到你，便知你定是來了這裏。卻沒想到，原來大家都在，果真是比絕情殿熱鬧得多。”他微微一笑，笑容裏卻是無盡的落寞。
薛夜痕道：“若不是怕你明日操勞，我便該將你叫過來的。你我共事五年，卻從來沒有好好地坐下來說過一句話。”
重華的目光空靈，道：“是啊，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葉淩萱忽然問：“明日之戰，不可避免？”眼中光芒閃動，像是抱著最後的希望。
重華看著她，道：“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接話的卻是薛夜痕，他舉杯道：“不如將決戰定在大典之前？”
重華淡淡道：“你還擔心我收拾不了那群蠢貨？”
薛夜痕道：“我隻怕勝之不武。”
重華卻大笑：“決戰既是我提出的，我自會全力以赴。難不成我還是去送死的嗎？”他碰了碰薛夜痕的杯子，飲一口酒後悠悠道：“我倒是擔心你的風寒。你薛夜痕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大意了？”
薛夜痕淡淡道：“無妨。明日我亦會全力以赴，不留生路。因為我背負的，是所有人的生命。”
重華道：“我就知道，臣服於三絕宮不過是你的手段，從我手下救出那些該死的世人才是你的目的。不過我也不跟你計較，反正過了明天，你們，他們，都是要死的。”
此話一出，眾人皆變色，卻還是沒有一人起身。
是打不過，還是不想打？梧桐不明白，蝶衣也不明白。
葉淩萱冷冷道：“那我也說過，若你定要與世人為敵，我葉淩萱，會第一個與你為敵。”
白素錦忽然拉住她，對她搖了搖頭，神色極為複雜。
重華沒有說話，卻拔出連翼，翻身躍出長廊。連翼在他的手裏紫光四射，竟比見了主人更加激動。迎風而立，這哈麻族的祭司，被世人譽為“魔鬼”的三絕宮神尊，朗聲道：“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
聲音朗朗，竟聽得眾人心潮澎湃。
尹流聖亦抽劍而出，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重華，今夜一別，我們便不複相識了！”
重華淡淡道：“薛夜痕，我聽說你的雲吞隻為殺人而出鞘，不知今夜能否破例？”
薛夜痕拔劍而出，道：“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明何！”
“好詩！”白素錦忽然拍手大喊。
“萱姑娘，這……”蝶衣悄悄地問靜坐的紫衣女子，真搞不懂，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幾人，怎麽瞬間就成了把酒言歡的知己了呢？
葉淩萱仰頭望月，卻想起了白素錦的話：“或許，我們都誤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