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雙面櫻子（二）
八十七、雙面櫻子
鎮靜劑沒能阻止司徒豫澤多久，幾個小時之後他就醒了，立刻撐起身挪出病房去找郁語晶。
推開門，她醒著。
睜著大大的眼睛，空空洞洞的直視前方，像個雕像般，安靜得彷彿連呼吸都沒有。
司徒豫澤慢慢走到她身邊，撐住床沿坐下。
郁語晶如同沒有看到一般，空洞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
「語妹。」司徒豫澤捧起她的臉，強迫她看他：「我知道你很傷心，答應我別哭，你現在的身體不允許你哭。聽話，不要傷心，我會心痛。不管你失去什麼，你還有我。」
郁語晶慢慢回過神看司徒豫澤，她果然沒有眼淚，反而淡淡笑了：「傻哥哥，我已經沒有咱們的孩子了，怎麼捨得還讓你心痛。我沒事，我不會哭，司徒家的女人，沒有眼淚。我只是，在想孩子。他一個人，那麼小，誰把他抱過忘川，誰帶他過奈何橋？他現在，到哪裡了，冷不冷餓不餓好不好。有沒有，找到一戶平凡人家投生，有沒有，能給他衣食無憂的爸爸媽媽，有沒有……」
「別說了語妹，別說了！你想哭就哭吧。你這樣說，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都怪我，沒保護好你，我們的孩子，沒了。」司徒豫澤沒有心力聽下去，郁語晶的話，字字句句割在他心上。他明白悲傷到極致的冷靜，他懂那是怎樣的心痛如絞，他又何嘗不是。
郁語晶靠進司徒豫澤懷裡，默默抱緊他，越來越緊：「豫澤，我很抱歉，我不再是個完整的女人了，不能給你生孩子。司徒家，不能後繼無人，等你身體好了，你納個妾吧，我喜歡小孩子，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歡。」
「別說傻話，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允許任何人跟你分享我。沒有孩子就沒有孩子，如果你喜歡小孩子，我們可以領養。你想要幾個我們就領養幾個，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喜歡。但是不准你再提納妾的事，除了你別的女人我都不想碰，我不會為了要孩子，玷污我們的感情。所有對你做的事，都不可能再給別人。」司徒豫澤抱緊郁語晶，有些生氣她如此說，卻不忍心讓她聽到一絲責怪，輕輕握住她的肩頭，溫柔拍撫。
郁語晶失血過多，精神不太好，在司徒豫澤懷裡睡著了。司徒豫澤輕輕放好她，給她蓋上被子，靜靜在床邊陪了很久，確定她睡著才離開房間。
半個小時之後，司徒豫澤看完父親留給他的信，安排沈副官和孫副官把牢房裡關著的兩個人帶去軍營前的空地上。一隊司徒軍持槍瞄準兩個人。
軍營的黎明，吞噬了所有的悲傷與憎恨，能感到的，是濃濃的陰冷。站在黎明中的司徒豫澤，從未有過的冷酷陰鷙。營房傳來的微光，染不透他刀削般的面容，只留下一個沉靜到漠然的輪廓。
「中川櫻子？我叫了二十一年母親的女人，還有個身份，是日本間諜。你逼死我父親，卻還是沒有遵照承諾放過我。你夥同這個日本人冒充我，妄圖取而代之，傷我妻子殺我孩子。今天，咱們就來清算一下這筆賬。」司徒豫澤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面無表情站在士兵和兩個犯人之間。
中川櫻子似乎想說什麼，奈何口中被塞了手帕，什麼也說不了。
司徒豫澤讓人拉下兩個人嘴裡的手帕。
那個日本男人並沒有想說話的意思，似乎看得很淡，就像聽不懂中國話一樣。
中川櫻子大叫起來：「澤兒，都是媽媽的錯！你殺我替你的父親和孩子報仇，媽媽無話可說，請你不要殺正一！他沒有殺過人，他沒有錯！」
「媽媽？我把你當作媽媽這麼多年，你何時把我當過你的孩子？！你十年前企圖掐死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是我媽媽？你逼我父親吞槍自盡的時候，有沒有後悔過枉為人妻？你親手把子彈打向我和我妻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叫你媽媽？
他沒有錯？！如果不是我死裡逃生回到這裡，現在你會和他很得意的掌握司徒軍去幫日本人了吧？我不管你什麼身份，但你從沒有一天不是在利用你身為我母親的身份。我們之間對你而言，從來不是母子，對我而言，當然也可以不是！此時此刻，我沒有理由還把你當作母親！」司徒豫澤不再理會，轉身往帥帳走去，離開前對士兵們揮手下令。
一陣槍聲之後，是兩聲倒地的輕響，這在槍聲后的黎明，不分明，卻沉重。
司徒豫澤離開了：「把那兩個日本人的屍體掛在城牆上示眾，認領他們的人，自然會出現。」
七天後，郁語晶基本恢復，可以下床去房間外走動。司徒豫澤帶她離開病房回到大帥帳。
司徒豫澤讓士兵放下那兩個犯人的屍體，就地埋葬。全軍整肅，收兵北歸。
回到北平后，又過了一天。
一個不速之客，登門拜訪。
沈副官和孫副官都沒敢阻攔，任由這個男人走進司徒豫澤軍營，兩個副官帶著大隊士兵舉槍在他身後圍著。
司徒豫澤扶郁語晶出來散步，遭遇這個男人，他也愣住了——這個男人和自己長得非常相像，他感覺看到了二十年後的自己，但這是個日本男人，穿著日本軍裝。
「來認領中川櫻子的人，終於到了。」司徒豫澤不動聲色盯著這個男人看了很久，開口問：「你是誰？」
「田中壽澤，大日本皇軍滿州軍最高指揮官。我有三個孩子，我的女兒叫田中奈美惠，大兒子叫田中正一，小兒子在中國長大。我的妻子叫中川櫻子。」
「田中先生，請到我帳中說話。」司徒豫澤揮手叫來孫副官和沈副官：「送夫人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