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夜 萬箭千刀一夜殺
“天下刀 客,隻看萬刀。”萬刀山莊以匯聚天下刀 客而聞名,但它最出名的還不在此。萬刀山莊有一支陌刀隊,由曆任莊主親手栽培,極擅馬上作戰,隨意挑出一個都是以一當十的悍將,也是山莊中少數被允許步入朝堂的江湖人。自陌刀隊組建以來,還真的出了不少縱橫沙場的大將,而他們在朝廷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也樹立起了萬刀山莊在南北國武林之中的威信。林上雪三人以往都隻在傳言中聽說過這支赫赫有名卻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隊伍,就連成仁都不曾親眼目睹陌刀隊的風采,更遑論萬刀山莊中的其他江湖人。
隻見他們:頭戴闊簷簪纓卷荷帽,身著烏錦團花圓領袍,腰紮七銙嵌銅蹀躞帶,足蹬千層底緞麵皂靴,右手中都握著一柄四尺五寸長精鋼鍛造的陌刀,殺氣凜然,英武非常。眾人心中都不由暗暗讚歎:怪不得各國君王都願意許以高官厚祿請之入朝,如此威風,果然名不虛傳!
趙瀑將一枚銅質令牌交給成仁:“這是調度陌刀隊的令牌,沒有它,誰都無法調動任何一個人,某也一樣。”成仁雙手接過,深施一禮:“多謝世伯!”趙瀑冷笑一聲:“嗬,某可當不起郎君這一聲‘世伯’。以往算某錯看了你,今日 你離開萬刀,便不用再來了!敝莊廟小,裝不下郎君這尊大佛。好走,不送!”成仁苦笑,將令牌掖進懷裏,與東樓月一起下了高台,來到林上雪身邊。三人正欲帶著陌刀隊離開,忽然聽到人群中有人斷喝一聲:“呔!豎子無狀,膽敢在此造次!還不快快放了結海!”有一人撥開人群,大步走來,手中大刀一橫,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三人定睛一看,來人非是旁人,正是唐步。此刻,他滿臉怒色地瞪著林上雪,狠狠磨了磨牙:“好個林氏上雪!虧某昨日還拜服於你的武藝,認為你不愧為女中丈夫,未料你卻做出如此為人不齒之事!你就不怕墜了你白馬林氏百年俠名麽!”
林上雪歎了口氣:“前輩,現在世上隻有一介孤女林上雪身負滿門不白之冤無處申訴,哪裏還有什麽白馬林氏?某也是被逼無奈,若非如此,又有誰會放著太平日子不過四處奔走呢?”“好個‘被逼無奈’,莊主憐惜結海,唯恐爾等傷了他性命,某可不怕!大不了殺了爾等某再賠他一條命便是!然而,有人如此羞辱萬刀山莊,某是萬萬不能容忍的!休走看刀!”話音未落,一刀就朝林上雪劈了過來,不料半路被一杆長槍接了下來。成仁一顫掌中淩嶽槍,冷聲道:“步雲兄,成仁不才,願替阿妹與君一戰。請!”一個“請”字方落,淩嶽就如出 水蛟龍一般直取唐步咽喉,同時,他的右手也沒閑著,從懷裏摸出令牌丟給了東樓月。
這邊戰作一團,林上雪抬高聲音衝著高台之上的趙瀑喊道:“世伯,放我們走是您親口應下來的,如今——這是要出爾反爾麽?”趙瀑一怔,隨即有些惱怒地吼:“唐步!停手!讓他們走!!”唐步和成仁激戰正酣,猛然聞聽此言,呆了一下,恰巧成仁一槍點到眼前,他橫刀一擋,後退幾步收住了刀招:“莊主!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您還讓某家坐視不理嗎?!那我萬刀山莊顏麵何存!”趙瀑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又轉向林上雪:“林家娘子,你們帶了陌刀隊就快走吧!隻一點,放過我兒雲樓,他並無過錯,想必你不是亂殺無辜之人,可能答應趙某?”“世伯安心,等我們到了安全之處,自然會放了趙郎君,絕不動他一根毫毛。”林上雪將寶劍拿得離趙雲樓的脖頸稍遠了一些。
這時,陌刀隊統領柳鬱來到了東樓月麵前,抱拳行禮:“仆柳鬱見過郎君,陌刀隊全部弟兄皆已到齊,不知郎君有何吩咐?”東樓月上下打量他一眼,吩咐:“柳郎君不必多禮。勞煩你帶著弟兄們下去收拾下行裝,一炷香後山莊門口集合。”
“唯。”柳鬱又行了個禮,倒退一步之後轉身下去交代眾人,東樓月和成仁兩人回將寧院拿行李,林上雪則挾持趙雲樓去了山莊正門,沙雁娘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不到一炷香時間,柳鬱等人紛紛到齊,東樓月二人也提了行李來到了門前。他們囑咐小廝套好了一輛馬車,林上雪、趙雲樓和沙雁娘三人坐了上去,其他人各自上馬,成仁一揮馬鞭,走在了最前麵。一路上大家都十分沉默,隻有東樓月偶爾會同柳鬱交談幾句,平素最是聒噪的成仁今日也莫名地安靜。
一行人就這般靜靜地行出了兩百多裏地,紅日西斜,成仁示意大家停下。東樓月撩 開馬車車簾:“雪兒,可以放了趙郎君了。委屈郎君,月這廂給你賠禮了。”說著,他長揖到地。趙雲樓側身避過:“東樓郎君不必如此。某這也是為了義父著想,所以甘願為人質,無須郎君行此大禮。”成仁牽來了一匹馬,把韁繩交到了趙雲樓手上:“結海啊,真是對不住你,改日兄弟請你喝酒,天也快黑了,快回去吧!”林上雪揉著胳膊自馬車上下來時,趙雲樓已經翻身上了馬,見她出來,想到了早晨她對自己那個一驚一乍的小廝的評價,嘴角一勾:“林娘子眼光也很獨到。趙某告辭,後會有期!”撥轉馬頭,輕磕馬鐙,一騎絕塵。留下林上雪一臉迷茫地站在那裏,手還保持著揉肩膀的姿勢。
良久,她這才反應過來趙雲樓指的是什麽,恨恨地跺了跺腳,見東樓月和成仁投來詢問的目光,別過了臉,擺出一副拒絕回答任何問題的姿態,逗得兩人相視一笑,俱是搖了搖頭,並未追問。“阿妹,天色不早,我們打算就在這裏休息休息,然後連夜趕路。你看如何?”最後,成仁打破了三人之間詭異的沉默,見她點頭,趕緊轉身吩咐生火做飯。
大家吃飽喝足之後,又稍事休息,便再次啟程。約莫亥時末,隊伍來到了淵州浮雲山磧穀。浮雲山風景優美,但唯獨此處例外。磧穀將整座浮雲山劈為兩半,從這裏過山隻需要一個時辰,但是山穀狹窄,僅容一輛馬車勉強通過,穀中怪石嶙峋,在夜間尤為可怖。東樓月總覺得心緒不寧,擔心穀中有埋伏,成仁便令五名陌刀隊隊員先行入穀探路。五人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稟告說並無異常。饒是如此,東樓月還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囑所有人提高警惕,成仁聽得不耐煩,率先催馬進入了磧穀。其他人無奈地跟在他身後也進了穀。起初平安無事,但是,等所有人都到了穀中,忽聽一聲哨響,四周湧 出了大批黑衣人,將大家團團包圍。
東樓月注意到了他們蒙麵的麵巾上銀線繡的燕子,暗道一聲“不好”,麵上卻不動聲色,淡然道:“南國烏衣衛,大家小心。”大家各自手執兵器,擺開了防禦的架勢。林上雪和沙雁娘不擅近戰,所以東樓月和成仁將她們護在身後。“某倒是不知吾等有多大能耐能逼得南皇派出了如此之多的烏衣衛來圍殺。”東樓月嘲諷道。領頭的一個首領模樣的人“嗬嗬”一笑,聲音粗噶,十分難聽:“聖人心中所想,吾等如何得知?左不過奉命行 事罷了。不過嘛,‘興雲公子’、‘紫衣神弓’、‘金槍將’,嘖嘖嘖,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啊,隻可惜今日就要命喪此處。可惜啊可惜!弟兄們,給我上!”
烏衣衛一擁而上,十八般兵刃兜頭就朝著他們招呼了過來。索性眾人都是武藝精純,對付個把烏衣衛還是綽綽有序,不一會兒,地上就躺倒了一片。然而,很快就有新的烏衣衛加入戰局,並且他們很快發現了被護在背後的林上雪和沙雁娘。沙雁娘被他們略到了一邊,所有的視線全部集中在了林上雪身上,互相使個眼色,紛紛朝著林上雪攻去。東樓月和成仁被好幾個烏衣衛一起纏住自顧不暇,林上雪和沙雁娘隻得各自拔 出寶劍抵擋攻擊。
一盞茶時間轉眼過去,場麵陷入了僵持狀態。林上雪揮劍削下了一個黑衣衛的左臂,眼角餘光掃到沙雁娘背後有人舉起了刀,忙大喝一聲“危險”,朝她撲了過去。手中寶劍堪堪接下一刀,她卻沒想到自己背後還有一個人,這一刀砍下來,雖然林上雪反應及時躲了一下,但還是在左肩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流不止。林上雪咬咬牙,反手將掌中寶劍方向一轉,刺入了偷襲者的胸口,又飛起一腳,踢在了另一個意欲偷襲的烏衣衛心窩處,一口鮮血噴出,那倒黴的烏衣衛哪裏受得起林上雪這蓄了全力的一腳,當場斃命。
好一場惡戰!烏衣衛首領見勢不妙,口中打了個呼哨,所有人就和來時一樣,飛快地消失在黑暗中。眾人都鬆了口氣,東樓月忽然聽到沙雁娘的驚呼,扭頭一看,林上雪已經昏倒在了她懷裏,大家趕緊圍攏到林上雪身邊查看她的傷勢,她傷得很重,傷口周圍皮肉翻卷,一片血肉模糊,十分嚇人。東樓月又自責又心疼,取了金瘡藥,小心翼翼的為她敷在傷口之上。直到他處理完林上雪的傷,她仍處在昏迷狀態,甚至還發起了低燒,嘴裏一直喃喃地念叨著些什麽。
“現在怎麽辦?”成仁有些手足無措地問東樓月。後者掐算一下日期,決定帶十餘人先行前往鶴觀城,讓成仁帶著林上雪在後麵慢慢走。東樓月拍拍成仁肩膀:“子義兄,某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料雪兒!我們,鶴觀城再會!”
“浮雲山磧穀者,天險也。昔匡正三傑於此遇賊,險喪其命。其險也如此,今記於斯,以戒後人。寧行渺遠之彎道,無因投機不得,反累己身,謹記之。”
——《南國山水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