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第163章 唆使
趙菲隱約記得,當時被村民們認定是「下扣」村裡的神棍劉老吉,被憤怒的村民們集體包圍住房子,在劉老吉從睡夢中被村民們驚醒后,他的門被村民踹開,接著家裡被村民們打砸一空,一家老小也被村民們吊到樹上示眾,更有甚者,還以驅邪為名義,往劉老吉一家身上潑糞。
劉老吉一家最後出現一個重傷,四個輕傷,劉老吉自已的肋骨也被打斷了,雖說法不責眾,事出有因,但最後為首的三個村民仍是被抓去依法判刑了。
前世誰帶頭的趙菲不清楚,但她知道絕對不是外公劉裕至。因為直到她嫁人後,劉裕至還以自由身活躍在劉家和趙家之間,並時不時地在趙國強、趙菲姐弟和劉桂珍之間做些挑唉離間等等這些不入流的事。
村民們很憤怒,趙民生儘力以治保幹部的身份維持著秩序,雖然黃坑鎮和農場是不同的管轄,但趙民生長期做治保工作的本能在這種時候還是起到了作用。而且兩個單位之間其實也經常有互相協助往來的關係。
大家都很忙亂,趙菲作為局外人,卻是冷眼旁觀地很清楚。
這件事,從頭到尾最積極上躥下跳的,莫過於外公劉裕至了。雖然趙菲並不清楚劉裕至為什麼突然對組織牽頭起了這麼大的熱情,但不管是劉裕至積極串聯村民去尋找下了咒的小紙人,還是第一個喊出「劉老吉來沒來」,提醒大家關注到劉老吉身上,趙菲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接下去,不出所料的話,憤怒的村民肯定會去圍攻劉老吉家,和前世一樣,劉老吉被村民痛揍打吊之後,為首的村民肯定要被抓去判刑了。
雖然和外公親不起來,但趙菲同樣也不希望外公會被抓去判刑,這樣外婆的生活肯定要受影響:小舅舅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大舅舅劉桂東至今膝下無子,自已煩著呢;外婆年紀大了,零工打不動,家裡的地靠她一個人也收不動……
而且外公如果被判刑,一家人的名聲都要受牽連。包括父親趙民生,他是農場的治保幹部,自家的丈人如果被抓去判刑的話,對他的工作生譽也是影響極大。
如果去做調解,認識他的人只要說一句:你自家的丈人都是犯人……趙民生可不就啞住了?
趙菲搞不懂外公這一世為什麼突然爆發出這麼大的熱情,那純是為了給外婆討回公道嗎?她可看不出來外公是對外婆這麼上心的人,從外婆生病他捨不得掏醫藥費就可以看出來了。
別人家生病發燒不退都是趕緊送衛生所,只有外公還拖到實在不能拖了,還要跑到農場這找劉桂珍要錢。
但是趙菲心裡明白,可不能讓外公做實了這個帶頭人,如果真地外公事後被判刑,那麼劉家可就不安生了。
那麼,冷靜一點的做法,就是疏導村民們的憤怒,讓劉老吉把事情說清楚。
因為在趙菲看來,下「扣」這事,玄乎其玄,外公燒了紙人,外婆高燒就退了。但也許也有可能是正好高燒發到一定階段,人體的免疫機能起了作用,正好遇到要降體溫的時候。
後來醫學的發展不是一直強調,人體發燒,是正常防禦的表現,高溫能殺死身體里的異類細菌和病毒。而細菌和病毒被殺退之後,高溫自然就退了。
外婆從白天人就難受了,算算時間,到了晚上差不多也該退燒了……
想到這裡,趙菲便上前扯了扯正在忙碌的父親的衣角:
「爸,外公好象很激動,如果對劉老吉做出什麼,說不定要被警察逮捕呢!」
「我正在努力勸導村民別太激動。你外公也真是的,還在其中瞎摻合,不過我叫劉小樂去叫熊所長了,他們來了,應該能鎮住場子。」
趙菲聽父親這麼一說,稍稍安心。可誰知,這個時候,宗祠前的群眾越來越憤怒,有人大喊道:
「走,找劉老吉算賬去。」
一個農民是老實的,但若干個農民湊在一起,群體的負面情緒宣洩出來之後得到回應,這種負面情緒越積越濃,最後終於集體爆發了出來,那種力量就象沼氣被點燃了一般,是極其震撼和可怕的。
「站住,大家都冷靜一點,不要衝動,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大家不要冤枉無辜。」
趙民生躥到高台上,大聲喊著,力圖勸阻大家。
宗祠前,上百個村民手裡或舉著火把、或打著手電筒,晃幢的火光中,憤怒的臉明滅不定,濃郁的怒氣已經沉積而成,現在就差一根火柴把這股怒氣點著。
「村裡只有劉老吉懂得畫符,不是他是誰?」
「除了劉老吉,沒有人有這些東西。前幾天,劉老吉不是說他大兒子要訂親,還差個幾百塊錢嗎?我想劉老吉是為了賺錢才一次性下的符咒的。」
有村民檢舉。
大家「哦」了一聲,彷彿集體恍然大悟似的。
對呀,這裝神弄鬼也得有季節性,一般七月半、普渡這種鬼節或者冬季嚴寒、老人熬不過死得多的季節,才會有人去找劉老吉求神問卜。
現在大夏天,疾病都少多了,一般也就是拉個肚子、中個暑什麼的,劉老吉可想而知生意肯定清淡異常。
而且現在農村神棍多少還處於遮遮掩掩的狀態,劉老吉根本不敢放開手腳大幹,平時村民們有求於他,除了拿個一塊八毛的,就是家裡的地瓜、大米什麼的充禮數,遇上象兒子要訂婚這樣的大事,劉老吉如果想賺錢,還真可能鋌而走險。
因為集體發生這樣的病症之後,村民肯定會恐慌,如果他散布一些言論,什麼后格頭村有「厄」了之類的,村民們肯定會紛分來找他破「厄」……
想清楚這一節,村民們都火了,大家顧不得趙民生,喊道:
「去把劉老吉叫出來說清楚。」
「他們一家人都做縮頭烏龜,肯定有問題。」
劉裕至還真是的,又在這個關鍵節點上煽風點火。
趙菲看得十分心急,她現在就盼著熊所長快點來到現場,能靠著一身制服,把村民們鎮住。
畢竟,現在身穿「虎皮」的,在村民們心目中還是很有份量的。
趙民生還在竭力勸解著,但看樣子,村民們的情緒已經到了一個極點,快要鎮壓不住了。
趙菲眼珠子一轉,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民生忙著勸解村民,根本沒有注意到女兒不見了。
「民生,你也是后格頭村的女婿,你丈母娘也被做『扣』了,你還這樣維護劉老吉,你是不是太傻了?」
「民生,我們做我們的,你是外人,和你沒關係。你這個治保幹部,也只是農場的幹部,不要管我們黃坑鎮的事!」
村民們見趙民生一直在阻止他們往劉老吉家聲討,大家忍不住集體討伐起趙民生來。
趙民生臉紅脖子粗,村民們說的都有道理,但身為一個治保幹部,工作的職責卻讓他不能放棄說服工作。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讓開,不然我們對你也不客氣了。」
村民們逐漸不買趙民生的賬了。
「民生,你讓開,老太婆白天可是難受得很,你沒看到。看到的話你會和我一樣生氣!」
劉裕至此時完全站在了女婿的對立面,他看女婿一直阻攔著村民,心裡十分不滿,好不容易挑起村民的怒火,如果這件事成了,作為發動者和組織者之一,他在村裡的權威就會達到一個新的高峰。
輩份高,有威能,出門隨時有人恭敬地問候,這就是劉裕至想在村裡達到的理想境界。
因此,見這麼一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被趙民生阻擋了,劉裕至也動了真火。
這個女婿人還不錯,叫他出錢就出錢,叫他出力就出來,就是有時候直得太傻,不懂轉彎,不懂人情世故。
最關鍵的是,不懂他老丈人的一顆想要在村裡做大的心啊!
見趙民生的丈人都開口了,村民們也就不再聽從趙民生的勸阻,大家執著火把,就要往劉老吉家討伐。
火把都是村民自製的,比點手電筒省錢,相比要買電池的成本,村民們晚上出行更樂意點這幾乎不用花錢的火把。
遠遠看去,一條火龍在後格頭村穿行,看著還有幾分壯觀的味道。劉老吉一家住在村裡的高處,要到他們家,要爬一段石階梯,此時居高臨下,看到那道火龍正向這裡移動,劉老吉頓時嚇壞了。
「大家站住,不許聚眾鬧事!」
一聲如雷霆霹靂般地斷喝,頓時讓村民前進的腳步略為停滯。趙民生正急得一頭一腦的大汗,聽到這熟悉的喝罵聲,他抬頭一看,見是如神兵天降的熊所長,不禁心頭一舒。
「啊?是公安來了!」
「還別著槍呢!」
走在前頭的村民一看穿著制服的熊所長,不禁有點膽怯,最主要的是熊所長還明確亮出了腰間的佩槍。
熊所長見鎮住村民,正鬆了一口氣,突然有個村民叫道:
「怕什麼,咱們這麼多人,他不敢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