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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朝天闕

  上乘內家功法《碧泉經》屬道門內經,乃是長公主山巽風宮百年來的鎮派之寶。按規矩,掌教之下的第二代弟子此生只能將該內功心法傳給一人。即在龜年、鶴壽兩位道教真人以下,分別都只能有一名資質不錯的弟子可以修鍊此經。

  半年前那場兩大宗門之間的武比,柔陽宗宗主龜年子的首徒周敬修就是靠著這等超絕蓋世的心法內力,險些將對手打得淪為終身殘廢。那之後,順陰宗宗主下面頭號弟子楊敬濟不止一次找過師父,懇求業師能將此套功法傳授於他,可次次都被鶴壽真人以「資質不夠」的糊弄理由給罵了回來。

  一眾敬字輩弟子人人困惑不解,為何師父寧可甘願讓順陰宗比柔陽宗長久的矮一個頭,也不肯傳授大師兄以碧泉經。

  今日正確答案終於揭曉了。

  原來鶴壽子一直在等待一名資質足夠優秀的得意弟子來傳承這門功法。而這個拜入山門沒多久的魏姓小子,便是那個得到了師父最終青睞的超級幸運兒!

  真人劉明清用力咳了一下,朝著周圍眾人朗聲說道:「楊敬濟天資愚拙,加之其品性惡劣頑固,不足以挑起我宗未來前程之大梁,我宣布,從今日起,由魏敬蒼來擔任你們的大師兄!」

  此話一出,所有敬字輩地位或高或低的弟子俱是瞠目結舌,心中同時閃過一個訝異的念頭:「師父這也太狠了吧!」他們雖然心裡都十分清楚,師父此舉乃是為了讓那個魏敬蒼獲傳碧泉經來得更加名正言順,但是楊師兄畢竟也沒有犯下什麼難以彌補的大錯,就這樣被廢掉了「大師兄」的身份頭銜,未免有些過於悲催了罷。

  「你們都愣著幹什麼?」鶴壽子皺眉叫道,「還不快拜見大師兄!」

  五十多名敬字輩的弟子雖人人心有不甘,但終究還是畏於師父的嚴威,一齊欠身朝魏頡行禮,異口同聲地喊道:「見過大師兄!」

  魏頡就這麼相當唐突成為了順陰宗的「大師兄」,他尚處在迷惘蒙圈的莫名狀態里,忽聽到師父用甚是溫和慈善的語氣對自己吩咐道:「敬蒼啊,以後你就是我宗的頭號弟子了,平日裡帶領眾師弟習武的事由,就都交給你啦。」

  魏頡還未置可否,鶴壽子繼續說道:「我會讓楊敬濟搬去和其他師弟們同住,以後你就有單獨的房間可以休息了,各種雜務活也都不用做了,讓一眾師弟去做就行。中午的伙食嘛,你若嫌不夠好,就去和食堂管飯的說一聲,他們自會給你加菜開小灶。總之呢,從今往後你在順陰宗里,可以享受僅次於為師的所有優待特權。」

  「師父,弟子何德何能……」魏頡聽得頗為感動心顫,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劉明清微微一笑,輕拍了一下魏頡的肩膀,道:「來,跟我走,為師這就將巽風宮最強的內家功法傳授於你!」

  「是,師父!」

  二人很快翩然離去,只留下了一大群敬字輩弟子在原地傻站著,各人胸中不平有之、憤怒有之、妒忌有之、惋惜有之、憎惡有之……

  諸多情緒,不一而足。

  ————

  順陰宗新晉「大師兄」魏頡魏敬蒼,跟隨師父劉明清來到了順陰堂。鶴壽子進入堂內后,走至西首處,拿起了放在桌案上的一根柄部甚粗的黃檀木拂塵。拿在手中,朝東首輕輕一揮,一股淡得肉眼幾乎看不真切的白氣從塵尾飄蕩了出去。

  那團微淡白氣很快將東首桌子擺放著的一個蘭花瓷瓶給包裹了起來。

  劉明清將手中黃木拂塵往上一揚,那個藍色的花瓶竟然也跟著飄了起來,就那樣懸停在了半空之中!

  魏頡張著嘴巴驚訝的問道:「師父,這便是碧泉經的真氣嗎?」

  鶴壽子點了點頭,得意洋洋的微笑道:「正是。」身穿黃褐色大褂的中年道士甩了甩手臂,拂塵晃動,那個藍色花瓶也跟著以相同的頻率幅度上下動了起來,妨似兩物之間有一根看不見摸不到的絲線在牽引著一般。

  「這便是我派最為上乘的內功心法,碧泉經的初階技藝『天地浮沉』。」劉明清解釋道,「這名字有兩層含義,一是初練碧泉經后,即有令事物在天地間上下浮沉的能力;二是指初學者體內的碧泉真氣飄忽不定,該上去的上不去,該下來的卻偏偏下不來。」

  魏頡望著那個上下亂晃不受控制的蘭花瓶子,心道:「這比喻倒也貼切生動。」

  只見順陰宗鶴壽真人猛地一甩手臂,拂塵一盪,那個懸停在半空的花瓶驟然間往上空疾速飛去,「砰」的一聲大響,在天花板上撞了個粉碎!

  瓶中清水以及那幾枝嬌艷欲滴的蘭花皆掉落在了地上。

  「此乃修鍊碧泉經的第二階段,名為『古今多少奇才』。」鶴壽子朗聲說道,「這名兒同樣有兩個意思,一是說練至這個境界的人,已然能夠以真氣操縱物體殺敵,一招一式威力不俗,足可稱得上『奇才』;二是說只要你有了碧泉經第二階的修為,真氣變得足夠豐沛,那麼不論古今有多少奇才,儘是你的手下敗將!」

  魏頡盯著地上那幾枝被撞得稀爛了的可憐蘭花,心下暗道:「師父應該是想要告訴我,以此功法殺敵,古今多少奇才,個個兒下場都好不過這幾朵蘭花。」

  劉明清微微一笑,忽然提高了嗓門,大聲說道:「巽風宮秘術碧泉經的最高境界為『上窮碧落下黃泉』,這也是『碧泉』二字的由來!」

  老道士說著攤開了左手,驀然間,一團青綠色的玄妙真氣浮現在他的掌心之上,再伸出右手,又有一團藍紫色的真氣出現在了他的右掌之上。

  「這便是傳說中碧落里的『青雲之氣』與黃泉里的『九幽之氣』。」鶴壽子振聲道,「青雲之氣可治傷愈疾,延年益壽;九幽之氣可抵禦萬毒,百病不生!」

  他將兩團真氣融為了一顆巨大的真氣球,往門外一擲,那團碧泉真氣瞬間衝破了堂門,一路筆直飛去,砸在了門外幾丈遠處的一棵柳樹之上,那棵粗壯的柳樹立時被攔腰炸斷,當場轟然倒下!

  「如何,敬蒼?想不想學為師的這套內家功法啊?」鶴壽真人柔聲問道。

  魏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激動的高聲道:「弟子想學,求師父傳授碧泉經的修鍊法訣!」

  劉明清哈哈一笑,將自己鐘意的「大弟子」扶了起來,接著扭動那根粗柄拂塵的底部,從裡頭取出來了一本卷著的小冊子,遞了過去,說道:「這便是碧泉經的修鍊秘笈,你拿去後用最短的時間將它背熟然後燒掉,萬萬不可讓他人翻閱此書,哪怕一頁都不行,記得了嗎?」

  魏頡緊緊捏著手裡的那本連「價值連城」四字都不足以形容其珍貴的秘籍《碧泉經》,鄭重的點頭應道:「弟子謹記。」

  鶴壽子「嗯」了一聲,「日後你若習練此功法有成,切忌只可將其傳授給自己的一名徒弟。」頓了頓,笑著補充道:「當然,倘若你做得了我們巽風宮的掌教,那自然是可以將此功法盡傳予你的嫡系弟子了。」

  魏頡躬身正色道:「弟子只求好好修鍊,絕不奢求其他!」

  鶴壽真人劉明清隱忍了這麼多年沒將碧泉經傳授與人,就是寄希望於有朝一日能收下一個天資足夠好的得意徒兒,如今總算被他盼到了這一天,心中自是有說不出的欣喜與慰藉,「行了,敬蒼,你去收拾一下東西,搬去楊敬濟的房間住吧。」

  魏頡思慮片刻后,低頭道:「師父,今日是我先不小心沒收住力打傷了人,楊師兄這才會和我動手的,他也沒犯什麼大錯,師父您……」

  話未說完,真人鶴壽子厲聲打斷道:「敬蒼!你現在已經是大師兄了,幹什麼還喊楊敬濟為『師兄』?」

  「師父,我……」

  「你替人著想是好的,但你可知為師為何非要讓你來做這個大師兄?」鶴壽子表情嚴肅的說道,「其一,雖無明確規定,但將碧泉經傳授給門下的大弟子,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你打敗了楊敬濟,我遂以此為由提拔你為大弟子,繼而傳你碧泉經,這叫做『順理成章』;其二,我順陰宗的地界著實不大,除了為師外,也只有大師兄可以享受獨立的屋子了,你若還是與其他同門一起住,碧泉功法被人偷師了怎麼辦?而且在那麼雜亂混亂的環境里,你要如何靜下心來修鍊?正是出於這兩重考慮,我才會破例提拔你來做敬字輩的大師兄,你也就別再多說什麼了。」

  魏頡見師父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己若再出言推辭,那就是妥妥的不給師父面子了,只好拱手說道:「既如此,弟子謝過師父!敬蒼這就先行告退了!」

  「好,不要讓為師失望。」心情相當舒暢的鶴壽真人擺了擺手,「回去好好收拾床鋪換地方住罷!」

  從那天起,魏敬蒼便搬到了「前大師兄」的獨立屋子裡面住下了。而那個平日里慣來飛揚跋扈、頤指氣使的楊敬濟,則因不堪忍受莫大的屈辱與打壓,向師父提出了自願退出門派的請求,鶴壽子本就對這個資質低劣而且品行惡劣的大徒弟沒什麼好感,同意得乾乾脆脆,批准他下山去了。

  魏頡一個人住后,每日依舊保持著雞鳴即起的良好習慣,只是再也不用去干那些吃力不討好的粗活、累活了。起床后一直到吃午飯的幾個時辰,他全部都用來修鍊碧泉經,由於體內府海內的真氣儲備豐富,再加上擁有法寶三尺玲瓏心重鑄過的無雙根骨,十天不到,即邁入了第一階「天地浮沉」。

  一個月左右時,更是成功踏入了二階「古今多少奇才」的高聳門檻!

  鶴壽子劉明清於不惑之年才勉強練至此功法的第二階段,他在得知魏頡的修鍊速度竟快到如此驚人的地步后,由衷地仰頭感嘆道:「古今多少曠世奇才,和你魏敬蒼一比,都遜色了不少啊!」

  上午,獨自一人習練內功碧泉經。

  下午,魏頡以全新的「大師兄」身份帶令一眾敬字輩的同門修行練劍,全力備戰即將到來的那場「兩宗武比」。獲得師父的許可后,魏頡將父親魏魁幼年時即傳授給自己的那套《大漠星辰訣》毫無保留地教給了諸位師弟。

  此上乘劍訣堪稱超妙絕倫,共分為「黃沙遮天式」和「九星曜日式」兩部分。

  黃沙遮天,氣勢無邊。

  九星曜日,精巧細膩。

  兩部分的側重點各有不同,相輔相成則更是神妙。巽風宮的宗門劍法向來注重內力的底蘊積累,招式往往千變萬化渺無章法,包含許多從別門別派中借鑒過來的高深武學技巧,一眾敬字輩弟子在學了那套劍術「大漠星辰訣」后,實戰水平個個突飛猛進,那些原本對魏頡魏敬蒼心懷不滿的人,也都漸漸認可了這位新晉的大師兄。

  更有幾個輩分更低的小師弟,甘願自掏腰包出銀兩,跑去山腳下買酒來請大師兄喝。魏頡在山上道觀里待得本就嘴巴淡出鳥來,對於此時的他而言,一壺酒那是比一桶金子還要來得珍貴的。

  長公主山每每到了傍晚黃昏,東邊天空總會飄來一片漫無邊際的純紫色雲霞,據師父鶴壽真人稱,此霞名為「東來紫氣」,乃是道門祥瑞的極好象徵。

  魏頡每日教完眾師弟們自家劍術后,便會一人來到獨居的寬敞院子里。

  在滿天紫霞之下練習「御劍」奇術。

  劍仙李太清撰寫在那張羊皮捲軸上面的御劍法門早已無比清楚的印刻在了魏頡的腦子裡,真正是滾瓜爛熟、倒背如流。起初,他依照捲軸法門,靠著體內的本命真氣御動兩柄細小飛劍,往往僅讓冰塞川和雪滿山懸停在半空中一小會兒,整個人就要累得幾近虛脫昏倒。之後的情況慢慢好轉,每次御劍所需的真氣不斷減少,飛劍懸停的時間則逐漸變長了。

  想必要不了多久,魏頡他即可與兩柄通靈飛劍結成「共生契約」,無須半分真氣亦可輕鬆御使它們。真正做到《蜀道御劍歌》里開頭的那一句仙門玄語:「飛劍本通靈,御之何須氣?共結相生約,逍遙天地間。」

  御劍能力穩步提高,固然令人欣喜雀躍,但其背後付出的代價卻也是不小的。在尚未正式結成契約之前,每御一次劍,就要在地上畫一張「血籙」。所為血籙即是用御劍者的鮮血繪就的符籙,圖案形狀甚是複雜艱澀,所需的人體血量自然也不少。再加上魏頡每隔三天便要用自己大量的新鮮血液來滋養那柄最高紅等品質的「血靈劍胚」。飛劍,外加劍胚,魏頡好幾次差點因貧血而昏厥在地。

  真是要想在人前風光,人後必要受不小的罪啊!

  成為順陰宗敬字輩同門的大師兄后,時光飛逝轉眼又過去了一個半月,魏頡終於完成了所謂的「百日喂劍」,成功令血靈「認主」。他曾在落魄書生楊春的那本原創的詩歌冊子《六月飛雪集》上讀到過一首名為《滿江紅.感懷》的邊塞詞,其中有一段:

  「落劍恥,猶未雪。

  六城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少咸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狼蠻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魏頡看著手中那柄已然將自己認作主人了的血靈劍,但覺這三個多月來的辛苦都沒有白費,忽然間豪情填膺,他朗聲說道:「此劍,就名『朝天闕』!」

  又過去三天。

  到了兩宗武比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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