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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疑雲重重

  南山幹咳一聲,揉了揉被洞壁撞得發疼的部位,剛想起身說幾句緩解眼下尷尬局麵的話,誰知洞中那隻小獸再次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嚇得他將原本醞釀好的措辭全忘了。


  原來就在剛才他起身時,“紅狐狸”那雙賊兮兮的眼睛恰也悄悄瞄向了他這邊,似乎想看看他的反應,結果就看到了南山赤裸的身體。南山很快也察覺到自己的一絲不掛,幾是發自本能地紅著臉閃到了洞外。


  南山許久後才平複下劇烈起伏的呼吸,洞內的靈芙兒此時則仍在嬌斥某人“不穿衣服,就知道耍流氓!”南山不願自己被這樣當成色狼般誤會,少不得解釋幾句道:“我的衣服?它們不都穿到你身上去了麽?誰讓你生病時冷得瑟瑟發抖!”


  這話不解釋倒罷了,一解釋,頓時“啊——”的一聲,洞內那隻小獸再次發出了一聲能刺破人耳膜的尖叫,竟比安易城那夜的鬼叫還要嚇人:“我竟穿了你的衣服!你對我做了什麽?你,你無恥下流!”


  南山無奈苦笑,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約一盞茶工夫後,這聲夾雜著憤怒的尖叫才總算停止。待南山放下捂得有些發白的手指,剛準鬆已口氣,洞內的靈芙兒卻再次大叫起來。


  “那我原來的衣服呢?”許是之前喊累了,這次沒有伴隨之前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南山在洞外措辭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前幾日的情形,將自己的不得已,用極為婉轉的方式告知了靈芙兒。剛說完,南山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畢竟他脆弱的雙耳可再也承受不住像之前那樣的摧殘。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洞內始終寂靜無聲。或許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南山惴惴不安地想著,畢竟自己看光了人家女孩子的身體,尤其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根由還全在自己,他已做好了承受即將到來的這場大風暴的準備。


  “你進來!”洞內終於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簡短有力卻又不像命令的口吻。


  南山一驚,隨後支支吾吾地道:“你想做什麽?那個,那個,可是,可是,我沒穿衣服.……”


  此言一出,洞內那個微弱的聲音忽如引線一下子被點燃,變得無比狂躁:“呆子,就不會用術法遮住身體?還不快進來!”她厲聲催促道。


  南山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施術完畢後,他這才小心翼翼地走進洞內,還時不時深吸一口氣。


  此時旭日已高高升起,照亮了山洞內的昏暗。南山很輕易便看到了靈芙兒,她依舊蹲在之前那個略顯狹窄的角落裏。柔軟的雙肩不再劇烈抖動,整個人看著比剛醒來時已平靜了不少。


  南山看向她時,靈芙兒也正看著他。眼神裏有羞澀,但更多的卻是複雜。她輕啟朱唇,最終卻欲言又止,淚水不知為何在眼眶裏直打著轉。看著她此刻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南山心中一酸,脫口而出道:“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靈芙兒眸中頓時閃過奕奕神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忽然眨也不眨地盯著南山的眼睛,滿懷希冀地問:“你說你對我負責?那你的那隻騷.……咳咳,那位柳神醫怎麽辦?”


  聞言,南山的眼前立刻便浮現起藥房中那道淺綠動人的身影,然後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半晌後,他忽似下定了什麽決心,猛地又抬起了頭。他剛想說幾句什麽,卻發現靈芙兒早已別過了視線,斂衽起身。


  又沉默了片刻,南山終於決定說出那個決定,可剛說了個“我”字,就被靈芙兒冷著臉打斷:“記住,你我之間什麽也沒發生!”


  南山愕然抬頭,正對上靈芙兒悲傷而剛強的目光。“因為我不想要一段被施舍的感情!”頓了頓,她咬牙切齒地如此解釋道。


  南山被靈芙兒最後的那句話給震住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忽見靈芙兒深吸一口氣,猛然間又是一拂袖,洞中千百碎石霎時便在她術法的牽引下,匯聚到頭頂方寸之間。


  南山又一次被驚得目瞪口呆,正疑惑她想幹什麽。忽見“紅狐狸”的嘴角微微翹起一個詭異弧度,同時眼中閃過那一抹熟悉的狡黠,南山暗道不妙。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滿天碎石都朝他連珠炮似地砸來。南山剛想閃躲,忽又想到了什麽,最後索性原地不動,任由她砸得遍體鱗傷。


  靈芙兒大呼痛快,笑著對南山露出一個爽快的笑容:“你欺負了我,現在我也欺負了你,所以你無須愧疚,從此我們之間兩清了!”說到“欺負”二字時,她白皙的雙頰忽綻出兩朵嬌豔無比的桃花,可當提及“兩清”時,卻是朦朧淚眼的悲戚。


  南山如釋重負的同時也生出一絲慚愧,卻又無可奈何——他固然可以真的對她負責,卻終究給不了她真正想要的愛情。也許,這個看起來兩不相欠的結果,對他對她都好。


  經剛才那一通發泄,靈芙兒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之後,這隻紅狐狸便又恢複從前狡黠刁蠻、絮絮叨叨的討厭模樣,即使病體未愈,也不忘煩他、戲弄他。


  一次,靈芙兒趁著南山想事情想得入神時,猛然一聲大喝,當看到南山被嚇得從地上跳起時,又格格嬌笑起來。


  當然,南山那些反應都是故意裝出來的,隻因南山頗曉這隻狐狸的脾性,若不假裝讓她得手,指不定她之後還會玩出什麽過火的事來。


  將戲做足後,南山假裝惱怒地問靈芙兒怎麽了。靈芙兒先是撅了噘小嘴,一副你火氣怎麽這麽大的嬌嗔模樣,隨後麵上又擺出一副很吃不準的樣子,猶猶豫豫地問南山她昏迷時胡言亂語的模樣是不是很難看。


  南山下意識抬頭看向了她,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張櫻桃小口上。他不知怎地就想起昏迷時一口一口給她喂食的香豔場麵,心跳不由加速,忙別過頭去不敢再看再想。同時,他也拚命在心裏祈禱,那隻紅狐狸永遠也不要知道這件事。


  然而天意弄人,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靈芙兒嘟嘴後,一不小心嚐到嘴邊一粒魚肉碎屑。她嚼了嚼後臉色忽然一變,一雙美眸死死盯著南山,嚇得南山忍不住又要去捂耳朵。


  然而,預想中的尖叫遲遲沒有到來。南山剛有些疑惑,卻見靈芙兒忽輕輕摸了摸著自己那兩彎嬌豔欲滴的唇瓣,顧自低聲咕噥:“反正都給這小混蛋看光了,還在乎初吻這種小事?”這話聲音雖低,南山卻聽得真切,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許久說不出一句話。


  靈芙兒不再糾結這件事,自然而然地轉到其他話題上,比如她的過去,他的師父。南山自然樂得如此。


  南山終於問起困惑他許久的那個問題:蓬萊子為什麽讓靈芙兒從小監視他。靈芙兒愣了片刻,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原因。


  由於靈芙兒否認得不是很幹脆,南山隱約猜到她似乎知道些什麽,於是之後絞盡腦汁地旁敲側擊。可縱使他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讓那隻狡猾的紅狐狸上當,她始終對此諱莫如深,不肯透露半點口風。這倒讓南山無可奈何,隻能徒呼奈何。


  南山又在洞裏照顧了靈芙兒兩天。在此期間,因擔心城中疫情,南山總時不時地翹首眺望安易城所在方位。他無比迫切地希望靈芙兒的傷能快點好,這樣他就能無牽無掛、無愧無疚地離開這裏,去做他想做的事,見他相見的人。當然,南山急於離開的原因也包括,擔心蓬萊子等人會對柳回春不利,雖然蓬萊子是柳神醫名義上的師伯。


  南山雖明知回城後勢必遭到莫離等人的追殺,但他更清楚記得當初從唐宮千裏迢迢趕往安易的初衷,故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鐵了心要去闖一闖。更何況,他聽出了靈芙兒在夢中對蓬萊子表現出的那種敬畏,直覺告訴他蓬萊子似乎是個很講理、很正直的人,而像這樣的人又怎會無緣無故地去做監視、刺殺之類的卑鄙勾當,除非另有隱情。因此,南山出洞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當麵問問蓬萊子,希望能問出那個隱情。


  兩天後,靈芙兒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南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並請她代為引見蓬萊子。靈芙兒聽罷先是一陣錯愕,之後是苦笑,最後以危險為由,硬是不答應。南山無奈隻得自己去找,誰知靈芙兒扭股兒糖似的拽著他,就是不肯放他走。


  南山雙目牢牢看著靈芙兒,有些忿惱她對自己有所隱瞞。靈芙兒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勸他不要自尋死路:“南山哥哥若去了,會立刻被那糟老頭子用極其恐怖的陣法殺死,最後連灰也不會剩下!”


  奇怪!以蓬萊子的實力想要殺他,不是一件很輕而易舉的事麽,何必要舍易求繁,動用陣法?南山敏銳察覺到了此話裏透出的玄機。靈芙兒似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慌忙掩口,之後麵對南山的追問,再也不肯多透露半個字。


  靈芙兒後幾日傷勢突然加重了,夜間再次胡言亂語起來,南山隻得焦急地日夜照顧。但他不久就發現了靈芙兒病情的古怪,最終確認她是沒病裝病。在識破她那點小伎倆後,南山並沒有當場戳穿,而是選擇在某個晨曦,留下一行字後悄然離開。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聰慧的靈芙兒早就候在那條必經之路上等著他了。南山愕然望向她時,她已有所察覺地迅速地轉過了頭,丟下一句:“我不會讓你死,除非……”然而沒有了下文。南山的視野裏僅留下一道眼帶淚痕的殘影。


  “南山哥哥,若芙兒能和你一生一世地隱居這裏,該有多好!”靈芙兒忽用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歎息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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