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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我必須死

  南山與靈芙兒剛離洞不久,一個聲音忽在他們身後陰惻惻響起,將兩人嚇得汗毛倒豎:“皇甫小子,你是準備去找本座嗎?”兩人都是目瞪口呆地回頭,本以為人會隨著聲音出現在百步開外,誰知抬眼一看,那道不知何時出現的須發皆白的身影就在身後,不是蓬萊子又是誰?

  靈芙兒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她忽大叫了一聲“師父”,然後笑盈盈地撲向蓬萊子,她臉上那副仿佛很歡喜的表情在那麽一瞬間竟騙過了南山,讓他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被這隻紅狐狸給賣了。


  幸好那略帶狡黠的標誌性笑容如期而至地出現在她的臉上,這讓南山微微鬆了口氣,同時又替某個老頭子擔心起來。靈芙兒展露笑容之時,紅綠藍三道術法光芒已在她手中悄然綻放,分別從三個方位,以極其刁鑽的方式籠向蓬萊子的全身。


  靈芙兒的“重色輕師”,咳咳,應該是仗義相救讓南山此時心中大為感動。盡管已是命懸一線之際,盡管蓬萊子下一刻很可能會讓灰飛煙滅,但南山心中還是情不自禁地冒出這四個字。當然,同時他也為她師徒二人因自己導致的關係破裂而倍感愧疚。


  靈芙兒大聲催促他離開,誰知南山卻一動不動,氣得“紅狐狸”破口大罵。南山不由汗顏:“我正想見你的師父,為什麽要走?況且,”他忽然別有深意地掃了眼四周茂密的叢林,“即使我想走,走得了麽?”


  蓬萊子莫測高深地一笑,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那些絢麗的光芒仿佛撞上熊熊火焰的一滴水珠,甫一觸及他身體就立刻蒸騰得一幹二淨。靈芙兒張口結舌時,從林子深處已圍來一大群人,可不正是她那些師兄?

  靈芙兒始明白南山的弦外之音,頓時就有些垂頭喪氣。但她還是全神貫注守在南山身旁,對蓬萊子及一幹師兄弟怒目而視:“我不會讓你們殺了他!”南山心中感動更甚,卻也隻能僅此而已。


  蓬萊子忽然歎了口氣,不知因為什麽,他此刻表情在南山看來,隱隱透著幾絲奇怪。仿佛他對自己那寶貝徒兒剛才的偷襲並不十分惱怒,真正令他惱怒的絕對是另一件事,南山就是有這種感覺。果不其然,南山隨後隱隱又聽到蓬萊子在一遍遍地低聲喃喃:“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語氣裏竟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靈芙兒想必也聽到了師父那裹挾著醋意的抱怨,蒼白的麵上情不自禁地泛起了兩圈紅暈,妖嬈如三月春桃。許是病體初愈的緣故,長期保持戒備狀態讓她此刻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甚至因激動開始嬌喘連連。就是這般羞羞答答、嬌嬌弱弱的柔美模樣,再配上齊腰那如三月池畔春柳般撩人心弦的三千青絲,竟讓此刻的她更添幾分我見猶憐的魅惑。


  於是,包括莫離在內的一眾蓬萊閣弟子頓時都看得呆了,眼睛眨也不眨地不願離開眼前這位出塵仙子。南山雖也不能免俗,但隨後率先移開目光的卻是他。其次是莫離,不過這位大師兄滿蘊憐愛的目光在落到南山身上時驟然變得冰冷如刀,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碎屍萬段。


  南山被這小子飽含殺意的眼神嚇了一跳,心想“紅狐狸”不就是想保護我麽,你丫的至於這樣大動肝火麽?心中甚是奇怪這個看著沉穩聰慧的小子為何會突然失態。最讓他詫異的還是莫離隨後的舉動,竟目蘊凶光地逼向了他,而這更加重南山心中的好奇——這小子莫不是瘋了癲了,或是被豬油蒙了心?

  南山自始至終都沒有讓步的意思,而是平靜地注視來人。直到那聲久違的驚天動地的尖叫再次響起,令他臉色一變,順著眾人驚訝的視線低頭看去,然後,他就再也沒有之前那樣淡定了。同時秒懂莫離所有憤怒的來源。


  原來施展在他身上、被用來遮蔽隱私的法術不知何時已經失效了,南山就這般堂而皇之地以無比教人羞恥而不自知的姿態出現在眾人眼前,也無怪乎“紅狐狸”會那樣忘乎所以地尖叫,也無怪乎眾人望來的目光會如此怪異。在此基礎上,莫離想必是發現了靈芙兒所穿的衣服竟是他的,僅他的衣服怎就穿到靈芙兒身上這個問題就很容易讓人想起“肌膚之親”,況他倆還孤男寡女相處了這麽多天,換作是誰都會聯想到一些無法描述的事。莫離的怒不可遏自然就很容易解釋了,畢竟這小子對靈芙兒的感情傻子都看得出來。


  幸好莫離瀕臨暴走之際,及時被一名與他相熟的弟子拉住,南山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之前那惡瘦高黑衣人。略掃了眼他的相貌身材,都極為普通,與眾不同的隻有那雙熠熠有神的眼睛。


  南山強作鎮定,正要施法遮住羞處,蓬萊子卻早命人丟給他一套衣服。南山紅著臉剛換上,便感受到了蓬萊子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他的視線竟不停地在紅狐狸和自己之間掃來掃去,似在做什麽重大抉擇。


  靈芙兒似是想到了之前洞穴裏發生的那些事,心裏有鬼,被蓬萊子看得頭幾乎就要埋進胸前的峰巒裏。南山也極為尷尬,忍不住幹咳了幾聲。全場除莫離的目光依舊帶著憤怒外,其他弟子的目光則紛紛由怪異與震驚轉為曖昧。


  靈芙兒忽然眨了眨眼,一臉忸怩地對蓬萊子道:“既然聰明絕頂的師父什麽都猜到了,那徒兒也就不必隱瞞了。”蓬萊子若有所思,眾弟子恍然大悟。南山先是一愣,隨後猜到這小妮子接下來想說什麽。


  果然,紅狐狸隨後用低得恰到好處的聲音繼續羞答答地道:“師父猜得沒錯,徒兒與南山哥哥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前不久在山洞裏時,徒兒情不能自已,如今已是他的人了,不久後定會珠胎暗結。所以請師父看著我腹中孩兒的麵上,放過南山吧!請師父成全!”說罷,她不由分說便向蓬萊子重重叩首。頭碰地時,被震撼得目瞪口呆的南山發現這小妮子正從一個隻有他才能看到的角度朝他擠眉弄眼,似乎在示意他跟著自己跪下。南山假裝沒看到,眼觀鼻,鼻觀心。


  蓬萊子對此視若無睹,不置可否,忽然悠悠歎息了一聲,視線有意無意地瞥向某個方向。不過很快,他的視線便又再次回到南山和靈芙兒身上,最後落在靈芙兒臉上,用略顯低沉的口吻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這終究得看他的意思!”


  然而蓬萊子的話南山並沒有聽到,因為他此刻的視線已被另一聲熟悉的驚呼吸引。聲音雖然很輕,卻宛如平地一聲驚雷,讓南山迅速回首搜尋。遠處密林裏站著一道影影綽綽的曼妙身影,南山一眼便認出了她是誰。


  那身影似也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扭頭便走。南山心想事情要糟,正要飛身去追,卻被莫離等人冷笑著攔住。如此一耽擱,南山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閃入樹林深處,直至消失不見。


  似乎察覺到南山此刻心中強壓著的怒火,拜伏在地的靈芙兒忽轉身望了過來。莫離依舊在冷笑,言辭犀利中帶著一貫濃烈的醋意與憤怒:“聽說皇甫公子愛慕那位柳神醫,怎麽如今卻見異思遷,逼芙兒去做這樣的事,虧芙兒還稱讚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柳神醫”這三字將南山胸中怒火一下子點燃——


  見異思遷?豬狗不如?

  若非你們苦苦相逼,靈芙兒又怎會因我受傷?若非芙兒受傷了,之後又怎會出現落水及山洞那些事,我又怎會在不得已之下做出冒犯靈芙兒的舉動?


  可恥可恨可笑!我一直都在救人,卻是你們這些罪魁禍首一直在害人!一個施暴者如今卻在言之鑿鑿地向受害者興師問罪,你們這種賊喊捉賊的齷齪行為才是真正的豬狗不如!


  麵對南山凶相畢露的怒目而視,莫離等人不但不閃避他懾人的眼神,反而步步緊逼。蓬萊閣內部分與莫離相好的弟子,也紛紛簇擁在他的身後,壯其聲勢,不過這些絲毫沒有壓製住南山風雨不動、巋然如山的氣場。似有奪目電光從兩人眼中射出,又在空中某處交會、碰撞,火星瞬間引爆現場的死寂氣氛。


  眼看雙方都箭在弦上,靈芙兒眼中頓時露出一絲擔憂。可沒等靈芙兒向師父投去求助的眼神,蓬萊子就已幹咳兩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雙方中間。隻見他輕描淡寫地揮了揮衣袖,霎時間就將一場激鬥彈壓,雙方退回原來位置。


  蓬萊子狠狠瞪了莫離一眼,後者立刻恢複平靜,躬身向蓬萊子深施一禮。雖依舊如前般淡定從容,可眼神中流露出那絲與之格格不入的情緒,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


  蓬萊子繼又轉頭看向南山,驀地一道金光朝他射去。南山想閃避時,全身已無法動彈,結果被那束光射了個正著。沒有想象中的錐心刺骨的劇痛感,相反,被擊中處竟還有一絲暖洋洋的舒服感覺。更神奇的是,這種舒適隨後迅速蔓延,最終讓他整個身心都完全沉浸到酥酥麻麻的海洋裏,且伴隨著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這是什麽術法?

  南山下意識用疑惑的目光望向靈芙兒,卻恰好看到她長長鬆了口氣,心中的疑惑不由更甚。靈芙兒很快覺察到了他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慰,可不知為何,除了苦澀外,南山從這目光中竟還隱隱感受到了一絲擔憂。


  南山搖頭不再多想,轉身快步朝著密林深處追去。這次沒人攔路,但蓬萊子的聲音卻恰到好處地響起,讓南山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南山小子,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蓬萊子頓了頓,故意不把話說完,等吊足了後者胃口後,這才慢條斯理地繼續,不過之後的話在南山聽來,卻顯得那般令人震駭,“你為什麽必須死?”


  “我為什麽必須死?”這個出人意料的問題,令南山瞠目結舌了許久許久。為什麽蓬萊子說的這個問題不是“我的弟子為什麽要殺你?”,而是“我為什麽必須死?”無數的猜測與假設自南山的腦中飛速掠過,又被迅速否定,最終所有線索與矛頭都齊齊指向某個令他驚駭莫名的真相。


  南山不由苦笑,終於止步轉身,放棄了立刻去追柳回春的想法。他怔怔望著此刻依舊一臉和煦笑容的蓬萊子,忽覺得他這笑容有些讓人發瘮。


  蓬萊子並沒有立刻答話,而是轉身向前走。他伸手看似隨意地虛空一劈,前方立刻出現一道白色裂縫。隨後,蓬萊子輕描淡寫地撕開了那裂縫,大跨步走了進去。南山會意,忙緊隨其後。第三個進入的是靈芙兒,裂縫在她身後悄然閉合,恢複如初。至於蓬萊閣等人,似乎早已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麵上並無絲毫好奇神態,有的隻是惋惜,莫離麵上的則是幸災樂禍。


  當南山終於適應眼前刺眼的白光時,他驚訝地發現他們三人正處在一個白茫茫的空間裏。周遭空無一物,隻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白。見南山一臉疑惑的表情,靈芙兒小聲解釋道:“這裏是師父自行構建的一處小空間,可以屏蔽任何強大的感知。在這裏說話做事才是真正的隔牆無耳,才是真正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南山皺了皺眉頭,他隱約覺得蓬萊子領他來這裏,似乎有什麽極為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從靈芙兒此刻表情及蓬萊子放心讓她跟來等情況推斷,蓬萊子要說的那件事靈芙兒似乎早已知道了,又或許,南山更深一步地猜測,這件事很有可能與靈芙兒一直以來想竭力向他隱瞞的那些事有關。


  “我為什麽必須死?”南山的心猛地一突,腦中再次浮現起蓬萊子之前那句透著詭異的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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