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昊魘的選中者
蓬萊子很快就察覺了自己的失態，片刻後忽似笑非笑地問靈芙兒：“我的好徒兒，你究竟還有多少問題要問為師？”
“還有很多。”靈芙兒用低若蚊蟻的聲音回答，同時低下了頭。
“既然問題很多，那一時半會肯定問不完，不如為師先解答了南山小子的問題，至於你的問題，要不改日咱師徒兩人再好好聊聊？”蓬萊子低頭瞅著眼前這個險些就要哭出來的靈芙兒，不由歎了口氣。
“別——”靈芙兒一聽這話，抬起頭下意識拒絕，可剛說一字就察覺不對，偷偷瞥了眼南山後立即改口：“那個，師父，我的意思是，您老從安易千裏迢迢趕來這裏，站在這裏說了也有老半天了，肯定是又渴又累又餓，不如咱先回安易吃點東西，然後再好好休息一番？什麽話咱養足精神再說。”
說到這裏，靈芙兒忽然壓低聲音，湊近蓬萊子耳畔道：“芙兒知道安易城內有家店的燒雞味道極好，且隔壁還有家酒鋪子，裏麵有您老最愛的竹葉青。一壺上好竹葉青再配上色香味俱全的燒雞，那味道.……”
看著那丫頭一臉討好的樣子，南山忍不住搖了搖頭，愈發好奇那個問題的答案，同時心中也感到很是不安。從靈芙兒麵上那掩飾不了的擔憂表情看，那個問題的答案似乎涉及什麽很不好的事，而這事很有可能會讓自己心甘情願地去赴死，所以紅狐狸才會那般不遺餘力、絞盡腦汁地打岔話題和拖延時間。
但是，蓬萊子會看不出她這點小心思麽？
果然，蓬萊子冷笑一聲，忽吹胡子瞪眼道：“以前怎沒見你關心、在乎我這糟老頭子，整天不是作弄就是從本座身上壓榨好處，今日你怎麽如此好心？”
蓬萊子顯是在明知故問，靈芙兒卻仿佛不知道的樣子，此時已拽住了蓬萊子的一條胳膊，如一個撒嬌小女孩般不停搖啊搖的，一麵用甜甜的聲音道：“人都是會變的，徒兒知道以前錯了，現在不是知錯就改嘛？這頓飯徒兒請了，還請師父一定要賞光！”
蓬萊子自不會領她的情，幹笑一聲後，極為幹脆利落地甩開了她的手，隨後賭氣似地對南山道：“想知道你那個問題的答案嗎？本座馬上就告訴你！”
“不要，師父！”靈芙兒頓時花容失色，剛說幾個字便被蓬萊子揮袖拂出這片空間之外。靈芙兒的嗔罵聲很快戛然而止，這片白茫茫的空間立時歸於寧靜。
“準備好了？”不知何時，蓬萊子已轉過頭來認真地注視著南山，方才他麵上那宛如老頑童般氣急敗壞的慍惱神情已一掃而空，南山從眼前這老者雙眸裏隻讀出了睿智與深沉。
見南山忐忑地點了下頭，蓬萊子也沒再廢話，單刀直入地拋出了答案：“你之所以必須死，是因為隻有你死了，昊魘才會被徹底從這個世界抹殺！”
南山渾身一震，心中自然生出疑惑。蓬萊子不待他發問，已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你知道昊魘為何殺不死麽？”
南山眸中閃過疑惑與好奇，搖了搖頭。蓬萊子沒有看他，卻已猜到了他的答案，解釋道：“昊魘精通分魂術，能無限製地分裂魂魄，且分裂出的每一縷都有著驚人的生命力，並附帶昊魘本體的意識。也就是說每個分魂都可被視為昊魘。而且，即便昊魘的本體魂魄死了，隻要其他魂魄碎片存在，即使隻殘存一縷魂魄它也依舊是活著的，至於實力恢複，隻是時間問題。”
南山不由聯想起那些魔化人，當下將昊魘分魂寄居人體作祟的猜想道出。蓬萊子點了點頭：“不錯，普通人被魔化的原理就是這樣的，侵入人體的確實就是昊魘那廝的分魂！”
雖然猜測得到驗證，南山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整顆心忽又牽掛起安易城中的那些百姓來。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蓬萊子忽說了句寬慰他的話，不過這話在南山聽來卻透著奇怪：“放心，隻要有你在，安易城中那些百姓暫時絕不會被魔化！”
南山細問原因，蓬萊子沒有回答，嘴角卻很自然地勾起了一個“相信我沒錯”的自信微笑。不知為何，當看到蓬萊子此時的這副神情，之前因被他命人追殺而產生的怨氣忽然就去了大半，他第一次覺得眼前這老頭不再像之前那樣令人生厭，而且，聯係之前發生的種種，他甚至還覺得這老頭子有點可愛、可親。
“話說到這份上，想必你小子也猜到昊魘與你之間定然存在的某種關聯了吧？又或者說，你早就猜到了這一切，如今在聽我說，隻為了求一個驗證！”蓬萊子忽一臉嚴肅地看向南山，深邃的目光令南山再次生出了那種名叫不安和驚恐的情緒。
南山深吸一口氣，迷茫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澈，此外一絲視死如歸的決然自瞳心點燃——是的，捫心自問，其實早在蓬萊子告訴他自己必須死時，他就已隱隱猜到了答案！
蓬萊子此次來安易，不用說是為了魔君而來，而他同時又命人追殺自己，再加上靈芙兒之前言行舉止中透露出的擔憂、那些蓬萊閣弟子言語間無意透露的信息，據此不難得出這個結論，所以他才會感到不安。然而從前的某些執著卻讓他自欺欺人地選擇逃避那個真相，不願相信那一切。為了逃避，靈芙兒一直在拖延和轉移話題，而他的聽之任之又何嚐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逃避。直到此刻，被蓬萊子一語點破。
可盡管猜到一些真相，南山心中依舊是疑雲重重：“前輩的意思是，魔君在我身上植入了分魂，可若是如此，我為什麽沒和其他人一樣被魔化？”
蓬萊子陷入沉思，片刻後開口：“其中原因本座也不太清楚，不過，本座猜測這或許與昊魘對分魂的操控有關。它有意讓你體內的分魂暫時蟄伏，因為清醒的你對它來說才有用處——你是它的選中者！”
“選中者！”南山驚呼出聲，心中某個引以為傲甚至是堪當精神支撐的信念在此刻終於轟然倒塌，斷壁廢墟道不盡心中淒涼。
蓬萊子對南山表現出的驚訝似乎並不奇怪，耐心解釋道：“若本座沒猜錯的話，昊魘之所以選中你，是想利用你解開人魔兩界的封印。”
“選中我？利用我解開封印？為什麽昊魘選中的那個人是我？”南山苦笑著喃喃。
“許是因為你的魂魄與它的分魂更契合的緣故，”蓬萊子想了想，解釋道：“而且你既聰慧，根骨又好。昊魘這廝可不僅僅想把你變成魔化人，更想操控你做一些它無法辦到的事。或許就是出於這些原因，它才最終選中了你！”
蓬萊子說罷忍不住歎了口氣：“看樣子它的計劃很成功，如今你的魂魄已與它的分魂融為了一體，也就是說，它已能夠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操控你，隻要它想！”
南山吃驚地踉蹌了好幾步，最終失足坐到地上。這一刻，他想起了之前在昌禾廟中接連數次莫名其妙地探手伸向封印時的奇怪場景，對蓬萊子的話不由又深信了幾分。不過，他忽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頓時一喜：“不對，前輩說的不對！”
“不對？”蓬萊子奇怪地看著他。
“若真如前輩所言，豈非此刻你我的對話都被魔君聽到了.……”南山反駁道。可話剛說到這裏，摸著此刻仍舊有些昏沉的頭，霎時間他便明白了一切，用詢問的目光望向蓬萊子。
果見蓬萊子點了點頭：“不錯，本座已用幻術讓你魂魄中附著的那絲分魂陷入了幻覺中。由於昊魘的分魂此時已和你融為一體，所以分魂中術時你的魂魄也受到了牽連，所以才會感到頭昏腦脹，”頓了頓，他又自信滿滿地道：“屆時你體內那絲分魂蘇醒後，它隻會錯以為本座看著愛徒的麵子沒有殺你，之後我們直接回到了安易，而不會意識到你我之間曾有過眼下這番對話。”
“您老是何時發現我被分魂附體的？”南山忽然問。此時，他的心中已有了一個猜測——或許靈芙兒自小跟蹤、監視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果不其然，蓬萊子隨後的回答驗證了他的猜想。
“早在十八年前，本座就發現了這件事，”蓬萊子用回憶似的悠遠聲音答道：“記得那時本座尚在大唐西疆，正用仙丹救一名被毒蛇咬傷的漢子，忽感應到萬裏之外出現了驚天異響。待本座循聲趕到時，發現那裏竟是大唐皇宮，而且就是在你出生的那處宮殿。”
“驚天異響？”南山用顫抖的聲音問，“前輩當時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