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聘禮?淮縱一拍腦門,走出書房,來到堆放珍奇異寶的寬敞庫房。


  侯府庫房分門別類,統共八間。


  尋常百姓娶妻聘禮都不能敷衍,遑論兩府親事?


  她娶的是蕭行,蕭行是誰,皇室頂頂矜貴的東陵郡主,畫聖繼承人,有望彈奏出鎮魂曲的小琴聖。心氣、才華、姿容,樣樣頂尖的奇女子!


  婚事交給皇室操辦,準備聘禮的事總該自己來。


  因為自小扮作男兒,淮縱四歲時,侯夫人就極有先見之明的為她準備好嫁妝,既然注定要肩挑一府,擔起淮家將門榮耀,那麽淮縱,能做的就隻有往前衝。


  瞻前顧後,不是淮家種。


  滿室生輝,金銀珠寶,翡翠瑪瑙,想的到的,想不到的,一切好物應有盡有。


  這是阿娘為她備下的。


  淮縱抬眸,虛空中仿佛看到阿娘溫柔婉約的臉。


  “縱兒,你得明白,娘能給你一時安穩,往後如何,得靠你去拚,去闖。活成何等模樣你不能選擇,卻可以試著去改變。”


  “自小扮作男兒,那無甚緊要,娘能為你籌謀十年,二十年的安穩,至於能不能破局而出,餘生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若你以後功成名就,喜歡男兒,非他不可的話,那就憑本事在天下人麵前恢複女兒身。若你喜歡女子,就將娘為你準備的嫁妝當做聘禮送給人家。”


  “你與阿行指腹為婚,切記,不管你愛上誰,都要護她一生平安順遂。娘喜歡那個孩子,若你有本事教她作淮家婦,阿行,那孩子很好。你往後莫要欺負人家。”


  幼年時的淮縱站在桃花樹下,歪頭道:“阿娘,我可不敢欺負她,一直是她欺負我啊。”


  夢境,淮縱自顧笑著,眼睛柔情似水:“阿娘,我喜歡她,想和她過一輩子,可我為何不能在成婚前和阿行坦誠呢?您讓我瞞的,到底是誰啊……”


  “阿娘,我不想騙她。我相信她。她縱是因此事惱我怨我,也絕不會害我。”


  桃花樹下,隱隱約約淮縱看到阿娘神情悲憫地看著她:“傻孩子,你既然信她,為何不能等強大了再說呢?你信她不會離開你嗎?”


  “阿娘,我信。”


  “那你信為娘嗎?”


  “當然。”


  “你既信她,又信阿娘,那便繼續瞞下去吧。若想愛能廝守,首先,你得活著。縱兒,你快快強大起來吧……”


  “阿娘?!”


  淮縱驀然睜開眼,金碧輝煌的庫房哪還有阿娘殘影?

  她歎了口氣,雙臂低垂,喃喃自語:“阿娘,您到底要告訴孩兒什麽呢?您為何一定要我瞞著她?”


  當日,凜春侯大開金庫,暫且擬好的禮單足有一尺厚,大有將家當打包送到王府的架勢,最後還是府裏的幕僚攔著勸著,才打消小侯爺敗家的瘋狂行為。


  淮縱家當頗豐,這個‘豐’字到達什麽地步呢?


  以侯府百年世家積累的底蘊,再有通向海陸的龐大生意,以及侯夫人特意為女兒準備的嫁妝,剩下的,便是淮縱十幾年積攢的私房錢,加在一塊兒,謙虛來說,能頂小半座國庫。


  家大業大,不是說說而已。


  這也是皇室費盡心思要把郡主嫁過去的原因,蕭淮兩姓結秦晉之好,蕭家天下穩如磐石,今上高枕無憂,豈不樂哉?


  擬訂好禮單,淮縱還有得忙。


  帝後一門心思要促成這場婚事,又派了宮中嬤嬤前來教授成婚禮儀。禮儀分為好多種,最讓她頭疼的,是周公之禮。


  帝後擅長坑人,偏偏派來教授這些的,是力拔山兮氣蓋世能將小侯爺從棺材裏揪出來的,柳嬤嬤。


  淮縱想象著柳嬤嬤那張冷冰冰的臉,沒出息的肩膀抖了抖。


  作孽啊,她為什麽要聽此人講這些東西?


  純情的小侯爺耳根子都紅透了,她好怕新婚夜在麵對蕭行時突然想起柳嬤嬤這張臉啊,想到這,她忍不住磨牙,暗暗埋怨帝後不靠譜。


  宮裏女官那麽多,幹嘛不派個小意溫柔的過來?新婚夜若害得她出半點差錯,這損失誰來賠?


  柳嬤嬤走後,淮縱甩了甩腦袋,猛地想到:去他的新婚夜呀!阿娘早就吩咐她瞞著蕭行,不能坦誠相見,她什麽也幹不了啊!


  淮縱抱頭痛哭。


  哭完之後提劍踏出房門,她要強大起來。


  不管她的身份背後隱藏著怎樣駭人的秘密,她都要聽阿娘的,在風雨來臨前具備力挽狂瀾的能耐,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戰士。


  要護阿行,一生順遂。


  練武場,淮縱沉吟收劍,劍氣斂去,阿淨才敢上前,磕磕絆絆道:“侯爺,您…您要找的人,她……她消失了。”


  “消失?”淮縱凜眸:“說清楚。”


  阿淨抹了把額頭滲出的汗,尾音顫抖,眼神充滿恐懼,似是回想起什麽了不得的可怕畫麵。


  淮縱一手搭在他肩膀,聲音沉穩:“怕什麽?直說。”


  “是,侯爺。”


  阿淨穩住心神道:“小的奉侯爺之命帶人追尋那人蹤跡,追到懸崖邊,親眼看著那人…人間蒸發了,太可怕了,活生生的人就那麽消失不見。”


  “侯爺,她…她是人是鬼啊?您怎麽招惹上這樣詭異的存在?”


  “人間蒸發?”


  半晌,她扯了扯唇角,容色肅然:“傻阿淨,你可知道幻術二字?”


  “幻術?”阿淨難以置信道:“幻術不是早就二十年前就失傳了嗎?侯爺說那人用的是幻術?這……”


  “三百年前,不歸穀弟子人人習幻術,其中以首徒薑頌天賦最高,一手幻術使得出神入化。薑頌出穀那日,雷雨交加,天生異象。”


  “那時天下盡歸武,武帝和各諸侯都想將薑頌攥在掌心予取予奪,可他們哪能想到,就因這荒唐的貪念和對美色的垂涎,惹惱了脾氣不太好的薑頌。”


  “薑頌觀星卜測天機,又以幻術分裂天下,武國滅亡,開啟七王爭雄時代。天下大亂之際,薑頌領著名女子重回穀中,做了不歸穀名副其實的逍遙穀主。接掌大印前,遣門下弟子往七國傳話。”


  淮縱回頭,問小廝:“你道薑頌說了什麽?”


  這段陳年秘聞,聽得阿淨脊背生寒,他沒想過侯爺竟敢漫不經心的將此事說出來。


  他不知薑頌,可從記事起他就聽過逍遙穀主之名。哪怕薑頌以幻術裂土分疆,七國百姓仍舊愛她敬她。


  阿淨搖頭:“小的不知。但以百姓對逍遙穀主的愛戴之情,穀主定是在亂世將起時力挽狂瀾吧?”


  “不錯。”淮縱負手而立:“薑頌隻說了八字,便讓七國國君不敢妄動——我在之日,願見太平。”


  她喟歎一聲:“誰也不知薑頌壽數幾何,但就因這短短八字,七國延續三百年太平,震懾至今,其間也有國君不信邪,派兵往不歸穀探尋,無功而返,回來的人被嚇得肝膽俱裂瘋癲三日暴斃而亡。”


  “自此,薑頌在世人眼裏又蒙上一層神秘詭異。不歸穀在一日,七國國君不敢放肆屠戮山河,唯恐惹惱她,夜裏丟了腦袋。”


  可不歸穀……


  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


  如今的不歸穀一片荒蕪,林子外布滿瘴氣。沒有不歸穀這把鋒芒利刃懸在頭頂,七國征戰,你來我往,至死方休。


  桓決到底是誰呢?因何懂得幻術?


  淮縱隻覺眼前迷霧重重,精致的眉眼染了困惑悵然:“把外麵那些人調回來,省得遭了暗算。”


  阿淨感動道:“是。”


  桓決。淮縱吐出一口長氣,想到當年與桓決相識的種種,愁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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