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殺意
范府之中,血腥味隔著半條街便開始令人感到反胃,待站在空中往下看,每一寸土地都變成了陰森恐怖的深褐色,稍微矮一些的樹上、草上還能看見星星點點的血跡。
從上往下看,底下一片赤紅。
偌大一座宅院,突然間變得陰森恐怖,一陣風吹來,感覺骨頭都被凍僵了,好似故去的人在庭院之中來來回回飄蕩著喊冤枉。
整座宅院坐落於攀枝花最好的位置,裡面無一樣不精緻,然而這些都已經成了過往,現如今被一群仙門世家子弟圍著,不許外人靠近半步。
溫書意跟清知從屋頂上下來,落在血液已經凝固的青石板路面上。
「清知君如何看?」溫書意收回眼,偏頭問清知。
清知沒有說話。
溫書意撇撇嘴,終於嘆了口氣。
清知似乎生氣了,而且還是在跟她生氣,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他。
他生氣了,她其實是很開心的,至少證明她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可有可無之人,而是能夠引起他情緒起伏的人,可她又不敢讓自己太開心,畢竟之前清知給她的錯誤暗示太多了,她也懶得自作多情。
兩人安靜地走在庭院之中,鼻息之間是惡臭難聞的血腥之氣,還有陰冷幽暗的陰風吹來,天上的太陽無論再熱烈,都再也暖不熱這座宅邸。
溫書意找到范蔭恆藏身之地之時,只看見范蔭恆還躺在滿地血泊之中,他身邊的血液還有未曾凝固的,更像是剛死亡不久的。
他們一路走來,有些人看起來已經死了四五個時辰了,而范蔭恆的模樣則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也是目前發現死亡時間最近之人。
兇手特意把范蔭恆留在最後才殺害,這又是為什麼?
溫書意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迷宮之中,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來。
在攀枝花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究竟有沒有聯繫?這些事情又與活屍的聯繫有多少?這座城市裡,究竟還藏著多少陰暗?
溫書策和溫小小這麼久都沒有消息,是真的沒查到活屍的消息嗎?
溫書意有點兒心煩意亂,她蹲下身去與睜大著雙眼死不瞑目的范蔭恆對視片刻,給他合上了眼睛。
清知彎著腰似乎要在地上看出一朵花來,溫書意也沒了問他還會辦案的興緻。
外面的仙門弟子來來往往。
「那邊的屍體都抬過來了嗎?趕緊的,放在此處。」
「按照身份來安置,不要放錯了。」
溫書意抬頭問清知:「你看好了嗎?好了就走吧。」
清知這回終於肯搭理溫書意了,惜字如金地「嗯」了一聲。
范府在攀枝花猶如龐然大物般的存在,卻突然間覆滅,城中人心惶惶,大白天的,城中百姓也很少敢出來的了。
溫書意有些不放心大娘一家,就跟清知分開,獨自走去大娘家。
還未走進,便聽見大娘家吵吵鬧鬧的,還時不時有尖叫聲。
溫書意站在原地看了許久。
大娘家隔壁那家有一個兒子和一個表妹如妹,如妹從小死了爹娘,就被自己的姑姑帶回家來養著,本意是打算讓如妹給自家兒子金大旺作媳婦。
金大旺嗜賭成癮,家中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偷偷拿去換錢輸光了,現如今只能靠如妹做的一點兒針線活養家糊口,家中老母已經垂垂老矣,金大旺的爹早就死了,現如今家中就只剩如妹一個人撐著。
原本打算讓兩個孩子今年開春成親,沒想到金大旺輸了錢,現在要把如妹拿去作賭資,抵押給債權人。
金大娘以前一直縱容兒子,可現如今又怎會讓金大旺真的買了如妹,於是就鬧了起來。
大伯大娘知道情況之後,也開始阻止金大旺將如妹拉去抵債。
可金大旺欠了人家整整五百兩銀子,無論如何都是還不上的,還說他如果還不上錢腿就會被打斷,他力氣又大,硬拖著如妹走。
周圍的鄰居看熱鬧不嫌事大,圍在旁邊指指點點,最後大娘跑去屋子裡拿了之前溫書意給他們留下的兩顆靈石,說讓金大旺先拿兩顆靈石去還了賭債再說。
金大旺這才消停了些,但仍然堅定地要拿如妹去抵債,畢竟還差三百兩銀子。
如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結局也只能這樣了,於是掙脫了金大娘緊緊拽著的手,一骨碌地抹掉眼淚,道:「我跟你走,從此以後,你我再無關係,你們家對我的恩情我已經還盡,以後只盼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金大旺嗤了一聲,拉著如妹就走。
金大娘氣得差點兒暈死過去。
在范府就積攢了一肚子的氣,現如今還遇到這麼個人渣在搞事,拿給大伯大娘的靈石都被那人拿走了,那股一直被憋著的悶氣好似突然找到了一個發泄口,全都一股腦地往外冒。
溫書意輕輕揮一揮手,輕笑著走過去。
「我還道此處為何如此熱鬧,沒想到倒是讓我看了一出好戲,不過這齣戲中的那個賭徒令我不高興了,」她指著金大旺:「你說我要不要殺死他?」
說罷,她抬起手,手中微微閃爍著靈力光點。
金大旺在看見這麼個大美女的時候,眼中流漏出的色-欲呼之欲出,於是溫書意笑得更開心了。
金大旺在看到溫書意手中的靈力光點之後,眼中的垂涎才淡了些,一雙眼睛卻無論如何都移不下來。
溫書意這張臉長得清秀溫婉,楚楚動人,又加上她本身強大的氣場,有一種矛盾又和諧的衝擊之美,在修士眼中雖然不算極美,卻也算不上不美,但在尋常人眼中,這便已經算是極美的美人了。
溫書意對自己的殺氣不再控制,全部壓抑著沖向金大旺,嘴角抿成了一條線,眼神冷峻,看金大旺的表情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金大旺突然害怕起來,腿軟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溫書意往前逼近一步,金大旺瑟瑟發抖地往後退,一人進,一人退。
在場所有人好似突然間失去了行動能力,皆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就連金大旺都暫時失去了言語,只能害怕地不斷後退。
「你……你是誰?」金大旺哆哆嗦嗦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這人腦子是真的有毛病吧,都要死了還問這麼無意義的問題。
溫書意的唇線抿得直直的,她面無表情道:「我是要你命的人。」
若是熟悉溫書意的袁佩此時在現場,只怕會驚呼溫書意竟然發火了。
溫書意這人平時看起來雖然瘋,但那也只是給外人看的,也基本很少見她真的生氣,說白了就是沒有心肺,故而這世間能令她生氣之人或事並不多。
而溫書意一旦生氣了,嘴唇總會習慣性地抿直。
金大旺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前一刻他眼中好看的女子,現在想要他的命,他甚至能夠想象自己的腦袋和身體是怎樣分家的。
金大旺強行戰勝那股恐懼,繼續哆哆嗦嗦道:「你我無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我?」
溫書意:「殺你還需要理由?」她似乎是真的疑惑,語氣的動作都能證明她的疑惑並未作偽。
其餘人這個時候也一個接一個的醒悟過來,看著溫書意的眼神都變了,很多人也開始哆哆嗦嗦的,只想離這個突然跑出來的殺人狂遠一些,膽子稍微小一些的,已經悄悄退出人群回家關著門將自己藏起來了。
這些修士隨隨便便揮一揮手指,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頃刻間就會沒了命,人都是惜命的。
很快人就散了大半,還留在原地的,除了大伯大娘,就只有金家一家人。
大娘見到溫書意的第一眼是驚喜的,但在看到她臉上恐怖的殺意時,臉上的笑意又不甘不願地被壓了下去。
大娘道:「姑娘,大旺他也罪不至死,你就饒了他吧。」
旁邊的金大娘醒悟,頓時從地上一路爬到溫書意腳邊,哭喊著道:「這位姑娘,老婆子我求求你,還請你饒了我家大旺,老婆子感謝你的手下留情之恩,以後會年年給你上香祈福,在家裡給你供神仙牌位。」
溫書意嗤笑一聲,她冷冷地看著金大娘跪在地上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苦著求饒,內心沒有絲毫波瀾。
大娘還想再說什麼,被大伯拉住了,大伯搖了搖頭。
溫書意輕輕一甩,已經甩開了金大娘拉著她的衣袖,站在了如妹的面前。她居高臨下問如妹:「你希望我放了他?」
如妹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很快反應過來,這時金大旺突然爬到如妹面前來,恬不知恥地哭喊著,求如妹請求溫書意饒他一命。
溫書意雲淡風輕地揮一揮手,耳邊才終於安靜下來,金大旺的嚎叫聲才終於停止了,但他還不死心,一直嗚嗚嗚地扯著如妹。
溫書意再揮手,金大旺終於安分下來,如妹立刻甩開金大旺的手,離他有些遠了才停下來。
金大娘則拚命地流著眼淚,在一旁瑟瑟發抖。
如妹的表現溫書意還算滿意,便又耐著性子問了一句:「你可希望我放了他?」
金大娘乞求的目光灼灼放在如妹的身上,她流著眼淚,好幾次張嘴,卻都沒有說出話來。
溫書意也沒有逼她。
就看她突然閉眼,胡亂擦掉臉上的眼淚,再睜眼時,眼神堅定,道:「很感謝姑娘救下了我,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請求姑娘放了他。」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愚蠢,白瞎了這位姑娘的好心,可她不得不如此做。
溫書意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而是沒什麼情緒地問:「為什麼?」
如妹不由得長長鬆了一口氣,就怕她生氣,這才繼續道:「今日若他能保全性命,我與他之間,便再無關係,從此以後他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從前的婚約作廢,這是我答應請求這位姑娘饒你一命的條件。」
如妹看著金大旺,第一次感覺自己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解脫。
金大娘聞言,忙一個勁地點頭答應。
溫書意冷眼旁觀,過一會兒,揮揮手,金大旺才能說話。他連忙也說道:「我願意,我們婚約作廢,你趕快求她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