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月影

  如此反覆了好幾次之後，李十楨也漸漸習慣這天旋地轉的感覺。

  得虧她現在有神血加成，不至於轉暈或者失態吐出來。

  如果是普通人來此奇葩的地方轉上兩次，效果不會比遊樂園裡的大轉盤差。

  眼前終於出現了些許盈盈點點的微光，在四周原本一片漆黑的環境中格外引人注目。

  攙著李十楨的那位略年輕的婦人放下手來，對她道：「前方不再有自旋石板，您可以放心前行了。」

  「謝謝。」李十楨充滿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婦人。在她聽來，這句話就好像班主任終於說放學了一樣。

  再次踏上結實穩固的地面，李十楨覺得自己又行了。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看，那些幽幽月白色微光是從哪裡而來。

  繼續前行了一會，李十楨察覺到下坡坡度越來越陡、腳步回聲越來越久。

  『這神血紹所真是深不可測……但是這麼大個地方就沒有別人了嗎？』

  神谷里的人都說神血紹所十分重要、機密，她本以為這會是個重兵把守、機關重重的地方，但到現在也沒見到別個人影，反而來時各處都是黑黢黢的，像個巨大的地下迷宮。

  「前面亮光便是月影宮了，請您在此稍後片刻。」略年輕些的婦人對李十楨說完后，提著燈籠來到一座緊閉的石門前。

  這座石門與最外面的石門相比更小巧、精緻，門上的刻紋多是垂柳蘭草花藤之物。走近看才知道，那些幽幽的微光原來是嵌在門上的精美月光石。

  婦人將燈籠燈芯取出，用雙手捧住，舉過頭頂，憑空比劃了幾下。燈焰的幾個殘影間像是連成了線，緩緩朝石門擴散去。門上的幾處月光石按特定順序被激活，耀眼的青藍光線與燈焰殘影間的連線同步，石門緩緩打開。

  『原來這門還是用手勢解鎖的。』

  對於桃源神谷中的一系列神操作，李十楨已經見怪不怪。

  那婦人將燈芯又重新裝回燈籠內，來到李十楨身邊，說道：「您先請。」

  月影宮宮如其名，寬敞軒昂的大殿被籠罩在柔和澄瑩的月色中，道路兩旁的間隔有致的樹梢枝頭光彩熠熠。在不遠的正前方處，有正在隨著水波湧起悅動的絢爛碧光。

  李十楨伸長了脖子到處張望，她沒想到已經在桃源神谷看到那麼壯觀的山川景色后，還能被地下的神血紹所深藏的美震撼到。

  稍走近些后她才注意，道路兩側原來並不是真樹，而是被製成樹形的銅綠孔雀石。而一些藤蘿鮮花，也都是由價值不菲的淺紫水晶或者粉紅螢石製成。

  順著藤蘿纏繞的方向，她在宮殿頂上看到一顆巨大的「月亮」，正是宮殿的中心光源，李十楨推測那應該是巨型夜明珠類的無價之寶。

  不知為何，當她知道周圍植物全是由礦石復刻出的死物之後，產生了一絲毛骨悚然的不適感覺。

  『假的做得也太像真的了……要是植物有意識，豈不是會產生恐怖谷效應。』

  走著走著，李十楨看到正前方原來是一池溫泉，氤氳溫熱的霧氣隨著涌動的泉水升騰，縈繞在水面上。溫泉水中好像也因為含有礦物質而碧光閃爍。

  「請您在此寬衣沐浴，稍後我們將為您換上寬鬆的衣物。」略年輕些的婦人對李十楨說道。

  「啊？一定要在這種地方洗澡嗎？」

  雖然這一路上沒有別人，而溫泉嚴格意義上也不算「露天」，李十楨心理上還是過不去那道坎。

  「請您忍耐，溫泉里富含的靈氣能極大的激發神血活性，這是儀式必要的一步。」婦人的語氣非常恭敬禮貌，卻沒有商量的餘地。

  「……好吧。……誒我自己來就行，不麻煩你們了。」

  李十楨發覺那兩個婦人似是有幫她更衣的苗頭，趕緊制止。

  在兩個婦人目光注視下，李十楨面色尷尬地先將深紅斗篷取下，疊好放在一旁。

  『也不知道白芍為什麼要我穿這個……要是她也能來就好了……』

  只剩內襯單裙時，李十楨扭扭捏捏百般不自然。其中略年輕些的婦人似乎會了意，轉過背去，說道：

  「您請自便，我先為您準備服裝。」

  李十楨又向那個年老些的婦人投去「拜託了」的目光，但她卻面無表情，不以為意，好像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執行儀式的機器，看著李十楨的眼神也十分獃滯，不像把李十楨當做一個鮮活的人。

  「請問您能……轉過身去嗎？」

  李十楨幹脆直接開口發出請求。

  「抱歉。我需要隨時隨地監視上品神血者的一舉一動。」

  那位年老些的婦人，嗓音中也不帶感情。

  「拜託，只需要一下，等我泡到溫泉里你就可以看了。」

  「恕難從命。」

  「……」

  李十楨明白了她是連話也不願意多說，也沒有別的辦法，狠下心把內襯單裙一扔，步入了溫泉。

  漣漪把泉水中的碧色光芒推散，但那些熒光好像感知到了李十楨的存在，紛紛朝她環繞聚攏。

  李十楨靠坐在一旁，有些盤不上的鬆散碎發落於泉水。泉水剛好及她鎖骨，溫度比她想象中還要更熱。

  接觸了會泉水后，她本來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逐漸浮現出一些細密血絲，好像也在發光。身體則變得十分輕盈，活力充沛，如同不受水的阻力一般。

  大概是溫泉周圍溫度也高一些，從李十楨斗篷里爬出來一隻小小的七星瓢蟲，探出頭透了透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年輕些的婦人將泛著流光的淡荷色禮袍擺在李十楨衣物旁邊，說道：

  「吉時將至，請上品神血者出浴更衣。」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

  李十楨走出溫泉，覺得自己乾淨得像一個清洗完美的燒杯：泉水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留下。只在她肌膚上留下閃閃光澤，襯得晶瑩剔透。

  她迅速穿好淡荷色禮袍，並沒有注意到那隻瓢蟲也被裹了進去。

  「請隨我來。」那位年輕些的婦人再次舉起燈籠，領路說道。

  泉水側方有個不引人注目的青石蹊，原本和自旋石板處一樣，被藤蔓遮擋，但在兩位婦人燈籠的照耀下，也自行散去。

  又來到一座比月影宮石門稍小的的內宮宮門前，那兩位婦人齊聲道：

  「上品神血者已沐浴禮畢，在此等候。」

  機關轉動的聲音響起，宮門自下而上緩緩升起，耀眼的金光從門中傾灑而出，照在李十楨的禮袍上，瞬間激蕩起一圈光波，環繞在她周圍。

  兩位隨行婦人向她鞠躬，示意她先進去。

  李十楨壯著膽子，覺得後面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比被盯著洗澡更尷尬的事情了，於是大步走進了內宮宮門。

  光彩奪目的金光自內宮最中心出發出，如太陽輝耀一般，照得整個內宮恍若白晝。

  李十楨逆著光，隱隱約約望到六道人影。

  他們六人中間光束彙集處，是一株通體程青白玉綠漸變、如樹苗一般大小、懸在半空中活潑擺動、形似剛摘下的豆芽的植物。

  大豆芽下方布滿密密麻麻、緊緊交纏、如同猛漢虯髯的粗壯樹根。

  李十楨印象中只有一樣東西有如此奇異——

  神農原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