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見蘇漾臉上顯出吃痛的神色,宗桓心裡隱隱生出一絲快意,這小妖精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自己,如今也該叫他吃點苦頭了。

  太后的賞花宴他也有所耳聞,說是賞花吃茶,其實是打著給宗旭挑正妃的主意去的,宗旭一回來,太后必然會叫他自己過過眼,他以為這小崽兒即便是為了避嫌,也該推了這個邀請,他卻好,非但親自去了,還盛裝出席。

  他從暗衛口中得知,童家寶在賞花宴上大出風頭,還被宗旭當眾誇讚:姿色最絕,艷壓群芳。

  那些個深閨小姐旁的不擅長,嚼舌根卻是拿手的,這二人便是沒什麼,也要被傳出點什麼來,更何況誰都知曉,童家寶當年刺殺皇帝,為了就是武王。

  蘇漾望著他惱怒的神色,心裡也很無奈,在他眼裡,情愛終究比不上性命重要,他不希望宗桓重蹈覆轍,走上墨衍、景丞的老路,這男人是個死心眼,可他不是,他要他們兩個都好好地活著,即便被他記恨也無礙。

  他擰起眉頭,嘟囔道:「你弄疼我了。」

  宗桓陰鶩的視線緩緩掃過他的臉,最終落在他巧致的鎖骨上,只見白玉無瑕的肌膚上溢出點點紅梅般的血液,竟顯得瑰麗靡艷至極,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將那絲血紅捲入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夾雜著一股熟悉的甜蜜滋味,叫他整個靈魂都在叫囂著渴望,欲罷不能。

  他把蘇漾拉入懷裡,強迫少年揚起脖頸,薄唇覆上那處正在滲血的傷口,緩緩舔舐吮吸,蘇漾只能感覺到些微的刺痛,以及血液往脖頸處經脈聚集的不真實的感覺,他忽然生出一絲恐懼,這個男人會不會就這樣將他的血吸干?

  宗桓自然不會把他吸干,他只是沉迷,他對這個妖精已經上癮,難以自拔,可對方的心裡卻總是想著別人,這叫他不安,更不甘!

  他開始懷疑自己讓宗旭回京是不是正確的決定,從他下了這道聖旨起,這小崽兒便時常魂不守舍,偶爾會在夢裡哭泣,這些他自己毫無所覺,宗桓卻全看在眼裡。

  世間最有權有勢的帝王,卻也有得不到的人,得不到的心,這叫他打從心底生出挫敗感,還有他不願承認的嫉妒。

  偏偏是宗旭,他至親的胞弟,也是這個世上最令他厭惡的人。

  同樣是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太後偏愛宗旭遠勝於他,先皇將他打入冷宮不聞不問,卻對宗旭器重有加,他們的身體里分明流著相同的血脈,一個是天之驕子,另一個卻被強加了煞星魔星的名號,在後宮內寸步難行。

  雖然最後登上帝位的是他,可太后最疼愛的,處處偏倚的兒子仍舊是宗旭,如今連他最珍惜的寶貝,心裡想著的念著的也都是宗旭。

  他是個不願服輸的人,讓他承認嫉妒宗旭,就如同承認自己處於下風,所以再不甘心,他也不會說出一句軟弱的話。

  品嘗著口中腥甜的血液,宗桓心底的憤懣逐漸平息下來,蘇漾已經臉色慘白,完全是受驚過度。

  宗桓抬手將他凌亂的衣襟整理好,徐徐道:「三日後便是中秋晚宴,朕命人為你準備了新衣,尚衣局今日該送來了,你抽時間試試合不合身。」

  不等蘇漾回答,他已經率先轉身離去。蘇漾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低聲道了句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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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中秋晚宴設在鳳儀樓,京中王公大臣皆有出席,熱鬧非凡。

  這座鳳儀樓乃是先太祖皇帝著人建造,為的是取悅髮妻孝敏端嫻皇后,這帝后二人生前極為恩愛,琴瑟和鳴,為後世傳為佳話。

  若是換成別的皇帝,在鳳儀樓宴請群臣,只怕要惹來諸多猜疑,莫非聖上想要立后?不過換成他們這位百無禁忌的君上,那也沒什麼好猜的,大約是聖上又心血來潮,覺得鳳儀樓的風光好,是個賞月的好去處。

  宗桓坐在主座上,淡淡地望著台下言笑晏晏的臣子,眸中閃過一抹不耐,他朝旁邊招了招手。

  王德全連忙附耳過去,宗桓問:「他人呢。」

  「奴才已經叫人去請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一陣輕呼,蘇漾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緩緩踏入大殿中。他頭戴碧色華貴玉冠,插著一支鎏金鳳印發簪,濃密的烏髮被高高束起,身著一襲大紅的鳳凰綉金錦袍,面若桃色,高貴而艷麗。

  然而讓人矚目的不是他的相貌,這後宮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圍在太後身邊的四位貴妃哪一個不是絕色,只是他這一身的大紅,著實惹眼。

  晉朝以深色為尊,帝王為五爪龍紋玄黑帝王錦袍,而大紅色,普天之下除了太子,便只有皇后可以穿戴,這一介閹臣穿了一身大紅色,如何能不叫人驚詫。

  蘇漾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不是無知之輩,知道穿這身衣裳出席晚宴勢必會引起轟動,只是宗桓這幾日對他避而不見,再多的意見也無處去提,他原本想託病不來,卻阿虹強行穿戴得整整齊齊,帶來了這裡。

  那小妮子武藝高強,別說蘇漾身子弱,便是身體強健,哪裡又擰得過她。

  事已至此,好在他臉皮厚得很,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也絲毫不怯場,大大方方往上座走去。

  宗桓已經三日沒見他,心裡想得緊,沒等到蘇漾走到他跟前,便亟不可待地站起身,牽住那隻微涼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太后在一旁皺了皺眉,但想到那日千秋殿的盛況,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宗旭坐在她右下方,自顧自斟了一杯茶。

  這是江南進貢的極品龍井,泡茶的水是牡丹花上採集的朝露,杯子是奇玉閣出產的暖玉瓷杯,皆同那日賞花宴上一樣,卻再無那杯茶的清冽口感,還有唇齒間彌留的淡淡余香。

  他眸中閃過興味,此時這般矜貴的少年,待蠱毒發作時,又該是如何的凄慘無助,楚楚可憐?童家寶為他做過事,雖然彼此沒有交流過,但他知道這小太監很是怕死。

  宗桓握著蘇漾的手,低聲道:「怎生來得這樣遲,朕等了你許久。」

  蘇漾硬著頭皮道:「這衣服……於理不合。」

  「於理不合……」宗桓勾唇嘲諷道:「對朕呼來喝去,直呼其名,還和朕耍蠻鬥氣,那時候你怎麼不說於理不合?罷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這些賬日後再清算不遲。」

  蘇漾一時間轉不過彎來,問:「什麼大喜的日子……」

  宗桓伸手撫了撫他的髮絲,幽幽道:「你很快便會知道。」

  被那雙深邃的看不透的眼眸盯著,蘇漾感到些許不安,這個男人乖順的時候就像一隻忠誠的大型犬,能把全世界送到你的面前,但是他瘋起來的時候,便堪比兇猛的虎狼,任誰也攔不住。

  宴會進入**,宗桓不疾不徐地抬起手,舉杯道:「今日中秋佳節,朕與眾愛卿同樂,祝願我大晉國泰民安,萬世繁華。」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連神態也透著慵懶隨意,卻偏偏給人無窮的信心,好似他便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他的話便一定會變成現實,值得所有人去追隨,去臣服。

  眾臣皆起身跪地,齊聲高呼:「願我大晉國泰民安!萬世繁華!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宗桓勾起唇角,緩緩開口道:「朕曾經聽人說,所謂天子,便是承天命,行天權,是受上蒼庇佑的天之驕子,可是朕年少時吃了許多苦頭,因為朕一出生時,太皇太后便駕鶴西去,朕時常聽人背後談論,說朕剋死了太皇太后,是不祥之人,是煞星轉世。」

  跪在地上的大臣們惶恐至極,不知他提起這些往事意欲何為。

  「朕也曾經這樣認為,認為朕是不祥的,是不受上蒼庇佑的,不配為天子。」

  他這一句話說的所有人盡皆失色,就連一直淡定自若的太后和武王也都變了臉色,蘇漾在旁邊悄悄扯他的衣袖。

  宗桓握住他的手,淡淡道:「史官何在。」

  史官急忙出列,伏身跪地道:「微臣孟唐,叩見陛下。」

  宗桓道:「你說說,晉和五年六月十八巳時,那日發生了何事。」

  孟唐垂首,打開記錄的史冊緩緩念道:「晉和五年,六月十八巳時,千秋殿走水,火勢甚大,宮人不得入其中,忽半空雷電交加,雨勢驚人,火勢漸息止,千秋殿上空化藍紫巨龍騰躍,頃刻,又化為翱翔火鳳,龍鳳臨世,世之罕見,帝命保密,不可傳外。」

  宗桓撫掌大笑,道:「好一個龍鳳臨世,如此看來,朕的確是上蒼選中的天子,是大晉當之無愧的君王!」

  曾經義正言辭指責童家寶魅上惑主的人臉上時青時白,許多在後宅嚼過舌根的貴婦也如同吞下好幾隻蒼蠅,這件事在京城沸沸揚揚傳了一月,皇帝一直引而不發,任由流言飛語胡亂傳播,原來是在等著今日揭開真相!

  眾人皆叩首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宗桓拉起蘇漾,二人並肩站立在上座,他緩緩道:「上蒼的旨意朕莫敢不從,童氏雖然曾受人蠱惑犯下大錯,但他是福星臨世,如今已然涅槃重生,自不可同日而語。朕的皇后,只有他一人而已。」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面色各異,有膽大的公子貴女偷偷看向上座,打量那一玄一紅的身影,只見高大英俊的男子牽著矜貴清雅的少年,如墨的黑,似血的紅,二者交相映襯,說不出的和諧美好。

  有人問及子嗣傳承該當如何,太后大喜過望,她以為宗桓特意召宗旭回來,一定是有這個打算,再如何也是親兄弟的孩子,難道還能把皇位傳給不相干的人不成?

  豈料宗桓只淡淡道:「朕會從皇室中挑選家世清白,品性良好的孩童親自撫養,朕既為天子,所選儲君想必也是合乎天意的,此事不必多言。」

  家世清白,品性良好。八個字便將罪臣宗旭的子嗣撇清干係。

  宗旭眸色陰沉,他雖然不屑旁人的施捨,可宗桓這般作為分明是在打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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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漾恍惚不已,被宗桓牽出殿外時尚未回過神。

  鳳儀樓是整個皇城的至高點,此時中秋的焰火升起,整片天空皆被絢麗燦爛的火光照亮,黑夜瞬間被白晝籠罩,星星點點的星光從半空中齊齊落下,如同銀河墜下九天宮。

  在這片絢爛的火光中,宗桓緩緩說道:「鳳儀樓,有鳳來儀,正如你之於朕。」

  還有句話他沒有說出口,朕願興萬丈高樓囚你這隻鳳凰,不論你心裡想的是誰,此生此世再也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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