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表親

  紅蓮常常自言自語，有時也會盯著碧雲的肚子發獃，看的碧雲很不好意思。兒子出生后，為了避免再刺激到紅蓮，靜山和碧雲選擇搬了出去。在家附近租了個小公館過日子。

  紅蓮自從丈夫搬走後，人顯得更落寞了，整個都沒精神。有時也會向梅嘮叨:「如果我有個一兒半女，就算沒有丈夫我也認了。梅，你說是不是？」

  「是。」梅雖然不太懂，可不願意看著大少奶奶難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淡的地過下去。梅來到這裡兩年後。

  有天，家裡來了一個年輕人，對方長得眉目極其清秀，梅被吸引了！後來從方媽口裡才得知，對方是這家的二少爺靜水，今年剛剛大學畢業。

  情竇初開的梅已經是個十三歲的少女，她很喜歡二少爺的一表人才，卻不敢和她說話，有時偷偷輕瞄他一眼，就會很開心。靜水的同學經常會過來找他，是個漂亮的女孩叫珍。剪著一頭短髮，每一次來都會穿著不同款式和不同顏色的洋裝，大眼裡透著俏皮可愛。皮膚白皙水嫩，笑起來還有兩個甜甜的酒窩，屬於活潑樂觀型的女孩，連梅都很喜歡見到對方。

  這樣過了幾個月，一個冬日的清晨，珍又來找靜水。在書房，看到梅在掃枯葉時，珍突然問靜水:「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不是嗎？我每次來，都觀察她多次了，她很勤快，性子也很溫和。」

  靜水隨著目光看了眼梅，說道:「梅來自鄉下，沒有讀過書，除了乖巧懂事，勤快外，獨缺少了一點兒文化和智慧。很是可惜!」

  「我卻不同意你的看法。這種女子也有她獨到的魅力，觀念在於不同人士對她的欣賞。」

  「我絕不會說你說錯了。珍，在這新舊交織的年華，像梅這樣的女孩或許會成為時代的犧牲品。你看看大嫂，她就是個絕對的例子。賢惠又漂亮，卻因沒文化，得不到大哥的賞識。」

  梅離他們並不遠，也斷斷續續聽了一些進去，這讓她有些難過。她沒有停止手中的動作，但她很聰明，她不是沒有上進心，自從看到珍，不，從看到碧雲那天起，她就注意到了那些人和自己的與眾不同，再看看大少奶奶的命運，就像二少爺說的那樣，這個時代的女人只漂亮，賢惠是不夠的，還得有文化。

  夜深了，梅又一次孤單地望著蠟燭愣神。二少爺畢業后沒多久就做了一名新聞記者，而珍卻成為一名女子學院的老師。方媽醒來，看到梅還沒睡，就對梅溫柔地說:「梅，早點兒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幹活。」說完這話翻了個身，又睡了。

  梅嘆了口氣，吹滅了蠟燭。就算要改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梅在這種生活的環境下又過了大半年。時間很快來到1953年。方媽有一天對梅說:「在二少爺回來前，你去打掃一下他的房間。」

  「今天有客人要來嗎？」梅看到廚房裡多了些蔬菜，雞鴨魚肉，便問道。

  「是的！老夫人的妹妹要來，同時兩位表小姐也要來，二少爺就是去車站接他們的。」

  「他們是哪的人？要在這裡住很長時間嗎？」

  「他們是外省的，可能會住上半個月。別再問了，抓緊時間幹活。」

  在書房，梅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對很多時尚的新鮮玩意都很好奇。在書桌前，梅拿起那些書看了看，后又看到二少爺的鋼筆，以及二少爺寫得字帖。梅被那些字帖所吸引，便坐在書桌前有模有樣地跟著臨摹起來。

  她看了看自己寫得歪七扭八的字跡，開心地笑了。然後又寫，似乎忘了自己該乾的事。

  「梅，梅——」大少奶在房間里梳頭，卻不見梅的影子，方媽剛好走過來，道:「我叫梅去收拾二少爺的房間了，大少奶，我來幫你吧!」

  而梅寫了幾個字以後，終於不舍地放下了，她開始認真地打掃房間。隨著時間的推移，老夫人和大少奶早就整裝待在門口迎接客人了。多年姐妹不見，自然高興，彼此說了很多客套話。

  「這是雅舒。」

  「這是靜舒。」

  介紹兩個女兒的正是老夫人的妹妹，也是五十上下的年紀。身材飽滿而豐盈，大臉盤子，擦著白粉，走起路來，香味撲鼻。比老夫人要年輕一些。

  「好！好！兩個姑娘都大了，上次見還是兩個孩子呢!」老夫人看了兩個漂亮的外甥女滿心歡喜。

  梅打掃完房間走出來，被方媽安排去給客人倒水。梅走過去，看到兩姐妹，一靜一動，一個文靜賢惠，一個活潑樂觀，兩個姐妹一個古典美，一個時尚美，形成了鮮明對比。

  「雅舒該結婚了吧！有婆家沒有？」老夫人問妹妹。

  「正是呢!雅舒今年都有二十了，在以前都是大姑娘了，如今說了婆家，是外省的，年底就要嫁過去。這次來省城辦點兒嫁妝，而且想著結了婚，親戚間更不容易見了，所以，這次就過來叨憂姐姐幾天！」

  「說的什麼話？姐妹之間有什麼見外的，以後想來就來，我還巴不得經常見見呢!」

  靜水回到房間換衣服，注意到書桌上的字貼，沉思了下，沒說話，換了衣服就走了出去。

  「那靜舒呢？我們靜舒怎麼樣？」客廳里，老夫人繼續問兩個少女的情況。

  「快別提這丫頭，如今男女都可以讀書了，她上了幾年女子學校，就對家裡的一切，一百個看不慣。張嘴閉嘴就是她們學校好！就連姐姐這次婚事，都滿臉不高興，雅舒都沒說什麼，你瞧她還不樂意了。什麼媒約之言，父母之命，殘害人類不淺。」

  「呵呵呵呵……」老夫人開心地笑起來。紅蓮開始聽的時候，也在笑著，可是聽她說包辦婚姻的毒害時，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想到了她自己，她的丈夫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接受不了她嗎？

  這姨奶奶注意到紅蓮的表情變化，不再說話了。兩姐妹在信中也談過靜山兩口子的事，所以當場也不敢過問靜山和現在的妻子過得如何，私底下兩個姐妹才談了談，方知，為了照顧紅蓮的感受，才沒有離婚。而且紅蓮思想保守，也不肯離。

  「唉！都是可憐人。那姑娘就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跟著你兒子過日子，就沖這點兒，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委屈了紅蓮。」

  「所以，二兒子的婚事我就沒再插手，現在時代變了，年輕人講究自由愛戀。和我們那時候不同了。」

  「大表嫂，你這是何苦？如果我是你，我早就瀟洒地離開了。現在是新時代，新中國，講究男女平等，男女都是可以離婚的，不同於古代的休妻制度，這是新中國給咱們女性的特赦，就是為了不再受男人的專權和欺壓。」花園裡，幾個年輕人在聊天，靜舒聽說紅蓮的事後，直言直語一吐為快。

  「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不看看情況，大表嫂沒有文化，又沒有工作。離了婚怎麼辦？娘家又不能回，離了婚你讓她怎麼活？」姐姐雅舒責怪妹妹看問題不看實際。

  「姐姐，你是真不知道，沒有文化的人怎麼就不能工作了？大表嫂才二十幾歲又很年輕，真要讀書識個字那不是容易得很？再者，現在外面沒文化的女性工作的可不在少數，只是你們太大家閨秀，沒見過世面罷了!」

  紅蓮聽了這一番話，羞紅了臉；雅舒聽了搖搖頭，她不贊成妹妹的做法卻也無力反駁；梅則在一旁留心幾姐妹的對話。

  「靜舒表妹說得自有一番道理，只是也要看實際情況。環境和受得教育不同，自然想法和適應能力也會有所不同。比方說，現在外面工作的女性更多的還是貧困人家，為了生存，才不得不出來找工作，但也是一些粗活、累活，而梅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至於富裕家庭的女性外出工作的那就數有文化的人了。她們找的工作自然也就體面些，比方說珍，就是個新時代女性的代表。」靜水在談到珍時，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緊接著，他繼續說道：「只有接受了新式教育的人，才能更容易融入這個現代社會。」

  看著現場氣氛陷入的尷尬，靜水幫著分析了兩種不同環境下成長的優缺點。

  「還是二表哥懂得多。」雅舒贊了句。靜水的話也算讓紅蓮有個台階下，又不會頂撞了靜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