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在秦氏的印象中，安國公世子夫人一向是冷靜、淡定、從容，說話謹慎、圓滑，行事遊刃有餘，很難讓人找出話頭來，哪怕天都塌下來了，安國公世子夫人都是挺直了腰背，面不改色的從容應對。

  嫁入國公府十年了，她第一次見到安國公世子夫人失態，整個人都嚇到了，知琴忙喚了人進屋，又是灌冷茶又是掐人中的，忙中有序，秦氏小心的扶著身子撿起地上的紙，看完后，整個人也都站不住了，唰的就暈了過去。

  這下子，整個屋子都亂了。

  早有丫鬟去喊安國公夫人。

  相對於東院的慌亂一團，西院則是一片喜氣洋洋。安國公的妾室吳氏一改多日的陰沉，笑得停不下來，「真是老天有眼啊，老天爺總算是開眼了。文哥兒，這消息是真的嗎？不是你做來誆騙娘的吧。」

  「自然是真的，虧得先前做了準備，不然我也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估摸著晚些消息就會傳開了。姨娘，這下我們得好好籌劃。」

  「自然得要好好籌劃，我的兒，這國公爺的位置，將來就是你的了，這會兒，為娘無論如何都要幫你把這個位置給搶回來。」吳氏眼裡滿是勢在必得的算計。

  「姨娘，您還是先省省吧。」葉承文看著吳氏的神色，潑了盆冷水，「東府還有我那些好哥哥們的嫡子呢，又不是一個兩個的，再說了葉承源的那個長子都十幾歲了，也能頂起來了。」

  安國公和吳氏育有兩女一子，葉承文是吳氏唯一的兒子，也是最小的孩子，吳氏對葉承文的期望很高，一心想著讓葉承文繼承安國公府，因為她始終認定，她的兒子才是安國公府的繼承人，而不是安國公夫人舒氏所出的三子，是他們搶走了自己兒子的繼承人之位。

  吳氏是安陸侯府的嫡長女，安國公老夫人跟吳氏之父是同母所出，吳氏跟安國公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家也是有了默契，待得年歲一到就定親。可惜快要定親時，因老安國公在先帝奪嫡的時佔位不對，待得先帝繼位后自然是要清算，爵位是保住了，葉氏一系都成了白身，自然是要落魄的，然後親事就黃了。但是的身為安國公世子葉崇英遠赴西北，憑藉與西北定國公府的恩情在西北站住了腳，後來又跟定國公嫡長女定了親，很快就回到了京師，得到了先帝的重用。而吳氏在與葉崇英婚事不成后，另定了他家，在舉行婚禮前，男方墜馬身亡，然後吳氏落了個克夫的名聲，再加上安陸侯府嫌貧愛富、牆頭草等不好聽的聲譽，吳氏很難再找到門當戶對的家族，又不甘心低嫁，婚事便耽擱了下來。等到安國公風光回京的時候，與吳氏當時的境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到如此出色能幹的安國公，吳氏心中的火被重新點燃，原本她就極喜歡這個表哥，後來各種做小伏低重新得了安國公老婦人吳氏的憐愛，后又各種手段，成功的破壞了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的感情，但是吳氏沒能擠走安國公夫人，只得「委委屈屈」的做了安國公的妾室，一直到如今。

  在吳氏心中，她本來就應該是安國公夫人，安國公府的一切是她和她的兒子的，是葉氏用陰謀詭計的搶走了她的國公夫人和她兒子的國公世子的位置。葉氏是她最大的仇人。

  相對於吳氏的執念成魔，葉承文是要明白的多，不說本朝嫡庶分別有名，他一介庶子，再受寵愛，也絕對不能成為嫡子，哪怕是挂名在嫡母名下都不行，這是大忌，是要砍腦袋的。本朝是不允許妾室扶正，他一輩子都只是庶子。即便東府的嫡子嫡孫都沒有了，他也是不能以庶子之身襲爵，不說請封摺子到了吏部，宗族那一關就過不了。沒有嫡子，爵位自然不會再傳承下去。

  「姨娘，您別發糊塗了，您別忘了，我是庶子，這個身份我這一輩子都改不了。」

  「你才糊塗，」吳氏訓斥道，「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娘有辦法讓你當上世子，你就聽娘的，娘不會害你。」

  葉承文見吳氏有些瘋魔的模樣，知道說不通，也不想說了，說實話，他還挺有些怕吳氏的，尤其是安陸侯府三族被斬首，其餘合族流放之後，吳氏就已經不正常了，不正常的還有祖母，兩個人都瘋了。

  葉承文有些認命的說，「娘，您別忘了，皇後娘娘也是嫡出的。要不是有皇後娘娘，說不定府里也被抄了，」然後站起身準備離開，「算了，跟你說不通，我跟人約好了，晚上不在家用飯，我先走了。」

  匆匆趕來的吳氏的長女林葉氏在門口聽得這番話，頓時不高興的瞪著葉承文，「你幹什麼去？你怎麼就這麼不作用，還像不像我弟弟，能不能給我爭點氣，讓我在鎮國公府也能立起腰板子。」

  葉承文是被慣壞了的，脾氣也大，立馬就不高興的回懟，「你在鎮國公府的腰板子夠硬了，難不成你還想當世子夫人不成？那你做夢吧，不過是三房的庶子奶奶，誰給你的臉子來說我，也不看看你個什麼身份，敢說我！」

  林葉氏被氣得柳眉倒豎，七竅冒煙，哆嗦著手指指著葉承文，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葉承文不屑的睨了一眼林葉氏，冷哼一聲就出去了。

  吳氏拉著林葉氏高興的說，「你說你，沒事跟你弟弟抖什麼氣，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娘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姨娘，你總是護著他，他才敢下我臉子。」林葉氏也是個脾氣大的，很不高興吳氏太過偏愛葉承文。

  吳氏慣例的要為葉承文說好話，「你弟弟就是這麼個混賬脾氣，你說你，沒事總惹他幹嘛。你聽我說……」

  「不就是葉承源死了，葉承英現在半生不死的。」林葉氏氣呼呼的說，說完之後又高興了，「這下東院的三個兒子都沒了，小的還使不上力，姨娘，咱們這次可算是能出口氣了。」

  「你說，讓弟弟當世子好不好？」吳氏得意的看著林葉氏，「我盼了多年，總算是盼來了這個好幾回。」

  林葉氏則是有些怪異的的看著吳氏，「姨娘，您沒發燒吧。讓弟弟當世子，根本不成啊，他是庶子，再說了，東院還有好幾個孫子呢，都是嫡出的，文哥兒根本成不了世子。」

  「怎麼成不了，」吳氏不高興了，「怎麼一個個都這般不成器，都不像是我生的。照我說只要舒氏那個賤人沒了，那幾個小的不足為慮，實在不行就全殺了，到時候，這府里就只有文哥兒這一支，你說你國公爺，難道不會去立你弟弟，難不成要眼看著這安國公的爵位被朝廷收回不成？」

  林葉氏雖然說是庶長女，出生的時候趕上安國公夫人落了一胎，是個女兒，讓安國公傷心之餘也對林葉氏有幾分偏愛，也是按照世家嫡女在教養，再高傲的性情，也是抵不過現實，只能乖乖認命嫁給了鎮國公府三房的庶子，不過三房無子，庶子是拿了嫡子教養，比起一般庶子來，是好運的多了。林葉氏雖然心有不甘，但生的美貌，又頗具心機手段，被夫婿調教的極好，夫婿身邊雖然有通房，絲毫不影響自己的地位，孩子都是自己所出，再加上嫡妹是皇後娘娘，在鎮國公府，可是比嫡房還要得臉。

  林葉氏手上是沾上過血的，也曾暗中為了利益害過別人，膽兒也挺大，饒是如此，也被吳氏的一番話給嚇到了，嫡母安國公夫人，在她眼裡，是她此生的陰影之所在，每每想到嫡母那冷淡平靜的臉色，以及偶爾發現父親看向嫡母時眼裡的隱忍與不甘、嫉妒、戀慕，在後宅經歷的多了，也看的多了，她更能明白，並非是父親寵愛生母，而是父親愛的人只有嫡母，不過是嫡母心中沒有父親，因為父親怨恨嫡母，所以安國公府才會如此的不安寧。而這些，林葉氏曾隱晦的與吳氏提醒過，也是吳氏反而覺得是自己異想天開，自此之後，林葉氏不再提起。

  林葉氏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沒能把心中的話說出來，反而勸慰道，「姨娘，母親的手段你是知道的，這些年您廢了多少心思，都能安插人進東院，東院更是被樓氏護的連個蚊子都飛不進去，你怎麼殺人啊，我看您呀，還是別傷心了，說到底，外祖父一家是死有餘辜，敢暗害皇后，這也罷了，差點把我們給帶累了，要不是陛下看在皇後娘娘的面子上，咱們現在根本不能這般悠閑的說話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陛下這些年把皇后看得跟眼珠子一樣，都這些年了，盛寵不衰的，照我說，三皇子早晚是要封太子的，也不知道皇後娘娘在想些什麼，壓著不讓陛下封太子，以後太子繼位，我是太子的姨母，說不得還可以把茹姐兒送到太子身邊，那到時候……」

  吳氏打斷了林葉氏的美好暢想，「我是沒辦法對舒氏動手，要是老夫人動手呢？一刀捅進舒氏的肚子，那舒氏肯定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