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上慎言

  趙令曦抬起臉,雪亮的眼睛絲毫不掩飾對皇上的鄙夷,再道,「臣女懇切請,陛下慎言。」

  此刻她不是昭妃,而是維護母親名譽的女兒。

  皇上聽罷,拿著手指指著我,臉上又氣又怒,但又找不到理由和她爭辯,嘴巴張了兩次,最後什麼都沒說,甩袖走了。

  墨痕畫蝶趕忙跑進殿內將趙令曦扶了起來,墨痕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道,「娘娘你可真是大膽,您就不怕皇上一個怒火,就把您給處置了?」

  「他才不敢。」趙令曦拍拍裙子,將頭髮攏到腦後。

  「為什麼呀?」

  趙令曦坐到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姣好的面容勾起一絲諷意,「因為他不能,除非他想被罵昏君。」

  他可以懲戒頂撞他的妃嬪,但他不能隨意打趣或者折辱一個為國捐軀的忠義之士。

  除非他想當個昏君。

  這一點皇上也意識到了,所以他啞口無言,灰溜溜地跑了。

  同時他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後宮到底有多麼烏煙瘴氣,吃過午飯,他便著人將妃位的金冊金印給她送了過來,與此同時,內務府也來了好幾撥人。

  有阿諛奉承的,也有聽從差遣的,門可羅雀的溶月殿頓時熱鬧起來,最後還是墨痕將人都轟了出去。

  「昭妃娘娘身上還有傷,這般亂鬨哄的吵得娘娘腦仁疼了,你們在我這兒領號碼牌子,拿牌入內,有點規矩行不?」墨痕拿著木製牌子發放給他們,叫到了號才准入內。

  這讓墨痕好不得意,彷彿又回到了侯府里。

  午後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叢,稀疏地落在屏風前,趙令曦微微靠在軟枕上,手邊翻著賬本,又聽著屏風外的回話。

  一心二用,卻一絲不漏。

  「啟稟昭妃娘娘,再過半個月便到端午節又臨盛夏,要備各宮的夏衣、消暑湯藥、端午香囊、艾草、粽子等玩意兒,還有今年的祭祖拜神宴又該如何打算?」

  趙令曦翻著賬本,越看眉頭越緊,啪地一聲合上賬本,問道,「本宮知道你可是個老人兒了,難道是第一年當這差事?以往如何辦的,今年便照例,難道本宮初上任就得換一種法兒辦嗎?」

  屏風外那老太監分明是來找茬的,趙令曦真被這些爛賬氣得頭暈,這老太監算是撞上門來了。

  「若你辦不來,本宮自找人來替你。」

  那老太監這一聽,趕忙跪在地上,「奴才愚昧,蠢鈍,才來問問昭妃娘娘……」

  趙令曦拿起身側矮几上的團扇,把玩著扇子墜,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你蠢鈍,哼……這宮裡若真有蠢鈍的人怕早就埋在亂葬崗了。」

  「奴才……」那老太監磕了兩個響頭,他沒想到這位新官上任的昭妃娘娘這般難纏,不是說她一入宮就被皇上冷落嗎?陳婕妤都敢打她,應該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啊?

  趙令曦沒有給他狡辯胡謅的機會,不耐煩地道,「若有自認蠢鈍是好事,就怕自作聰明,以為其他人都是傻子。」

  趙令曦兩眼便瞅出這老太監不是個手腳乾淨的,但端午節臨近,一時撤人怕會亂上加亂,待靜嬪一案塵埃落定,再結束了端午祭祖,她再好好料理內務府這爛窟洞。

  「起來吧,這大熱天的,回去吧,按照以往的例來操辦端午祭祖。」

  老太監亟亟領命而去,出了溶月殿才抹去一頭汗,幾位大太監圍了過來打聽,「這昭妃娘娘好對付嗎?」

  「瞧著……」老太監咂舌,心想看不出什麼名堂,但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笑道,「瞧著是好應付的,你看,這端午的活兒還不是在咱家這兒?她就算知道了咱們的名堂,又能如何呢。」

  「確實,沒有咱們費心費力辦差,她拿什麼去給太后皇上交差呢。」另一位太監接著道,大家也覺得有理,紛紛點頭應和。

  「這昭妃娘娘聽說在家時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咱們且看她能撐幾日吧。」

  太監們嬉笑著,完全不將這新封的昭妃放在眼裡。

  *

  趙令曦洗了把臉,換了身櫻草色金綉秋菊雲錦衣,手腕上戴著一隻翡翠鐲子,耳垂上戴著一對兒玉珠子,她頎長玉挺的身姿著這般的顏色,更加清麗脫俗,宛如一株春草般迎風而展。

  「畫蝶,先前交代你要注意穗兒這個小宮女,萬不得讓她出事。」

  畫蝶頷首,說已打點好了慎刑司,絕對不會讓那名舉報靜嬪偷竊的宮女發生任何意外。

  「你找個人給父親捎個信,幫本宮查查穗兒的身世……」趙令曦伸手接過墨痕遞來的手帕,擦乾手上的水,暗自沉思,又道,「得想個辦法找個可靠的人,內務府都是些中飽私囊,拜高踩低的蛀蟲,根本不會仔細去查。」

  但她手裡沒有適合人選。

  「先去看看靜嬪吧。」

  趙令曦的溶月殿距離靜嬪的儲秀宮並不遠,穿過宮道,再轉入西月門,再拐一道宮廊便到了。

  現在的儲秀宮比冷宮還寂寥,門前只守著兩個侍衛正百無聊賴地擺龍門陣。

  他們自然不會阻攔趙令曦,獻著殷勤將宮門打開讓趙令曦進去。

  *

  「藥味兒怎麼這般大?」

  她們一入殿內,沖鼻的藥味讓人皺眉,墨痕更加毫不客氣地揮手扇風,詢問道。

  殿內的人聽到動靜趕忙走了出來,正是與靜嬪同住的左貴人,她行了禮后便站在一側,連頭都不敢抬,趙令曦對她的印象唯有,怯懦怕事,無一長處。

  「這是在用什麼葯?」趙令曦不解地又問道。

  左貴人耷拉著腦袋,細聲細氣地道,「回娘娘,太醫道姐姐傷勢嚴重,傷痕久久不能痊癒,便加重了藥劑。」

  「再加上天兒熱了,傷口不能痊癒便化膿,這味兒自然就大了……」

  趙令曦往殿里走去,才剛到榻前的屏風,那混雜著血與膿的腥臭味便更加明顯,再混合著濃烈的藥味,令人十分難受,連穩重的畫蝶都不由皺了眉頭。

  靜嬪聽到了她們的動靜,立即隔著簾帳喊道,「娘娘請留步……不要過來了……恕嬪妾無禮,不能起身行禮……」

  「沒事的……你別害怕,本宮就是來看看你。」

  趙令曦聽得出靜嬪的聲音十分虛弱,氣若遊絲,心裡十分擔心。

  「嬪妾好多了……但嬪妾這模樣實在不能見人,娘娘請見諒。」

  她被誣陷盜竊,被當眾打板子,她的自尊已被踐踏得所剩無幾,如今拖著腐爛不堪、臭氣熏天的身子,若再讓人看到,她真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沒事,本宮不覺得有什麼,只要你能好起來……靜嬪,你要好起來,不然你的污名就洗不掉了,你想想三皇子……」

  趙令曦知道她在乎的是什麼,更明白她現在生不如死。

  一提到三皇子,簾帳中的影子兀地一動,靜嬪的聲音更有了力氣,「我的熠兒……我苦命的熠兒……」

  「娘娘,嬪妾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將熠兒帶到您那兒暫住幾日,嬪妾如今這副模樣,也沒法照顧他……娘娘您要信嬪妾,嬪妾並未盜竊。」

  她語氣懇切,聽聲音已有了哽咽之意。

  趙令曦原本就想將三皇子暫時帶回去照顧,正想答應,旁側的左貴人兀地大聲得叫起來。

  「姐姐,我是可以照顧好熠兒的,你為何?!你是不信我嗎?」

  她瞪大雙目,神情十分震驚,彷彿靜嬪這番話出乎她所料,趙令曦皺了皺眉,道,「左貴人,你小聲一些。」

  左貴人頓時噤聲,雙手絞著手帕,嘴角抽動似乎要說什麼,但最終沒說。

  「儲秀宮如今的情況確實不適合養育三皇子,本宮先將三皇子帶回去,待靜嬪痊癒了本宮再讓三皇子回來吧。」趙令曦一嘆,若左貴人是個有能耐的主兒,說不定她也同意讓三皇子繼續留在儲秀宮。

  但這儲秀宮,一個身負重傷的嫌疑犯,一個唯唯諾諾像個鵪鶉的小貴人,三皇子留在這兒一起毀滅嗎?

  趙令曦正要出去找三皇子,靜嬪又喊住了她,「娘娘,下次您還會來看嬪妾嗎?」

  「自然會的,你不要多想,好好吃藥,好好調養,本宮會幫你查明真相,洗凈冤屈的。」

  微風徐徐吹入殿中,紗簾輕飄,露出一絲空隙,窺見曾經嫻靜溫柔的女人如同荒草槁木,她轉過渾濁的眼珠,遠遠地看著趙令曦的身影。

  「下次來,能不能將你母親的書法借嬪妾看看,聽說她的字強韌若勁草,疾風不能催……」

  她眼角劃過一絲濁淚,洇入腥臭味中。

  當年還在閨中習字,父親說女子的字要含蓄與溫婉,她未來的夫婿喜歡簪花小楷,要她好好練。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最喜歡的字是筆鋒銳利,瀟洒飛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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