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世道艱難,輸出被迫成為奶媽】
浪跡江湖的劍客往往都多才多藝,就算不能彈會唱,也大多是懂得一點包紮之術的,
畢竟這世道險惡,大夫又是稀有生物,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因為一道小傷口就死於感染。
但當然,這些人里並不包括沈長安。
所以,在清洗傷口血跡的時候,他把整隻手腕直接插了進冰冷的溪水裡,在採摘外敷藥草的時候,他越過了七種有效的植物只抓了一把狗尾草,可想而知最終用布條包紮起來的傷口有多麼慘不忍睹。
一直折騰到天色已經開始發暗了,沈長安才得意洋洋的放過自己的手腕,而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諜翅鳥更是瞪著那雙迷茫的大眼睛不能理解的盯著沈長安。
縱使是一隻鳥,也無法理解這個人到底有恨他自己才能對用劍的那隻手如此狠毒。
諜翅鳥寶寶不懂,諜翅鳥寶寶只想趕緊完成任務回到主人身邊從而遠離這個奇怪的男人。
遠處突然傳來了像是被惹毛了的動物憤怒嚎叫的聲音,驚的在樹林里棲息的飛禽尖叫著逃離,敏銳的感覺到了危險氣息的諜翅鳥也立刻揮動翅膀加入了那群逃命的飛鳥們,本就被繁茂樹枝遮蔽的看不見多少的天空此時被鳥群覆蓋,黑壓壓的一片透不過光亮。
不諳世事如沈長安此時也注意到了這是危險逼近的信號,他順著飛鳥離去的反方向尋去,猛然注意到危險的源頭正是蓋聶所在的地方。
難道秦兵這麼快就追了上來?!
剛放下不久的心再次懸了起來,顧不得傷口有沒有處理好,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沈長安就已經雙腳點地運用輕功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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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險些用功過度的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原地,剛想歇下來喘口氣就看到天明傻愣愣的躺在一個身材高大如野熊並且凶氣外露的男人面前,那男人高舉的右手正掌中帶風的要狠狠劈下。
「你大爺的——」
——到底是吃了什麼好東西能長的這麼高大啊?!
這是沈長安第一眼看見無雙時心裡所想到的內容,但礙於這場景實在有些危機,所以他只來得及把前幾個字說出了口。
他的這聲驚呼成功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就連無雙劈下去的手也停頓了一瞬,也就在這一瞬間,沈長安閃身護在天明面前,右手抽出止非劍硬生生的挨下了這一劈。
無雙的力氣大的驚人,這一劈震的地上的塵土夾雜著石子四散飛揚,碎粒鑽入了無雙的眼睛,疼的他雙手亂揮咆哮著向後退去。
另一邊的沈長安也沒好到哪去,情急之下竟忘記了右手手腕還有傷便直接用了那手持劍,這一下子不僅震的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的傷口再度裂開,更是使得那傷口由三指寬加重到了足有四指寬,整條手臂都因為疼痛而顫抖起來,險些就連手中的劍都要握不住了。
「長安!」
「沈先生!」
耳邊傳來了天明和另一個有些耳熟的少年的喊叫聲,沈長安定了定神想要回復兩人,卻在視線與半躺在不遠處樹下的剛睜開眼的蓋聶對上的時候一下子沒了力氣。
啊,劍聖大人醒來了,那就,全都交給你了呢。
這麼想著,沈長安兩眼一黑乾脆利落的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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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陽西去,取而代之的如火焰熊熊燃燒般紅艷的一道朝霞,霞光鋪滿天空又垂落至遙遠平原,背負著沉重包袱艱難行路的人只是偶爾抬頭一瞥,便被這美景給牢牢吸引住。
人們順著霞光望向坦蕩無垠的遙遠,像是在尋找盡頭,又像是在尋找自己不可知的未來。
蒼生塗塗,天下燎燎,世間紛亂,災禍無垠。
不忍再看百姓疾苦之象的蓋聶放下了馬車的窗帘,而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雖然早知天下百姓十分疾苦,但常年居於始皇帝身邊還是讓他被虛假的繁華遮蔽了雙眼,為了天明而叛離秦宮,這一個月內親眼所見到都城之外的殘破景象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他所認為的『民不聊生』。
這七國,這天下,這世間,是何時變成了他人之地獄呢。
「唔嗯——」
恍惚間聽見了男人痛苦的悶哼聲,蓋聶低頭看向枕在自己雙腿之上仍處於昏睡中的沈長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死死地攥住了對方的手腕,力道大的足以在那細嫩的皮膚上留下五指紅印。
「抱歉!」
蓋聶的身體瞬間僵硬起來,他連忙鬆開了手,卻沒想到這一下子反而使得沈長安沒了支撐,吧嗒一下子就滾落到了馬車的地板上,頭部磕到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
這聲音響亮,驚的坐在馬車頂部打鬧的兩個人一瞬間寂靜了下來,沒過幾秒鐘,兩個一向閑不住的少年就掀開車簾鑽了進來。
「沈先生沒事吧?」
看見頭朝下倒在地板上的沈長安,少羽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話音還未落便已經伸出手把對方扶回了座位上。
蓋聶的臉上仍是那副讓人看不出感情的冷漠表情,他對少羽點了點頭,然後不動聲色的把本靠在窗上的沈長安的頭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天明面露困惑的撓了撓頭,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你為什麼一直叫長安『沈先生』啊?難道你們之前認識?」似乎是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氛圍,天明首先開口詢問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當然認識!我項氏一族可是絕對不會忘記他人的恩情的!」少羽高抬起頭顱,一手捶胸彷彿在強調自己言語中的堅定。
「啊?!恩情?!他?!」
天明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彎彎的眉毛高高揚了起來,他看了看昏睡中的沈長安,又看了看神情堅毅的少羽,最後不知所措的看向了蓋聶。
蓋聶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並不清楚,他清咳兩聲吸引了少羽的注意,然後語氣中帶有興趣的問道:「不知可否把這件事告知在下?」
「啊,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
面對蓋聶時,少羽收斂了年輕人的輕狂,轉而恭敬有加的回復對方。
「多年之前的一場戰鬥中,項氏一族與蒙恬帶隊的黃金火騎兵交鋒中稍落下風,就在危機關頭墨家眾人出手相助,而沈先生也在其中,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樣貌竟絲毫未變,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少羽訕訕的笑了下,突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來慚愧,當時若沒有沈先生及時用非命鐧出手相助,恐怕我此時也……」
話說半句沒有繼續下去,但車內的人都瞭然於心,天明也恍然大悟般的點了點頭。
但很快,他又開始抓耳撓腮:「廢名箭?那是啥?」
「是非命鐧!鐧是一種兵器!你小子還真是沒有文化。」
「喂你!」
被嘲笑的天明怒沖沖地甩頭看向少羽,瞪圓了眼睛盯著他,身體前傾隨時打算撲過去打一架的樣子。
馬車內並沒有太大的空間,蓋聶和沈長安兩個大男人一坐一半躺就已經佔了大半車廂,少羽和天明兩人雖然只是小孩體型,但進來之後讓本就狹窄的車廂更加擁擠,若這時天明和少羽打起來的話,怕是會驚醒正靜睡養傷的沈長安。
想到這裡,蓋聶連忙伸手攔住了蠢蠢欲動的天明,他眉頭微皺,神色認真的搖了搖頭,看到大叔這個態度,天明也不好再做什麼,他不滿的冷哼一聲,然後雙手環胸氣鼓鼓的坐在了地上。
似乎是為了安撫天明,蓋聶伸出手揉了揉他那有些雜亂的頭髮,同時開口講解何為非命鐧。
「鐧是一種特殊的武器,形似劍,狀如竹節,且前端無尖。」
「啊?那不就是光禿禿的劍嘛!沒有尖的話又怎麼刺穿人啊?」天明在腦海里大致描繪出了鐧的樣子,但又百思不得其解。
「鐧這種兵器本身就不是為了殺戮而存在,它大多時候是用來威懾和制服的,而且如果使用者功力深厚,甚至可以造成五臟具碎但體外無傷,不見血光便可取人性命。」
話雖如此,但江湖上使用這種武器的人並沒有多少,鐧的外形笨重甚至有些醜陋,殺傷力更是無法與鋒利的刀劍之類相比,功力深厚到能用鐧殺人的武林中人,使用劍的話必定能以一當百。
也正因如此,十幾年荊軻介紹沈長安的時候,蓋聶對其印象頗深。
沈長安的鐧小巧細長,經過墨家機關術的改良之後更是精妙無比,與其說是短兵器,更不如說像是暗器。
雖纖不脆,雖武不殺,雖明不芒,雖暗不淤。
這是蓋聶對非命鐧的評價,也是他對沈長安這個人的評價。
哦,當然,不是現在這個用劍的如初入江湖的輕狂少年一般的沈長安。
「嗷嗚——」
遠處一聲凄厲尖銳的狼嚎拽回了蓋聶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的思緒。
狼?這個時候?
蓋聶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起不安,他拉開車簾把頭探了出去,只見有數匹壯碩的灰狼不緊不徐的遠遠的跟在車隊後面,群狼每嚎一聲,就會有更多的狼從山谷深處竄出,周而復始沒一會,狼群的數量就已經擴大到了驚人的地步。
這……怎麼會?!
雖說臨近夜晚的荒蕪山谷里有狼出沒是常態,但這數量也未免過於驚人,而這些灰狼看上去如此整然有序,就像是有將士統領的軍隊,可狼這種高傲強大的生物一向是極難被人馴服的,就算有人天賦異稟能夠馴服狼,但同時操控這麼多也實在是……
不,也不是絕無可能。
突然想到了什麼,蓋聶的眉毛幾近要擰到一處,臉色也一下子變得陰沉無比。
能輕易操控如此多數量的狼出動,這世上恐怕只有一個人。
蒼狼王,那個或許是這世界上最可怕,最頑強的動物。
如果是在前幾天,蓋聶並不會如此苦惱,縱使是流沙四大天王的蒼狼王,他也是有絕對把握能夠帶著天明和沈長安全身而退的,
可現在,雖有項氏一族的幫助,但人多對於現在的情況並無過多幫忙,沈長安昏迷中狀態不明,自己又身負重傷……
等等?身負重傷?
「大叔?怎麼了嘛?」
看到蓋聶帶著愈發陰沉的臉色沉默許久,天明有些慌了,他湊到蓋聶面前,輕輕的推了推對方。
「大叔沒事,你們……先出去吧。」
聽到蓋聶明示的趕人,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的少羽瞭然點了點頭,然後不由分說的拽著天明的后衣領把人拽出了馬車。
等到已經聽不見天明的吵鬧聲了,蓋聶輕聲呼喚幾聲仍在沉睡中的沈長安,見沒有得到絲毫反應后,他才躡手躡腳的脫下上半身的衣服。
褻衣之上有著斑斑血跡,但從顏色和質感上看,血跡存留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絕對不是剛剛流出的,褪下褻衣露出裡面的傷痕之後,蓋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可讓他倒吸冷氣的原因並不是這道傷疤過於猙獰,或許說,正是因為這道傷疤不夠猙獰。
作為身經百戰的江湖中人,蓋聶無比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腹部的這道傷口雖遠離心臟,但也是致命之傷,再加上最近長時間的舟車勞頓讓他心力交瘁,舊傷遲遲未愈,這新傷哪怕是立刻開始治療,恐怕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主動癒合,
可算一算時間,這傷從造成一直到現在才不過半天,居然就已經開始結痂了,不僅如此,就連本應存在於這道傷疤周圍的細小傷痕都看不到一絲一毫,就好像這片皮膚時光倒流——或者說是前進了一般。
想到這裡,蓋聶立刻凝神端坐,運轉內力循環周身慢慢疏通體內的淤堵,雖然過程依舊受到了舊傷新傷的阻礙,但是身體的受損程度已經在可控範圍內了。
之前因為擔心強行催動內力會造成更大的傷害所以一直不敢運功,就連擊殺無雙時都只是利用自身的力量將劍投擲出去,如果對方不是反應遲緩的話,這一劍怕是根本無法一擊必殺。
等等——
如果自己身上的傷不知道什麼原因已經達到了結痂的程度,那剛才聞到的淡淡的血腥味又是來自哪裡?
想起剛才自己剛才不小心捏住沈長安手腕時對方無意識的發出的痛苦聲音,蓋聶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手握住那隻纖細如枝的手腕,另一手小心翼翼的撩起他的袖口,只見一片殷紅的血跡乍現眼底,細細看去,卻發現被鮮血浸染的並非衣袖而是用來包紮傷口的白色布條。
「這——」怎會如此?!
饒是見多識廣如蓋聶,見此情況也不由的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與三百秦兵交鋒的時候,因為擔心沈長安的安危所以對方的動作他都是看在眼裡的,對方一向是左手持劍以防禦為主所以並沒怎麼受傷,就算偶爾使用了右臂卻也只是疼得顫抖了一下,右手腕絲毫沒有受傷的跡象。
動作輕柔的撕開了沈長安手腕上包紮用的白色布條,蓋聶這才意識到上面的一片濕漉殷紅並非鮮血,而是舊時瘀血被清水衝散掉了顏色,可即便如此,手腕上的傷口依舊不容樂觀。
那是一道斜斜的細長的近四指寬的切開傷,看上去像是被人用刀劍這類鋒利武器的利刃給切割開來,但那過大的寬度又極少有兵刃能夠達到。
濕漉布條上有著不少草綠色的殘渣,可那些都並不是能夠治療傷口的草藥,雜碎粗糙的草屑如針般扎入明顯已經被水浸泡過紅腫起來的傷口內部,只是看著就讓人感覺到了那種奇異的疼痛感。
蓋聶一時竟不知道沈長安到底是真的不懂事到連包紮都不會,還是他故意這樣做的不想讓傷口癒合。
耐心的一點點把扎入傷口裡的植物殘渣挑出,又掏出了之前拿給沈長安的靈霄散細細的塗抹在紅腫的部位,最終撕下來裡衣中還算乾淨的一塊條當成繃帶纏繞在沈長安的手腕上。
再三確認沈長安還在昏迷(睡覺?)中后,蓋聶閉上雙眼運起鬼谷吐納法,隨時準備應對蒼狼王的致命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