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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別來之故

  霍沄洺查了每一個城門口的進出人員名冊,沒有江知酒的名字,也沒有簫祁韻的,但是他看到了相白,每次跟相白挨著的名字,永遠是一個叫做竹音的人。

  一次不懂,兩次眼熟,第三次,便能發覺出些古怪,霍沄洺是知道相白的,當然,這漫大天下,重名也很正常,可直覺告訴霍沄洺,這個相白,就是他認識的那個。

  他仔細思索,徹夜未眠。

  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案上一遍遍重複竹音這兩個字,發現,簫字以竹為頭,韻字以音做邊。

  竹音,分明就是簫祁韻給自己的一個掩護。

  她許是萬萬沒想到,最後出現破綻的地方竟然是沒有給相白也改個名字。

  霍沄洺算計著她到每一個城的時間,發現她離開昪河也只是不久前的事情,而昪河距離下一個城鎮中間隔著山路野林,該是難行的一段路。

  所有,霍沄洺在昪河只逗留了一日的時間,便一個人進了順著這條山路進了林子。

  這個林子是出昪河的必經之路,距離找到簫祁韻的那一刻愈來愈近,霍沄洺經常在身邊發現機關術存在過的印記,而他們每一次出現,都是在提醒霍沄洺,做事要當心,勿忘王命。

  而簫祁韻畢竟是青春,是年少,是他心底的那片赤誠,是他曾經快樂歡愉且不負盛名的見證,隨著身份地位愈來愈高,嘉榮王的名聲愈來愈響,便再難尋到和當初一樣單純的赤子之心了。

  霍沄洺在路上已經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怎樣做了。

  前些日子事情尚未有眉目的時候,機關術好像鬧過一次內動,而具體因何內動,他們自然是無法將真相說給霍沄洺聽的,只是三五日不曾見過他們的痕迹,而後再看見的好像跟之前又不是同一批人了,但是他們都將面容檔的嚴嚴實實的,又看不太真切。

  霍沄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裡天高王遠,也打探不到什麼內安城裡的消息。

  他當然不知道內安城傳得風風火火的故事,便發生在他自己家裡。

  山路灰土多,紅棗不知為何進了這裡便不老實,走兩步便要晃一晃鬢髮,再退半步,霍沄洺便下來牽著它,才勉強算是走得深了些。

  這山裡也是有生意的,一路上看見好幾家客棧,他想著多趕些路程,才找地方住下。

  掌柜的看見他進來,忙迎上去:「公子一人?」

  「是,門外還有我的馬,勞煩您帶它去喂些鮮草。」

  「好說好說,呦,公子啊,外面都已經烏黑了,您幸虧是遇見我這了,若再往前走,貼邊近了山根兒,可就只有幾個獵戶留下的小破院子了。」

  「噢?掌柜的,您說前面沒有客棧了,那我跟您打聽個人行嗎?」霍沄洺從錢袋子中取出幾塊碎銀放在櫃檯上,說著。

  他想起羽澤曾說,在外打聽什麼,不可空口白牙地張嘴問,江湖上的人不見好處是不會發善心的,只有銀子給的貼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掌柜的笑著把銀子接過來放在櫃下:「公子.……說來聽聽?我這是正經良店,住店的客官我可都有記錄的。」

  「那勞煩掌柜的幫我查查,有沒有一個叫相白的人來過?」

  掌柜的將手中冊子翻得「唰唰」地響,前後看了好幾遍,搖搖頭:「公子,不曾有。」

  「那掌柜的記不記得有幾個人,應當是一位公子,一位姑娘,還帶了個娃娃,那娃娃有些不凡的氣質,那姑娘清雅貌美,像是出身閨秀,舉動談吐皆有詩意,應當戴著長幃帽,你許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哎?公子這樣說,我倒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只是,那一行還有個公子,長得健碩些,不知那一夥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我這店在林中,這時令來往山裡人不多,若是趕上盛節,按你說法這樣的佳人良偶多的是,我許就不記得了。」

  掌柜的說了好幾句無用的話,才說:「他們幾個來問路,我照舊如實說前面沒有客棧了,我這是最後一家,可那位健碩些的公子似乎是覺得我在坑騙他的銀子,便接著往前走了,當時正是晌午,我也沒與他們多說.」

  掌柜的突然義憤填膺起來:「公子您知曉,這天下不聽忠言的人多了,還偏當說忠言的人都是騙子呢,估計現下他們還沒能上山,若是趕上了獵戶出山不在家且罷能留幾日,若不趕巧,這時候興許已經餵了野狼山虎什麼的……」

  霍沄洺聽這個掌柜的實在嘮叨,也沒心思繼續聽他在這說風涼話,匆匆道了聲謝便離開了櫃檯。

  掌柜的在身後追著大喊道:「公子!公子!右手邊第二間房是空著的,您住進去吧。」

  霍沄洺偏頭回了一句:「多謝。」

  掌柜的搖搖頭坐回櫃檯里:「唉,真是貴人事忙啊,也不願聽我這老頭嘮叨幾句。」

  霍沄洺進去點上幾盞油燈,反覆思考掌柜的口中那個健碩些的公子究竟是誰?他甚至想過會不會廬凇當年是詐死,後來逃出了北郊大營,可廬凇如何也稱不上一句健碩,這些年他瘦得渾身沒有二兩肉,若他真沒死,掌柜的也能說他無臂而非健碩。

  他和衣睡下,翌日寅時剛過,他便緩緩睜開眼。

  到櫃前結算了賬,他牽著紅棗出來,紅棗今日異樣的興奮,不知是不是預感到會發生些什麼。

  他飛身上馬,紅棗攜風前行,順著山路往前。

  按著那客棧掌柜的說法,前面一段路程中是沒有獵戶的,霍沄洺行了半日多,太陽以升至正空,霍沄洺煩躁得很,他一拉韁繩,紅棗長嘶一聲,慢了下來。

  霍沄洺問自己究竟為何這樣急迫地趕路,許是因為機關術一路尾隨,許是因為他想早日功成回家,又或許只是想早點看到她是否安好。

  這幾日總是心悸,有說不出的心煩。

  就連自己陽光正好的日子,他瞧著太陽明晃晃的刺眼,也心裡暗暗怪太陽太過耀眼。

  避開太陽,他注意到今天的雲特別美,想起婉笙之前念到:曉看天上雲捲雲舒,坐行人間風去風來。

  他有點想家了,想那個宅院,也想宅院里的人。

  太陽趕在他前頭,有漸落之勢,他看到前面有個茅草小院,說是小院,其實只是用柵欄圍住的一片荒地,中間有個兩間屋的小房子罷了。

  這樣的規格,主人也應該是這片荒山地位比較高的獵手,霍沄洺把紅棗系在了遠些的樹榦上,自己一人靠近了些。

  他抱著這屋裡不是他們的心思,繞到小院後面,想看看情況再說,聽到院子里有流水聲,摻雜其中的還有跟流水一樣叮咚的談笑聲,他微微探出頭來。

  院中的人背對著他,看不清正臉,只能看到是一男一女兩人,女人在背後環著男人的腰,男人手中應該是握著什麼東西,他隨著女人晃動的頻率一起輕搖,女人把臉貼在男人背上,兩人的關係應當是親密無間的。

  這時候,男人轉過身來,手中捧著個碗遞給女人,那男人,霍沄洺不認得,並非相白。

  可那女人,雖尚未看到面容,可這身形背影,舉手投足間的嫵媚,足以讓霍沄洺識得。

  她一定就是簫祁韻。

  霍沄洺離開了這個小院,牽著紅棗找了個正好能看到小院又不會暴露的位置靠在樹下坐著。

  驟然,他輕笑了下,適才看到的場景非常好理解,這個男人無論是誰,他必定能讓簫祁韻未來的路坦順一些。

  這樣的選擇,她曾做過多次。

  紅棗低著頭啃食樹下的鮮草,霍沄洺伸手順了順他的毛,一路上羽澤不在身邊,最知道他心境的只有身邊這棗紅馬。

  「紅棗,你說我這一路為她著想的是不是很徒勞,她根本不需要。」紅棗輕蹭了蹭他的手,那動作像是在安慰。

  「雖然她不需要,但我做了就會心安些吧……」

  紅棗當然聽不懂他的話,他一樣也是在安慰自己。

  這一天下來,霍沄洺看到了簫祁韻,相白,一瘸一拐的尹驚琛,還有那個他不認識的男人。

  看這樣子,若不是驚琛受了傷,他們早該離開這裡的,不會在這個獵戶小院里生活這麼久,也不會這樣輕易就被霍沄洺找到。

  找不到的時候不知道選的這條路是否正確,找到之後卻又覺得他們的距離更加遙遠,簫祁韻從未改變,她的手腕和她的本事,這麼多年更加精進了,她將嫵媚和清麗的尺寸拿捏得正好,任憑哪個男人都會為她陷入她的算計之中。

  霍沄洺就這樣靠在樹下過了一夜,次日一早他看到那個男人從屋裡出來,簫祁韻隨即跟在後面,那男人手裡握著個竹編小籃子,應該是要去摘什麼東西,他攬過簫祁韻那柔軟如雲的腰,在她的唇上吻了下,才離開小院。

  簫祁韻一直站在院中看著那人,那人走了五六步又回頭擺了擺手,簫祁韻笑著回應,直到他走遠才進屋。

  霍沄洺隔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才走過去,重逢的一刻即將到來,不知道他們應該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和立場對彼此說「好久不見」。

  小院的柵欄不過是擺設,霍沄洺甚至懶得推門,他輕輕一跳,便順利進了院子。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每一步都要猶豫好久,他想快些見到她,又不能那麼快。

  屆時,機關術的人出現了,人不多,只有三五個,不是來幫忙的,是來監察的。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裡面的聲音:「驚琛乖啊,段叔父去給你摘草藥了,等他回來,你就不疼了,咱們過幾日就該往前走了.……」

  那聲音那麼熟悉,依舊動聽。

  「往哪兒走啊?」

  她聽到這冰冷無情的嗓音,震驚恐慌地回了頭,霍沄洺已經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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