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除夕夜，她與少年去廣場放煙花，周遭都是炮竹的煙火味道，她記得母親是不喜歡這樣的味道的，母親總是捂著鼻子，「藍藍，你已經快要18歲，總是像個男孩子一樣玩這些會沒有人要的。」她會不滿的頂回去：「才不會，蘇筕會一直在我身邊，會很愛我！」她有些自嘲的想，當時哪裡來的信心與勇氣去確信所言極是。父親會在一旁悄悄點燃更大的炮竹，絢爛的煙火毫無預兆的奔向天空，又毫無預兆的炸裂開去，母親總是被嚇到，輕捶著父親的肩膀皺眉頭：「你呀你，這樣慣著藍藍小心她無法無天了去，將來連你也收拾不了！」父親臉上掛著有些得意的傻笑，「我家藍藍像我，怎麼會嫁不出去，再說了，藍藍可是我的小棉襖，你可不能挑撥離間！」「就是就是，爸說的對，媽媽你可不要吃醋！」在她十八歲之前，她的家庭原本是這樣快樂的，父親在記憶里也是這樣溫暖的執拗的愛著自己，她還相信她與蘇筕會有很長的未來，哪知不過都是泡沫會散，會消失。當這一切一點一點煙消雲散的時候她才驚覺她的所有都在失去，她所剩無幾的也正在失去的旅途上。

  她回頭便看見少年盯著滿天的煙火發獃，那些煙火把他的瞳孔照的忽明忽暗，他的眼神有一些很深的寂寞和傷痛，也有一些堅定的期待，那是很年輕的眼神，她已經不會再有，不管是寂寞也好傷痛也罷，她知道它們都會老去，老去之後的寂寞會深的看不見輪廓，傷口會結厚厚的痂然後脫落，至於期待是會跳過老去的過程直接死掉的，她把它們埋進墳墓由著雜草去荒涼。她希望少年的期待會乘著風飛的很高很遠，她希望他的阿重可以快樂。她已經老了，如同她的父親。

  她在抬起頭再去看煙火，突然她對少年說：「阿重，我們去看我的父親好不好？」少年聽見她喚他的名字就大聲問她：「你說什麼？煙火的聲音好吵，我沒有聽清楚！」她就又扯著嗓子吼道：「阿重，我們回家去看我父親吧！」少年愣了一秒點了點頭：「好啊！」她走著一條熟悉的路，在離現在的住處兩條街的盡頭，那幢不見燈火的別墅是她的家，她輕輕打開鎖，推開門拉著少年走進去，打開燈，有一個熟悉的人，他孤單的睡在沙發上，因為房間微冷，膝蓋蜷曲著，他的鬢角變的斑白，臉上掛著似乎難以驅散的疲態，她鼻子發酸喉頭髮緊，然後她的眼淚開始沒完沒了的流出來，少年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肩膀，很久，她開口叫道：「爸，我回來了！」少年看見那個人從沙發上一下坐起來，哽咽的注視著他們，然後她繼續說著：「爸，大過年的，怎麼不叫王秘書給你置辦一下，難道不喜歡我回來啊！」「藍藍，我，我這就叫他過來！」「爸，大過年的人家也是要放假的，你這是壓迫剝削，***說了這可要不得！時重煮的菜可好吃了，我特地帶他給你煮好吃的來了！」「時重？哦，你瞧我這記性！」男人有些激動，身體都開始輕微的顫抖「藍藍，你肯原諒爸爸了是不是！」她知道，她原諒了這個人，也許很久之前就已經原諒了，於是她沖著男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