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儘管過程有些曲折,但言靈咒最終順利解除。虞穗穗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精神一鬆懈下來,人就容易疲倦,她在車上時便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四匹飛馬不復先前的橫衝直撞,它們飛得小心翼翼,寬大的翅膀每一下都扇的十分謹慎。轎輦在空中晃呀晃,虞穗穗的眼皮也越來越沉重。不行,不能睡。車上還有一個大反派。她想到先前和謝容景在車廂里發生的種種,總覺得對方很可能會再搞出點什麼事。怎料卻失算了。謝容景安安靜靜看了一路的風景,還體貼地對她說:「大小姐先歇息會,到時我自會叫你。」對方看上去心情很不錯,連帶著眼底的涼意也散了些許。不得不承認,正常狀態的大反派,完全就是溫文爾雅的少年英傑典範。兩人相安無事各回各家。虞穗穗高高興興躺下睡覺,結束跌宕起伏的一天。誰知第二天清晨,她的快樂就被打破了。「請大小姐晨起修行。」虞穗穗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一道粗獷的男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看向窗外。天空是不淺不淡的黛藍色,太陽才剛剛露出地平線。啊這……她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今天不參加門派慶典,好好補個覺的。她用被子蒙著頭,繼續睡了過去。誰知那聲音不斷響起,向復讀機一樣,甚至還一聲比一聲洪亮。「請大小姐晨起修行。」「請大小姐晨起修行。」「請大小姐——」「吵什麼吵。」聲音是從院外傳來的,虞穗穗乾脆披上外套,一把推開院門。小侍女們圍上前,白霜向她告狀:「小姐,這兩個人一直在我們院子門口,趕走趕不走。」門外是兩名青年男修,見大小姐出來,其中一個連忙自報家門。「大小姐,屬下是奉掌門之命保護您的暗衛,若是有事請儘管吩咐,我們就住在那裡。」虞穗穗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竹意居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小型的石制房屋。那裡昨天還是片空地,不用說,又是什麼修仙界的黑科技。然後虞穗穗就想起來:似乎……是被她爹禁足了。她原先都忘了這檔事,現在看來,她那個爹似乎是認真的。門口的兩位大兄弟寫作侍衛,讀作監視官與沒有感情的叫起床機器。虞千秋要面子,自然不願大張旗鼓將虞穗穗關在竹意居,現在這種安排就很合他的心意。他倒是放心了,虞穗穗一點都不開心。被關起來也就罷了,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叫她早起!看這個蒙蒙亮的天空,虞穗穗猜測,按照現代的計時方法,甚至才剛剛六點。她其實是不排斥練琴的,但像這樣一大早被叫醒,她就很不滿意。虞穗穗狠狠叛逆了,隨意地彈著不成調的曲子。小侍女們聽不出來大小姐心情不好——反正不管虞穗穗怎麼彈,她們都覺得好聽,此時見小姐拿出照水修鍊,她們也紛紛有樣學樣,抱來一捆捆秘籍。這也是竹意居往日里的日常。大小姐邊彈琴,她們邊聽著琴音修鍊,只感覺注意力更加集中,比平日專註不少,連晦澀難懂的秘籍都能理解一二。同樣,虞穗穗也刷到了一波技能熟練度,隨著修為見長,她的琴技也日益純熟。冥冥中竟產生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南峰本來靈氣就足,大家修為雖普遍不高,可有了這麼好的修鍊條件,實力也猶如雨後春筍般蹭蹭往上漲,現在院子里已沒有半重的小侍女,最差也是一重。虞穗穗可能不知道,小侍女們私下無不對她感恩戴德。大小姐向來沒什麼脾氣,而且相當好說話,如今更是允許她們修鍊——這在別的地方完全是天方夜譚,天照門的主子都不喜歡自己的侍女書童沉迷修行,主要是怕他們侍奉起來不上心。小侍女們為了不辜負大小姐的一片苦心,修鍊起來也就更加努力。虞穗穗:?她彈著彈著,突然發現:怎麼大家都這麼認真?……只有她一個混子,蠻尷尬的。虞穗穗從小就這樣,以前周圍的人玩手機看小說時,她會毫無負擔地趴下睡覺,但若是大家都在奮筆疾書,她就也跟著坐起來學一會。比如現在,就是這種狀態。她打起精神彈了一曲,剎那間,彷彿聽到一陣未知的奇妙樂律。樂聲宛如一條潺潺流淌著的溪流,從她的頭頂開始,緩緩流向四肢百骸。它越流越快,越流越急,幾息時間便凝為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洶湧而澎湃地拍打著她的經脈。虞穗穗覺得自己的頭腦第一次這麼清醒,五感也放大了數百倍,甚至能聽到花朵盛開的聲音,聽到數萬米高空的滾滾雷鳴,聽到同一時間天照門的諸多角落裡、人們又遠又近的笑語和哭聲。這份奇妙的感覺只持續了不到半秒,便偃旗息鼓,一切恢復寂靜,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心跳聲越來越大,樂律的河流流遍四肢,在胸腔里彙集成一片汪洋大海。虞穗穗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玄之又玄的體驗,渾身上下都輕鬆了不少,彷彿洗澡時連骨骼和經脈都沖洗了一遍。她瞬間產生了某種明悟。噢,突破了。虞穗穗心念一動,原本放在琴案上的照水竟憑空出現在她手上。能做到隔空取琴,看來是真到了三重。看著這張照水琴,她稍稍有了些腳踏實地的真實感。「恭喜小姐!」小侍女們先前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看到小姐手上抱著琴,才恍然歡天喜地。虞穗穗本人也很高興,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舒舒服服。修鍊真爽,難怪這麼多人要修鍊。興之所至,她收起琴,眼角眉梢都是喜悅:「我出去走走!」儘管門口還有兩位站崗的門神,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辦法總比困難多嘛。白霜遞了一個我懂得眼神,小聲問:「小姐可是要找謝公子?」虞穗穗:……這位姐妹,你絕對誤會了什麼吧。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也未嘗不可。都準備越獄了,當然是要做些更離經叛道、虞千秋更不喜歡的事情呀!她決定了:這就去北峰找謝容景玩。^^*越獄這種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牛執事送來的眾多禮物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其中包括一張模擬□□。此物並非什麼上品,若是中高階修士細細端詳,是能品出一絲不對的。但虞穗穗完全不介意,她是去北峰,別說那裡都是低階弟子,哪怕有高階執事,也不會盯著她一個普通的小女修看。為了更好的偽裝自己,她還找小侍女們借了幾套衣服。她先找的是廚娘秋雯,秋雯卻一反常態沒有一口答應,而是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小姐穿的話……胸圍可能會有些……不太適合您。」哦。懂了。她面無表情的去找白霜,白霜倒是和她體型相近,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捧來一件大紅色的衣袍。「小姐,這件給你。」她想到什麼傷心事,哽咽著說:「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她是我們十里八鄉最厲害的綉娘,當年她就是穿著這件親手做的喜袍嫁給我爹的,嗚嗚……」不用說,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裙,虞穗穗:……就,也不必吧。「嗯……謝謝你的好意,平時穿的那種衣服就行。」她解釋道。半個時辰后,虞穗穗成功完成換裝。她現在的臉十分平凡,在帥哥美女遍地走的仙俠世界,屬於丟進人群找不到的那種。虞穗穗頂著平平無奇的臉,穿著普普通通的衣衫,連儲物袋都換成了低調的純色款。她沒有乘飛劍,就這樣一路走到月凝橋,果真騙過了兩位守在院門前的大兄弟。「你是什麼人?」今天是裴林當值,他並沒有認出大小姐,。虞穗穗想和他打招呼的話到了嘴邊,又轉了一個彎。「我是賀醫修身旁的侍女,前往北峰收些藥草。」北峰和南峰都有葯田,醫修們時不時會派遣手下到各處收葯再自己加工,這是常事,裴林沒發現什麼異常。「你似乎還沒到靈修三重。」裴林關切道:「需要我帶你過去嗎?」真的嗎?那太好了。虞穗穗才不想自己過橋。「這怎麼好意思。」她羞怯一笑,跳上了裴林的飛劍。裴林:「……」動作倒是挺快。過了橋,裴林將她放下,還不忘叮囑道:「若是你在太陽落山前回來,我還能再帶你過去。」虞穗穗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裴林是個一板一眼的正派守橋人,他不喜歡行事無忌的魔族,也不喜歡太過諂媚的牛執事。想不到這人私下裡對小姑娘們倒還不錯,居然算是個暖男。她突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不如……就這樣去找謝容景吧!虞穗穗開始好奇:自己不在時,謝容景對別人是什麼樣子。她穿過一畝畝花田和一座座建築物,沒人看她,也沒人注意到她。說來還真有些新奇,她第一次來北峰,是和謝容景一起,人人喊打。後面再來時,又都是萬眾矚目的大小姐,人人跪拜。加上這次,每次都有不一樣的新鮮感。北峰的外門弟子眾多,分佈在三十六個不同的區域,虞穗穗依稀記得,謝容景是在丁三區。她此時正站在一處紅瓦小樓前,這裡似乎是外門的食堂之一,很多弟子們正在用膳。謝容景肯定不會在這種地方,他看起來好相處,實際上討厭的東西很多。比如討厭大多數食物、討厭人類,總歸世上沒幾件東西是他喜歡的。問題來了:丁三區怎麼走?這裡又是哪裡?從前駕著飛劍在天上時還很好找,現在自己走的話……虞穗穗環顧四周,光榮地迷路了。「請問。」她拉過路過的一名黃衫少女:「你知道丁三區在哪裡嗎?」黃衣女修詫異:「這裡就是丁三區啊。」她瞭然道:「師妹一定是來找人的吧。」虞穗穗點點頭。黃衣女修:「那你可找對人了,丁三區的同門們我都熟!話說師妹是想找誰?」虞穗穗禮貌拒絕:「還是不麻煩師姐了。」「怎麼能是麻煩呢。」黃衣女修攔住她的去路:「咱們同為外門弟子,自是當互幫互助呀。這樣吧,師妹給我一塊靈石的辛苦費,想找誰師姐都能帶你找!」啊這……外門弟子每月的補貼還不到十塊靈石,怎麼漫天要價。眼看著黃衣女修像尾巴一樣跟著她,甩都甩不掉,虞穗穗停下腳步客客氣氣道:「我找謝謝容景。」不得不說,大反派的名字還真好用,至少她沒再被追著要過路費。黃衣女修光速縮回放在虞穗穗肩上的手,「這位師妹,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她最多就是騙騙新來的師弟師妹,外加敲外來同門一筆,再缺德的事倒也沒幹過。因此,聽到對方說要去找謝容景,第一反應便是勸住她。「師妹,三思而後行啊!」行,那她就思考三秒鐘。得知這裡就是丁三區后,虞穗穗循著記憶走向那片緋光花田。黃衣女修還想追上去,身旁有人拉拉她的袖子。「估計又是另一個葉婉,算了,別管了。」黃衣女修聞言,猶豫著閉上了嘴。葉婉是北峰的名人。她之所以會出名,不是因為才華,也不是因為美貌,更不是因為天賦——而是因為謝容景。三年前,外門弟子葉婉一意孤行,不僅在他人痛罵魔種時幫他說話,還主動同他一起修鍊,陪他做外門任務,儼然把對方當做需要保護的小可憐。結果呢?魔種很顯然不是什麼小可憐,葉婉看清他的真面目后,哭著將對方的劣行告訴了執法堂,卻依舊嚇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覺,閉上眼睛就覺得魔種要害她。到現在,她人雖然還在外門,卻因為心境受損,修為多年也未曾寸進。黃衣女修看著虞穗穗歡快的背影,不禁輕輕嘆息。可惜了。*日頭漸漸西去,虞穗穗也終於來到了緋光花田前。此時已是初秋,緋紅的花瓣早已凋謝,餘下的草葉愈發綠得幽深,像一塊發黑的翡翠。不知怎得,卻不見謝容景的蹤影。再敲敲他的房門,還是沒有反應,應該也不在家。直到她決定要走時,一片葉子落在她的頭上。虞穗穗將它拿下,發現這片葉子被疊成了一隻小青蛙。她抬頭,在婆娑樹影中找到了倚坐在樹枝上的大反派。謝容景眯著眼看她,似笑非笑的。「虞穗穗。」他保持著半躺在樹上的姿勢,笑得懶懶的,還有些促狹:「這是在幹什麼?」虞穗穗:?他怎麼一眼就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