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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一 大雨將至未至

  河清郡城的夏與大堯南方郡縣如出一轍,蟬鳴聒噪,蛙聲不休,更不消說是午後陰雲密布,遠處隱隱有雷聲傳來。

  華府千金要出嫁的喜帖,河清郡城內的頭面人物是都收到了,不過眼下日子都不好過,過往在河清城內各行各業都算上翹楚的這些人物,現如今不是在強撐著門面。就是已經清賬預備關門大吉。

  華府主人華安,著實厲害,河清郡內賣糧的不是只有他一家,偏生去年冬人家有遠見,早早便將宿州乃至河清郡的市糧採購一空。這會兒能在城裡擺出這排場的,也就華府有這魄力。

  這些人的恭維話若是在平日里,華安免不了好生欣喜,而今不過是強顏歡笑對人,心裡卻還記掛這伍和鏢局在府上四處的布置。

  武二郎所圖明確,是華府千金,那鏢局幾名好手自是要跟著寸步不離,只是今兒個是人家拜堂成親的大喜日子,伍和鏢局眾人有許多不方便處,為一切穩妥著想,也便跟著了。

  「頭兒,你說那人什麼來路?」伍和鏢局一名鏢師問鏢頭張八順道,「說是府上千金夫家差來的武夫,瞧著境界如何?」

  與華府門當戶對的河清城北孫家,勢力自然不會小了去,聽說河清城外有位山大王要來搶親,若真被那賊子做成了,那可不是兩記大耳瓜子扇到兩家人臉上,到時候如何能在河清郡里再抬起頭來做人?

  相較於華府富庶,河清城北孫家交際頗廣,竟是有能耐調撥來三十名身手不弱的差役和一名領頭的武夫來助陣,再添上伍和鏢局這二十來號人手,華府千金安危也似有所保障了。

  「瞧著人家呼吸吐納氣象,板上釘釘的四層樓武夫無疑。」張八順再看那三十名差役,「那幾個當差的多半也都有些把式在身,境界不高,都才一二層樓的光景,不過這些當差的捉對廝殺平平無奇,聯手對敵最是熟稔,有戲。」

  「那咱們那三千兩銀子是不是十拿九穩了?」那鏢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十拿九穩?難。」張八順搖搖腦袋,「不過我跟那華府主人說過,若是那武二郎是四層樓武夫,來了我們大可從容應對,五層樓武夫,合兩家之力,也未必不能一戰,六層樓武夫,那咱們還是有多遠跑多遠。」

  「那要是五層樓武夫,咱們勝算能有幾成?」那鏢師有些心焦問道。

  「假使那孫家四層樓武夫肯出死力。」張八順一根一根板著指頭,與那鏢師說道,「咱們鏢局又不吝惜死上幾號人,那三十來號官差也捨得豁出命去廝殺,拿人命去填,總有把他氣力耗竭的時候。」

  張八順說罷,又看那雙臂環抱胸前,著件寬袍仍是遮掩不住渾身肌肉的高大漢子,一副目中無人的神情,有如一尊門神一般守在華府千金院門后就從未挪動,身後背負黑布包裹的長條物事多半便是他所使兵刃。

  華府千金院內,伍和鏢局幾個粗通機關陷阱的鏢師正忙著在這些個物事上塗抹金汁毒藥,老顧顧生陽便是其中的領頭人物,武道境界雖說不高,可布置起這類物事來,在伍和鏢局眾鏢師內也是難得的好手,手上一桿兔毫筆,沾沾手中小桶中正散發著濃烈腥臭的粘稠,便往在竹林角落陰影處的那弩箭頭上塗抹。

  他從院中竹林內小心翼翼走出,擦把汗,欣賞自個兒在竹林內的布置。

  有年頭沒做過這樣的活計了,顧生陽心裡頭感慨,從地上撿了塊卵石,擲出去,砸在竹林內一條細微不可察的隱秘絲線上,絲線崩斷,扯動機簧,而後便悄無聲息有三根箭頭泛著綠光的弩箭呈品字形激射向那先前絲線緊繃的所在。

  待到那三根弩箭三十步後去勢和緩,顧生陽便瞅準時機上前一步,將弩箭抄在手中。

  畢竟沒有大堯制式弓弩的材料和做工,匆忙之中做的幾個機關,到底比不過硬弩的齊射的威勢。顧生陽神情有些苦澀,陷阱什麼的於那武二郎而言,約莫也便是小孩子的雜耍把戲,上面的金汁一時半會兒也不至發作,只是日後會引發壞血,除此之外,便只有這十二處共計三十六根煨毒弩箭的機關能對那武二郎有些威脅。

  不過就這過三十步后便疲軟了的弩箭,真想要建功,還是極難,顧生陽所指望的,還是上頭所煨的毒藥,哪怕是擦破了武二郎一點油皮,成效都是立竿見影。

  顧生陽相信那魏小兄弟所言非虛,而自個兒身上那些隨意從市井中購得的藥物,對於武二郎之流的武夫而言,又屬實是不痛不癢。

  這葯,但凡有能一絲一毫入了人血脈,除非是立馬砍來那條胳膊腿,不然縱是二三層樓的武夫,也只能靠著體魄強橫多支撐一會兒,四五層樓的武夫靠著那口氣息多支撐一會兒,可若是醫救不及,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魏長磐把這要給他的時候這般說道。

  心中對此還存了些疑問的顧生陽私底下去外頭坊市裡買了只活雞,拿沾了毒的刀在腳杆子上輕輕一劃拉,不出十幾個瞬剎,那雞便兩腳朝天氣息奄奄,又幾個瞬剎的功夫便蹬兩下腿斷氣。

  這毒端的厲害,顧生陽心裡駭然,對那魏小兄弟來路便有些摸不清楚。

  能有這般狠辣毒藥的,有幾家是名門正派子弟?顧生陽把心頭顧慮與張八順說了,後者卻寬慰他道,人家能把這毒藥掏出來助你一臂之力,本身就沒存壞心,毒有什麼?你老顧身上之前沒有?只不過人家的厲害些而已,用毒不是什麼事兒,要看用毒的的人是誰。

  「這竹林,你們這些下人里就不要再進去了,裡頭布了機關,中了性命不保。」顧生陽收拾了這間別緻院落裡布設機關后遺落下的物事,而後走出院門,跟輪班守著的伍和鏢局兩名三層樓武夫也交代過了,正要與那城北孫家請來的好手也言說的時候,後者卻從鼻腔中哼出一口氣來,斜瞥他一眼道:

  「靠這麼點兒戲班子雜耍玩意兒,就想把那賊子擒住了?」那漢子噗嗤一笑,「怕不是要笑掉老子大牙,虧得華府花大價錢請你們這些伍和鏢局的人上門,想借伍和鏢局這金字招牌護身,怎奈何你們各人本事不濟,華府主人可真是走了眼嘍。」

  這話聲音不小,傳到伍和鏢局那兩名鏢師耳中,剛要發作,卻被顧生陽止住:「好漢,那武二郎,咱們伍和鏢局的人可是見過的,氣象不凡,只恐僅憑好漢一人,應對起來有些吃力,不如咱們兩家合力.……」

  「合力,合什麼力?就你們,也配?」那高大漢子語氣輕蔑,「怕死就躲得遠遠的,看老子單槍匹馬把那廝擒了便是。」

  伍和鏢局兩名三層樓武夫鏢師已是怒極,正要各憑本事上前與他廝殺一番,卻又被老持穩重的顧生陽拉住。

  「孫家的人歸孫家的人守,咱們的人歸咱們的人守。」顧生陽沉聲道,「這點小氣,受著!咱們當務之急是護衛好著華府千金,不能墮了咱們伍和鏢局的招牌!」

  兩名鏢師悶悶不樂應下來,其中年長些的一人與顧生陽說道:「老顧,小魏兄弟有些時候沒見著了,在哪兒呢?」

  另一人也是應和道:「小魏兄弟戰力不俗,可不能走開了去,要不就憑咱倆要想擋那武二郎,難。」

  這位卧牛山二當家的生平事迹,伍和鏢局眾人日漸也聽著了些,都是些好漢行徑,其中三拳兩腳便把那同有三層樓武道境界的姦夫打殺,這二人想著自身也不過是三層樓,強弱也有限,說不準還不及人家。

  聽了這兩人埋怨言語,顧生陽會心一笑,拉著二人往僻靜處去,壓低了聲音道:「魏小兄弟一直在這院落里,只不過一直沒現身跟你二人打個招呼而已。」

  「老顧你可別瞎扯,就這麼大的地兒,如何藏得住人。」那上年紀鏢師一臉不信模樣,「院兒里上下咱都瞧過,除非那娃兒會縮骨的法門,不然如何藏的下?難不成……」

  顧生陽似笑非笑,說道:「說呀,接著往下說。」

  那鏢師想到什麼,原本心中那九成不信,頓時變成了半信半疑,驚道:「難不成那小子在……」

  「聽華府里下人說,這小姐好相貌,在河清郡城裡大戶人家小姐當中也是一等一的。」那年輕鏢師撓撓頭,追悔莫及道「早知便跟鏢頭請了這差事,倒是便宜他了。」

  「你小子保鏢一到地方,便要去逛窯子,人家華府主人和姑娘如何放得下心放你進去?」顧生陽不以為然道,「真當你是那孫家新郎官兒了?想爬人家姑娘綉床?」

  「人家點名要魏小兄弟去,是看人生得老實,又問過還是個童男子,才讓進屋守衛的,就怕那武二郎手段,防不勝防,你們在屋外唯恐不及。」

  好好守著吧,人估摸著快到了。

  他仰頭望,雷聲近,雨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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