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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郭無鋒【一】

  稍晚時候,京城南城門城樓。

  「千戶,這人是千秋劍客尹千秋。」

  一名身著龍雀服的鐵龍雀皺著眉頭,蹲在一具無頭屍體旁輕聲道:「近日京城裡在舉辦萬國大講,大魏天南地北諸多高手都匯聚到了京城左近,由於京城之中禁刀兵,因此不少人都沒有選擇直接進京,而是打算等到大講正式開幕時再進京——尹千秋也是這其中的一員,不過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尹千秋是被鐵衣衛的一名百夫長邀請來的,那百夫長與尹千秋認識多年,故而特意在這些時日邀請他前來京城。」

  他微微頓了頓,抬頭看著一旁疑惑道:「千戶,這具屍體前日早已被鐵衣衛的仵作們查了個一清二楚,咱們特意將這具屍體再從冰棺里起出來,真的有必要麼?」

  「那與我無關,他們不是我。」

  一個冷淡到幾乎毫無起伏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伴隨著那名鐵龍雀抬頭的動作,城樓的陰影之中,一個身穿白袍抱著長劍的年輕男子緩緩地走到了燭火之下。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人,除了年輕,他還非常英俊——雖然他的嘴唇太薄了些,目光太冷了些,鼻子也太高了些,這一切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刺眼,像一柄出鞘的劍一般刺眼。

  但他依然非常英俊,英俊到或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無數少女夢鄉里的那位良人。

  但縱使他生得再醜陋一些,縱使他生了一張像是被藺一笑的鐵拳揍過的臉,他也依然會成為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

  因為他是卓非凡。

  只是拔劍,就讓凌雲山的當代劍仙謝迎客忍不住將手放在了劍柄上的卓非凡。

  卓家二公子,卓王孫的二弟,卓非凡。

  「你剛才說,他是一名百夫長邀請而來的。」

  卓非凡抱著劍,看著那具被人抬到了塔樓里來的無頭屍身,輕輕皺眉道:「誰?」

  那名鐵龍雀迅速地站起了身:「燕懷古,郭千夫長手下的得力幹將。這人功夫不賴,是前些年頭的武舉人,身家清白,年輕有為,算得上是刑部里最有前途的年輕人之一。此人家中老父早亡,老母做些針線活將他撫養長大,無兄弟姐妹,家中僅有獨苗一人。幾年前,得一路過京城在他家中借宿的三流刀客相授,學會了幾招粗淺至極的刀法,但他就靠著這幾招刀法在武舉之中打出了一片名聲,這才得到了郭千夫長的另眼相看。」

  卓非凡的嘴角微微撇了撇,像是在嘲弄著什麼:「天賦?」

  鐵龍雀輕輕地嘆了口氣:「或許還有非同尋常的毅力。」

  卓非凡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蹲下了身子,毫不在意地撫摸著屍體脖頸處的可怖傷口:「刀口很平整,好刀,好刀法。」

  那名鐵龍雀沒有說話,他的武藝並不如何出彩,之所以能夠成為卓非凡手下的百戶,靠的是做事周全與心思慎密。

  卓非凡側了側頭:「你見過燕懷古?」

  那名鐵龍雀立刻拱手:「屬下與他喝過幾次酒。」

  卓非凡哦了一聲:「見過他出手么?」

  「見過,去年京城裡進了個賊人,那賊人身手不賴,打傷了好幾個十三營的弟兄,若不是燕懷古出手,還真有可能讓他逃了。」鐵龍雀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道,「三刀,一刀挑飛兵刃,一刀斬斷腿筋,一刀停在咽喉處,乾脆利落,毫無花哨。」

  卓非凡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三刀?」

  鐵龍雀肯定至極地點了點頭:「三刀。」

  「那或許不是他。」

  卓非凡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緩緩地站起了身:「叫他過來,我要審他。」

  那名鐵龍雀登時一愣:「千戶,您懷疑是他下的手?」

  卓非凡看著自己手中的劍,喃喃道:「或許是,或許不是。」

  那名鐵龍雀似懂非懂地撓了撓頭,忽然苦笑道:「千戶,屬下雖然與燕懷古有些交情,但既然是要審他,那交情或許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了——屬下是百戶,他是百夫長,咱們鐵龍雀和鐵衣衛又一向有些不對付,更何況我等同屬正六品,屬下恐怕不太好將他傳喚來啊。」

  卓非凡沒有看他,只是輕輕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鐵龍雀眨了眨眼:「千戶?」

  ——嗡!!

  手指在空中輕輕地一劃,動作很輕柔,幅度也並不大,然而黑暗之中,一陣刺耳至極的劍鳴聲卻驟然響起,令得那名鐵龍雀頓時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把這個,交給郭無鋒。」

  劍鳴之聲一閃而逝,卓非凡慢慢地垂下了手,抱著劍低著頭輕聲道:「順帶告訴郭無鋒,卓越最近長進很大,很快他就無法與卓越相提並論了。」

  鐵龍雀獃獃地點了點頭,目光投向了卓越手指劃過的方向。

  黑暗之中,那城樓的立柱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劍痕。

  一道他只是望眼過去,便覺得雙眼一陣刺痛的劍痕。 ……

  「——卓越最近長進很大,很快你就無法與他相提並論了。」

  遺憾的是,這句話鐵龍雀並沒有帶到郭無鋒的耳中,因為有人已經捷足先登了。

  只是此長進非彼長進,至少卓非凡口中的「長進」絕對不是眼前的這種長進。

  在酒樓里的喧囂聲之中,鐵悵左邊站著按刀肅立的陳鐵馬,右邊站著雙腿打顫的劉二,身後是隔了老遠抱著一盤子瓜子冷笑著望著這方的柳紅妝,看著眼前的黝黑漢子真誠地道:「你要知道,卓三這段日子裡可都是在和我喝酒,既然他能和我喝酒,那想要喝倒你,簡直是易如反掌。」

  這黝黑漢子的年紀並不太大,他生著一張頗為豪爽的面孔,唇上唇下都有著短短的鬍鬚,或許再過些時日,這便又是一個不遜色於龍擒虎絲毫的虯髯大漢。只是他背後卻背著一柄極其惹眼的兵器——那或許是一柄無鋒重劍,又或許是一張門板,反正鐵悵是從來沒有見過帶劍柄的門板,也沒有見過兩尺寬的重劍。

  「你就是鐵悵?」

  黝黑漢子一揮手,頓時攔住了自己背後群情激奮的狗腿子們。他一拍桌子,看著鐵悵哈哈大笑道:「卓三前些時日才傳來過書信,警告我千萬莫要和八街的鐵街吏斗酒——姓卓的在書信里稱你的肚子可能直接與護城河連在了一起,莫要說喝醉,就連如廁的時候都少之又少!」

  他的語氣像是在說一個笑話,因為他覺得這的確是一個笑話。

  他知道卓三的酒量不錯,但還遠遠稱不上好,至少絕對沒有自己好——能夠喝倒卓三並不是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他根本不相信這個從八街里鑽出來的鐵街吏真能喝得過自己。

  所以他笑得很開心。

  「這話問得很沒有意思,我既然坐在了你的對面,那我當然是鐵悵。」

  鐵悵嘆了口氣,唰地打開了自己手中的摺扇:「明知山有虎?」

  黝黑漢子咧了咧嘴:「你也配稱虎?你看上去像是山裡的兔子,說不定還真是個兔兒爺。」

  人群一陣哄堂大笑,鐵悵卻只是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同時按住了身後面色頓時一沉的陳鐵馬,看著黝黑漢子微笑道:「郭兄,話還是別說得那麼難聽為好——若是等會兒不勝酒力、倒在了兔兒爺的胯下,那郭兄只怕會就此成為京城裡近三十年來最大的笑談。」

  黝黑漢子頓時面色一沉,只是下一刻,他卻猛然一拍桌子狂笑道:「若是你真有本事把本大爺喝倒,那就算是成為笑談又有何妨!」

  鐵悵溫柔地笑了笑,緩緩地將摺扇送回了自己的袖口裡:「既然如此,那鐵某隻能祝郭兄今日喝得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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