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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報志願

  當我回到「16舍」時,柴韻已經等在那裡。高考一結束,我們就正式結束了高中生活,她也不顧忌那些了,背著一個花布包就那麼地站在宿舍門口等我。

  剛一進門,袁志華就叫了起來:「志強,你快點吧,人家柴韻已經等你多時了。」

  我轉過頭來看著她,說:「我去紀老師家了。」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還這麼早過來等我?」

  「反正也沒什麼事了,就早點過來等你吧。」

  「好,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我背著當年我母親特地給我買的那個黃挎包就出來了,柴韻一看有點好奇,說道:「志強,這個書包你已經很久不背了呀,今天怎麼又背起來了呢?」

  「這個書包的來歷你是知道的。這幾年之所以沒用,是因為住校用不上。現在高考結束了,我要背著這個書包回去向我媽報告我的學習成績。我有今天,這個書包功不可沒呀。」

  「哦,這樣真好。」

  我和柴韻在龍城汽車站候車的時候,又掏出紙筆給她做了一次估分。之前我們已經在教室里、在樹林中給她估分兩次了,每次相差不到五分。說明除非她的記憶存在嚴重誤差外,那麼她的高考分數基本上就是這樣了。現在我們倆低著頭、靠在一起又估算了一次,仍然與此前的不相上下。我知道按她這個分數,上個省城的大學,最多上海的學校有把握,去北京恐怕有難度、把握不大。填報志願必須慎之又慎,絕對不敢冒險的。

  這時我在心裡已經決定要和她一起報考省城的大學,她可能已經猜測到了我的心思。她攏了攏頭髮,一邊收拾著紙筆,一邊說:「你回家后好好想想哈,你的志願要是報的不好,我絕不答應。」

  「我知道,肯定會報好的。」

  「怎麼個好法?」

  「一定讓你滿意。」

  「讓我滿意?行啊,最後必須徵求我的意見。」

  「一定。」

  大客車駛進范汊汽車站前的小廣場,緩慢地尋找著合適的停車位置。我透過車窗玻璃看到東江中學食堂管理員陳老師正站在候車室門外的台階上向我們招手,我知道他一定是受柴韻爸媽之託過來接她的。我悄悄碰了一下坐在我身邊的柴韻,她對我說:「我早就看見陳叔了,你別走,等我一下,我去和陳叔說幾句話,然後我們一起走。」

  客車停穩了我率先下了車,陳老師快步走過來,熱情地與我打著招呼。

  「吳志強,怎麼樣,考得不錯吧?」

  我站在那,兩腿併攏,向陳管理員低頭示意。「陳老師你好,還行吧,只是剛剛考完,分數還沒出來,現在只能是自己估的分。」

  「唉,你是我們東江中學的學生,你的情況我們還不了解嗎,我們絕對相信你。這幾天雖然是你們在高考,可徐校長也是天天在不停地念叨你們呢。我看他呀,比你們這些上考場的同學們還要緊張呢。」

  「得空我一定過去拜訪他。」

  「歡迎你回學校看看哈。」

  我在東江中學雖然只有三年多的學習時間,但是得到了全校領導、老師和員工們的厚愛。學校不僅免去我的學雜費,連伙食費都不收我的,而且食堂的師傅們每次給我盛飯都是滿滿的,菜打在碗里都是尖尖的快要掉出來了。

  這時柴韻過來了,她一把拉過陳管理員,說道:「陳叔,謝謝你來接我哈。不過我還要和吳志強再商量一下填報志願的事,你騎車先走,去喬港閘那裡等我,行嗎?」

  陳管理員歪著頭看著柴韻,問道:「你們坐了一路的車還沒商量完?」

  柴韻一樂,說:「填報志願是人生大事,哪能就那麼簡單了事。再說剛才汽車顛簸,我有點暈車了,頭昏沉沉的。」

  「從沒聽說過你有暈車這毛病呀?」

  「以前還真沒有,這不,剛高考結束,高考多緊張呀,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為什麼是喬港閘那裡呢?」

  「還能再往前走嗎?太近了不好吧,我爸媽會看到的。」

  「哦,你也知道害怕呀?」

  「看你說的,我害怕什麼呀?陳叔,咱可不能當叛徒哈。」

  「你這個死丫頭,怎麼說得這麼難聽。我是『**』,不是『蒲志高』,絕對忠於黨、忠於組織。」

  「那就好。」

  陳管理員早就聽到了些什麼,那次因為吃棒冰住院時他也曾送柴韻去衛生院看過我,此刻他更是看出了名堂,於是一語雙頭地說:「好吧,這可真是人生大事,你們還是好好地商量吧。我在喬港閘等你。」說完他就過去跨上自行車騎遠了。

  過去從范汊回東江,我和柴韻雖然沒有明確約定過同行,但基本上在時空上還是同步的,只是小小年紀想法太多。一般情況下都是她在大安公路上行走,我則爬到雙陽河邊高高的圍堆上伴行。之間沒有言語,沒有交流,甚至有時連呼喊起來也聽不見。我一邊迎風奔跑一邊朝天大聲呼喊著,也會舉起手臂向她揮手,她搖搖手算是回應。今天我們已經高中畢業了,剛剛參加完高考,而且估分之後感覺雙雙都能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很大。心中的那份高興、那份激動是不言而喻的。我們過去沒有早戀,現在也不需要私訂終生,但是我們終於有了這個勇氣,有了這個能力和信心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了。

  從范汊鎮南頭的汽車站穿過古鎮唯一的一條主幹道往北,一直走出了鎮子,我們幾乎都沒有怎麼說話。是因為高考之後一身的輕鬆愉悅,還是因為害羞?是被家鄉街道兩旁的景象所吸引,還是路人們對我們兩個少男少女的「大膽行為」而側目?這時已經很難界定、很難分清了。過了鎮北頭的范汊船閘拐上大安公路,我才和柴韻說起話來。

  「你爸媽對你的高考志願有什麼想法嗎?」

  「有,他們早就和我說過,希望我報師範。」

  「師範好呀,我從小就想當老師。」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了當年和朴雪月說的那些話。分別已經多年,我都參加完了高考,她應該早就坐進大學寬敞明亮的教室里了吧?她家在鞍鋼,她是城裡人,學習和生活條件都比我優越,她又是那麼的聰明好學,她一定會有一個光明燦爛的前途。

  柴韻歪著頭看著我,問道:「還從小就想當老師呢,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個想法?」

  「以前咱倆也沒說過這件事,你哪能知道呀?」

  「那你是怎麼想著要當老師的呀?」

  我又想到了當年和朴雪月的夜談,煤油燈下、大桌子旁,那個場景記憶猶新、歷歷在目。其實,我與朴雪月面對面的接觸交流時間並不長,只是從夏而至冬。但是在我的成長曆程中,她卻起到了別人起不到的作用。是她讓我從一個有點小聰明的小男孩,明白了理想、志向和人生目標,從機械地完成學習任務向既定的方向努力奮進。特別是和她的那個約定,和她的拉鉤,一直是我前進的動力源之一。

  柴韻邊走邊甩著她的背包,見我沒有回話,就用身子碰了碰我。說:「嗯,問你話呢,也不吱聲,想什麼呢?」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說著:「我在想呢,想當老師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了。」

  「老師當然好了,他們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是辛勤的園丁嘛。」

  「那是,那你就報師範唄。」

  「我還得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什麼?」

  「你看,我家裡已經有兩個當教師的人了,總不能家裡的人都是同一個職業吧?」

  「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還可以在一起交流切磋教學經驗,多好呀。」

  「不好。志強,你的志願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先等你選好了再說吧。」

  柴韻突然停下了腳步,問道:「志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呀,為什麼要等我選好了再說?畢竟我的估分不是特別高,因此我選擇志願會受到這個限制。不管我報什麼,你都不要跟著我報哈。」

  「怎麼了?」

  「沒什麼。」

  我鼓起勇氣說道:「乾脆我們倆都報師範吧。」

  柴韻走了好幾步都沒有吱聲。我追著問道:「你是同意了嗎?」

  「啊,我沒聽清你說什麼呀,我同意什麼呢?」

  「我是說我們一起報省城師範大學吧。」

  「唉,別這樣,紀老師不是說了嘛,回家還要和家人商量的。別急,也許還有更適合我們的。」

  就這樣,我們一路走一路說著。我看得出來柴韻也很糾結,這個糾結倒不是是否一定要填報師範類,而是能不能答應我陪她去同一個城市上同一所大學。柴韻當然明白我的心思,知道這對她、對我都意味著什麼。雖然我們倆同齡,但她比我懂事,她更有大局觀,她從來都不是那種自私的人,她絕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眼看就到了喬港閘,那輛自行車架在一邊,陳管理員蹲在一旁吸著香煙,看也沒看我們一眼。我拉了一下柴韻輕聲說道:「就到這吧,你們先走,回去晚了,你爸媽會擔心的。」

  柴韻趕緊捂著嘴沖我一樂,說道:「哈哈,不是擔心而是疑心。」

  我一時就不明白了,說:「疑心,怎麼會有疑心?」

  柴韻直直地看著我,說:「你個書獃子呀,今天我們這一出,難道陳叔回去后不向我爸媽彙報嗎?」

  我還在堅持著說:「還回去彙報?你不是和他說過了嗎?」

  「說什麼了?」

  我認真地說:「不能當叛徒呀,他自己還說要當『**』,不當『蒲志高』的。」

  柴韻笑著不停地點著我說:「哈哈,你只是聽到前半句,沒聽後半句呀。」

  我一臉疑惑地問:「後半句,後半句是什麼呀?」

  「你沒聽清嗎,他後面還說了要『絕對忠於黨、忠於組織』嗎?」

  「哦,也對呀,沒什麼呀?」

  「你呀,你不了解他們的。」

  我都近乎有些天真了,說:「怎麼了?」

  「還怎麼了呢,你說他到底是聽我的,還是聽我爸媽的呀?」

  「哦,」我恍然大悟,「那你們快走吧。」

  柴韻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我說:「這幾天你來學校嗎?」

  「看情況吧。」

  「嗯,我走了,再見。」

  我揮揮手,向她,也向陳管理員。

  當我進入家門時,家裡人已經準備吃晚飯了。農村人家的夏日晚餐都很簡單,一般下午四點鐘左右就把稀飯燒好,然後敞開鍋蓋晾著,以便就餐時能喝上糯糯的、涼涼的稀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小菜,隨意摘下一條黃瓜拍拍揉揉或者放在鍋蓋蒸上幾條茄子,然後再拌點大蒜、醬油、味素和鹽巴,最多最多再淋上幾滴芝麻油。

  我大嫂正在盛飯,見我突然回來了驚訝地問道:「志強,你怎麼今天回來了?」

  我母親聽到了聲音也趕快過來問我:「志強。你咋又回來了呢?」

  我母親、大嫂天天在田間地頭做事、圍著鍋台做飯,對外面的事比如高考什麼的一概不懂。要說她們一點也沒聽說過肯定不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我二哥上了大學,上大學肯定是好事。也知道今年我要參加高考,但具體是哪一天,高考需要注意什麼,能不能考上,今後會去哪座城市,在哪所學校上學,諸如此類的她們不會關心。在她們看來,能考上大學出了農村就行,最起碼的不要再為我三間大瓦房的事操心了。

  雖然距離我父親過世也才一個多月,我大嫂那是在匆忙之中接過了家中主事的責任。但是時間不長倒也有點主事的模樣了,說話不緊不慢,家務事也能直接上手,辦事也更加老道。要不都說嘛,人呀還是得靠逼,舒舒服服地待著總也長不大。

  大嫂連忙向我走來,一邊摘下我的黃書包一邊說著:「都到家了,把書包摘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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