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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誰吃虧

  茶葉價錢高,喝了光尿泡;

  飢時一碗面,能抵幾大包。

  「濟州在張茅鎮西北方向,你們往西南漂,還會不越漂越遠么?」

  鄭恩和柴榮聽說方向不對,只得將竹排送給老人,抬車上岸步行。

  到了岸上,鄭恩力大,腳快,柴榮在後扶著車,還是一路小跑跟不上,連聲叫道:「樂子,慢一點,慢一點!」

  鄭恩哪裡肯聽,低著頭,只管走,把柴榮帶得腳不沾地,一直到了一個小鎮飯店門前,鄭恩方才停住腳步,嘻嘻地笑道:「爽快,爽快,這拉車就是比擔挑輕。我要再打工送油,也把油擔換成車子。」

  柴榮雖跑得渾身是汗,靠在車旁,張著嘴喘氣,還是情不自禁地對鄭恩誇獎道:「唉呀,樂子,你幹活可真實在。像你這勁頭,跑趟生意,至少節省半月時間。我有你這夥計,真算是燒高香了!」

  鄭恩老實地說:「像你那樣慢慢悠悠的,何時能趕到這小鎮吃飯?我肚子里早餓得咕嚕嚕叫喚了!」說著,扯起車子就往飯店裡進。

  柴榮誇他幹活賣力氣,他卻說為了飽肚皮。柴榮好掃興。

  柴榮原本打算在街邊小攤上買幾個大餅為二人充饑,這會兒被鄭恩拽著車子,只得跟進飯店院中,把車子停下,進內找一臨窗位置坐了下來。

  掌柜見來了客人,急忙上前,遞上菜單:「二位客官好!請問用點什麼?」

  柴榮接過菜單掀開看了一眼,見菜都貴,問道:「主食有什麼?」

  「臊子面!」

  「怎麼就這一樣?」

  「這飯館就叫『臊子麵館』,主食就是臊子面!」

  柴榮抬頭看看,見迎門牆上果然掛著一幅中堂畫,畫上畫的是「黃河屠龍」,兩邊楹聯寫道:喝幾杯杜康酒來此小坐,吃兩碗臊子面不虛此行。

  掌柜解道:「臊子面歷史悠久,是我們這裡最有名的主食。據傳,很古時候,黃河邊有一惡龍為禍,大旱三年,寸草難生。居民奮起反擊,大戰七天將惡龍殺死,剁成肉餡澆麵條吃。以後每年慶祝這次勝利,便用豬肉代替龍肉,后又擴展到其他節日和祭祀,這臊子面就漸漸傳開了。

  「另一種說法是來源於唐代的『長壽麵』。唐人生日多吃『湯餅』,就是現在的麵條。麵條細而長,有『長命面』的意思。

  「後來怎麼又叫臊子面呢?這裡有個故事。在很久以前,有戶人家娶了一個賢惠的媳婦。新媳婦到婆家的第二天,為全家做了一餐長壽麵。正巧,她的小叔子那天得了官職,請同窗好友到家作客,大家吃后都讚不絕口,稱作『嫂子面』後來便傳成了『臊子面』——」

  鄭恩靠在「三省客店」吃的一點牛肉支撐了一天一夜,肚子里早餓得受不了啦,哪容他宣傳臊子面文化,敲著桌子叫道:「啰嗦什麼,端,端,只管端!」

  柴榮也早餓得肚子咕嚕亂叫,也不問價錢,便讓先上四大碗。

  「四大碗臊子面——」掌柜一聲呼喊,便有小二端著一個大木盤跑了出來。

  鄭恩見木盤怪大,想著「大碗」一定不小,哪知往桌上一放,只是四個大茶盅,裡邊只有一筷頭麵條。

  小二端起一碗放在桌上,鄭恩伸手接過,也不用筷子,往嘴上一送,「哧溜」一聲便完了。

  店小二剛轉身,鄭恩已經敲著桌子叫了起來:「不夠,不夠,再上,再上!」

  店小二又端上來四碗,鄭恩已拿過一個盛湯的海碗,將四碗全部倒進,三兩口扒進了肚裡。

  柴榮見此,只得向掌柜說道:「我這兄弟餓壞了,你們只管上吧!」

  掌柜的見碰上了大肚漢,當然高興,跑到后廚親自指揮,燒鍋的添柴,下面的加速,全員上陣,撈的撈,澆的澆,兩個店小二輪番穿梭般不停地端,還是跟不上。

  一氣又上了九十八碗,累得全店人都是滿頭大汗,鄭恩還是用筷子敲著碗叫:「快上快上,我們還要趕路,怎麼這麼慢?」

  直到已存的麵條用完了,需和面再擀,掌柜的擦著汗跑出來道歉,讓等一等,鄭恩方才說道:「算了算了,吃半飽算了,我們要趕路,沒時間!」

  柴榮又讓上來幾碗麵湯,讓鄭恩灌了,方讓掌柜的結賬。

  掌柜的早記著數,拿著算盤一陣撥拉,說道:「二位一共吃了一百零六碗,每碗三十文,需銅錢三千一百八十文。天不轉路轉,二位能來俺這小店,也算有緣,零頭優惠了,您付三兩整銀算了!」

  臊子面關鍵是臊子,需五花豬肉切碎,慢火燉爛,加上辣子、醋、木耳、黃花菜、韭菜、蒜苗,酸、辣、香是特點。可這飯店的臊子面一碗難見個肉星,就幾片老白菜葉,酸辣全有,就是不香不鮮。臊子面麵條需用上好小麥磨出的摘頭面,和硬揉軟,潤放三個時辰;有的還要摻入雞蛋清,增加韌性;以麵條細長,厚薄均勻、筋韌爽口為標準。但這店的麵條不僅厚薄不均,膩口宜斷,並且那「大碗」還小得可憐,比別處的三分之一也不到。

  鄭恩和柴榮一是餓極了,二是想著碗小价錢就低,多吃幾碗一樣的,也就沒有爭競。這一會兒掌柜的把賬一算,這一筷頭麵條比別處真的一大碗價錢還高,方知掌柜的是有意狠宰他倆這外地人。

  柴榮正要爭競,鄭恩攔住他,向掌柜叫道:「掌柜的,我吃了多少碗?」

  「總共上來一百零六碗,這位客官吃了八碗,餘下的當然全是你吃的了!」掌柜的說。

  「你記錯了吧!那麼大碗,我這肚子怎麼盛得下?」

  「我可是查得一碗不差!」

  鄭恩說:「臊子面我常吃,大碗一碗三兩面,小碗一碗一兩半,我們吃的你可稱過?」

  掌柜的想到麵條已經進肚,數量也沒法驗,當然嘴硬:「雖說沒給你碗碗過稱,但我們廚上存的是二十五斤面的麵條,給你們全部用完了,若細算,你們每碗三兩,還優惠了一斤六兩呢!」

  鄭恩笑道:「你越說越離譜了,我渾稱也沒二斤,怎麼能裝你二十多斤麵條?不信,拿秤來稱!」

  掌柜的見他又粗又壯,少說也有一百八十斤,便真的讓小二扛來大秤,要與他較真。

  鄭恩抱膝蹲下,讓他鉤住髮髻,暗暗運功提氣,掌柜的讓小二抬起,捋秤砣一稱,果然連二斤也沒有,不由大吃一驚。

  鄭恩伸手摘下秤鉤,坐在桌角上,笑問道:「掌柜的,是我賴賬,還是你缺斤少兩宰我們外地人啊?」

  飯店掌柜常與江湖上各種人物打交道,當然有些見識。他見鄭恩身懷奇功,哪還有膽爭競?只是連連打躬作揖,不住聲道歉:「小的瞎了眼,冒犯英雄好漢爺,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飯錢呢?」

  鄭恩問:「好漢爺能光臨俺這僻鄉小店,是小店的榮耀!請還請不來呢,說什麼錢不錢的!」

  鄭恩沉臉訓道:「你不要錢,我們豈不真成混吃混喝的了?你究竟下面多少,照實說,我們照實付錢!」

  掌柜的見鄭恩是個厚道實在人,只得如實說道:「小店今天準備的是十五斤麵條,您來之前,已經賣出了三十多碗,收了七八斤面的錢。您一定要給,就算三十碗,總共三百文,優惠二百文,您給我們個本錢就行了!」

  鄭恩說:「你雖然賣了三十多碗,但實際用面不過三四斤,餘下的該全算我們的。」說著,便讓柴榮掏錢。

  柴榮走到車前取銀付賬,放在車上的長衫和包袱卻全都沒影兒了。

  柴榮一邊在茶葉包中不住地翻騰尋覓,一邊口內不停地嘮叨:「不叫你跑那麼快,你還要跑,衣服、錢袋都顛丟了,以後吃什麼喝什麼?」

  店裡好酒好菜那麼多,柴榮不點,鄭恩心中正罵柴榮這老闆摳唆,聽了柴榮絮叨,噘嘴辯道:「我在前邊拽絆,你在後面架轅,我又沒背後眼珠,還能與你看著。自己不當心,反來怨人,你這夥計難當,我還是找個油坊去給人打油算了!」說著,睹氣要走。

  柴榮見要被鄭恩炒魷魚,方才後悔不該啰嗦,忙向鄭恩賠禮道歉:「賢弟莫氣,都是我的不是。想是愚兄流年不利,命該破財。好在貨物還在,變賣后還不致於舍本。咱弟兄患難之交,生死與共,哪能說走就走呢?」

  鄭恩說的是一時氣話,柴榮一說好,哪還提分手之事?見柴榮還在那裡翻騰,隨手從車上拿出兩包茶葉,送給店主,抵了飯錢。

  兩包茶葉都是名茶碧螺春,到濟州能賣一兩多銀子,柴榮當然比割了身上一塊肉還心疼,禁不住一路不停地啰嗦:「做生意是講利潤的,利潤就是成敗結果;要提高利率,就得壓縮成本和開支!該省就省,不能浪費了!比如剛才,飯錢他們不要了,你就不應該給了!」

  「吃飯不掏錢,那不是無賴混混嗎?」鄭恩拽著絆繩回頭道。

  「他們偷工減料,質次價高!不罰他就算便宜了他,還給他掏錢?」

  「不是認錯了嗎?人家認了錯,咱就該饒。咱錢袋丟了,人家沒說賴話;送兩包茶葉,人家沒挑剔好孬,夠給面子了!」

  「那是怕你揍他!」

  「咱吃多少飯,給他多少錢;若比他厲害就白吃,那不是強欺弱嗎?」

  「誰厲害誰是爺,就是這個世道!」

  「那殺人搶劫來錢更快,你幹嗎?」

  「就是飯錢照掏,茶葉的價格你知道嗎?你知道那茶葉進價多少?你知道到濟州定價多少?飯店都是一半利,咱吃的麵條按成本算不過幾十個銅錢,加上他利潤乘一倍,也不到半兩銀子,一包茶葉也用不了。你給了兩包,咱吃虧多少,你知道不知道?我給你講的是生意經,說這事是為了開導你,你犟什麼?」

  「茶葉價錢高,喝了光尿泡;

  飢時一碗面,能抵幾大包……」

  鄭恩見柴榮發火,一邊娃娃似的胡亂唱著跳著,一邊拽著絆繩只管往前跑,帶得柴榮跟頭溜水,連聲求告:「慢一點,二貨,車要拉翻了啊!」

  柴榮怕鄭恩用茶葉換飯吃,一路上再也不進飯店。

  二人餓了在田中找幾個玉米地里掰漏的小玉米、沒收凈的壞紅薯啃啃;渴了就捧些河水、泉水喝喝;夜晚實在瞌睡得受不了,就找一處破廟打個盹,醒來再走。

  這麼苦撐著走了兩天,總算到了濟州。

  到濟州天色已晚,二人找了一個小客店安頓了貨車,柴榮便要去聯繫銷貨,哪知剛走兩步,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醫聖秘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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