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七九:趙越伐齊之計逐趙尼
不說宋國之內亂,魏氏如何安排投奔而來的樂氏族人之事,卻說趙氏當世領袖趙無恤。
如今的趙無恤,已年逾古稀,臨近杖朝之年。雖還算硬朗,但已離不開拐杖人扶。早年軍戈生涯,倒沒有在其身上留下多少傷痛,反而更歷練他一身鐵骨。
這般年歲,即便其身體看起來還是結實,趙無恤也沒有定下接班人,即便趙嘉是其嫡子,也沒有指定其為趙氏下一屆領袖。
如此一來,便有人暗中揣測,會不會這趙無恤也如趙鞅一般選能者居之?如此便有了一些自認為能力高者蠢蠢欲動,私下串聯,這其中便以趙無恤同父異母之弟中陽君趙尼趙無極最為活躍,這趙尼小趙無恤近二十歲,資歷與智慧都還不錯,於趙氏族人之中也甚有威望。
其次便是趙無恤嫡子邯鄲趙嘉這部,其以嫡子身份,自是獲得很多人的支持。
再有便是中牟(今河南鶴壁)趙浣,這趙浣乃是趙伯魯之孫,趙周之子,早年趙鞅傳位,借姑布子卿相術定下以庶子趙無恤接任,而嫡子趙伯魯未能接任。後趙無恤深感對不住兄長,為做彌補遂封趙伯魯之子趙周為代君,只是這趙周早逝,這趙無恤又將其孫趙浣續接代君並委派至中牟治理此地。因此便有了一些族人希望趙無恤歸還領袖之位給趙伯魯後代。
這趙無恤如此這般年齡,不知其何時病倒,為及時知悉宮中信息,著手提前布局,那中陽君趙尼早已提前回到晉陽。而趙嘉在晉陽也有自己的嫡系,一些信息陸續傳來,趙嘉得知此事,不敢多耽擱,一旦木已成舟,便難再改。遂將邯鄲之事做了一番布置,也驅車回到晉陽。那趙浣卻是沒有回去,仍是守在中牟。
晉陽城,趙嘉官邸,趙嘉的次子趙亮正在向趙嘉講述趙尼在晉陽的一些動作。
「父親大人,那趙尼叔爺自回到晉陽后,便廣為聯絡,大肆宣講曾祖選賢不選嫡,為趙氏萬世長久之計,希望爺爺遵循曾祖的做法已有很多族人被其鼓動,便是朝中眾臣也有很多人偏向於他。」趙亮站在下首恭敬地說道。
趙嘉不屑地冷笑,「選賢不選嫡,莫非他自認自己很賢不成?他賢在哪?可有何拿得出手的政績?無非借著父親大人看其是幼弟,疼愛他罷了,給了他一些讚譽,他還真以為自己很有賢德。」
趙嘉的長子趙鳳子道,「自爺爺年老,這些年主持宗族大事的,哪一次不是父親置辦,對外大事,哪一件不是父親代理?如此功勞苦勞,族中之人都看在眼裡,豈容他人歪曲?」
趙亮附和道,「是啊,便是上次邯鄲水患,若不是父親大人施良政,定妙策,難能如此恢復,這等政績誰人不知?」
趙嘉眯著眼睛,手指彈動著書案靜思不語,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著趙鳳子,「那趙尼向來與我不對,我也不欲與其多廢精力。你走一趟,去見一見那趙尼,問一問他何德何能想要爭奪這宗主之位,若是說不出一二來,讓他趁早打消這番念頭!」
次日,趙鳳子怒氣沖衝來見趙嘉,「父親大人,那趙尼甚是無禮!我奉父親大人之命前去問他,卻不想被其以酒樽砸了出來,您看,我這衣袍上酒漬還未乾透!」
趙嘉盯著趙鳳子,「你此去是如何說的,那趙尼是如何回復的,一字不漏詳細說來!」
趙鳳子道了聲「是」,隨後憤憤地說,「我便以父親之言問那趙尼,那趙尼聞言咆哮大罵,說……說……」
「說什麼?不必顧忌!」
「是!他說父親您若不是嫡長子,便以您的這點才智豈能擔當邯鄲重任,便連一鄉恐都是難為您了。說您之所以能治好邯鄲,全憑冠琴等人鼎力相助。至於說到他的功勞,他說到當年智瑤圍攻趙氏,他為爺爺駕馭,一路奔戰,又戰於晉陽斬敵無數,若不是有如此戰功,豈能被封為中陽君?說完他便用酒樽砸向我,趙虎、趙惡還上前推搡於我,口中還惡稱,『若不是看在你是宗主的長孫,便打你出去!』這趙尼父子如此無禮,父親,您定為孩兒做主!」
趙嘉聽罷,反倒平靜下來,在堂內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趙嘉招過趙鳳子,低聲在其耳邊說道,「你尋個機會去見一下趙尼手下的季剛,讓他來見我一下。」趙鳳子心領神會。
幾日後,一間密室,趙嘉單獨接見了季剛。
「主人,您密詔季剛有何吩咐?」
「那趙尼可有什麼異常舉動?」
「那趙尼私下曾秘密約心腹交談了幾次,把守嚴密,我不曾探得內容,後來這趙尼府中便多了很多人,雖以常人打扮,但卻能看出乃是勇武之士。而且多次運了很多車的物品,以草覆蓋,看其情形乃刀兵甲胄之類。」
「哦?你能確定?」
「能確定!我曾見露出一角乃戈尖。」
「嗯!那府中增加多少人?」
「約有百十多人,但我在趙尼的另外幾個房院之中,也有發現,估摸下來得有近三四百人的模樣。」
「嘶!這麼多!他要幹什麼?造反不成?」趙嘉皺眉道,隨後又舒展開來,對季剛道,「好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且不要對他人提起。」
季剛點頭稱是隨後告退。
這趙嘉好生整理了下思緒,緩緩起身來到外面,看著天空,感覺豁然開朗。對隨從叫道,「備車,去宮中。」
一路之上,趙嘉想著說詞,這晃晃悠悠便來到趙無恤的宮中。趙無恤此刻剛剛睡了午覺,年紀大了,午覺也多了,此刻正躺在床榻上半眯著。這時有宮女來報公子嘉前來請安。趙無恤示意讓他進來。
趙嘉恭敬地上前跪拜請安,趙嘉對父親十分欽佩,當年曆經晉陽之難,是父親於危亂之中力挽狂瀾,不是父親,趙氏恐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回來這麼久了只見了你一次,在忙些什麼呢?」趙無恤閉著眼問道。
「兒臣在整理邯鄲的政事,準備向太史備案。」
「嗯!不錯,將地方政事記錄下來,也有跡可循,為後世提供參考。你還有什麼事么?」
趙嘉悶聲不語。
趙無恤見沒了聲音,不由睜開眼睛,斜視了下趙嘉,「怎麼了,有事說便是!」
趙嘉想了想,說道,「兒臣偶得消息,說趙尼叔父府中突然增加了很多勇士。」
「勇士?無極一直喜歡看人角力,這般年紀還是這個樣子。」
「只是這數量有些多。」
「怎麼個多法?」
「四處住所約有四五百餘人。」
「嗯?這麼多?他要這麼多勇士作甚?」
「兒臣不知。而且還有人見其秘密運了很多刀戈甲胄於府中。」
「嗯?」趙無恤聽到此,撐著坐了起來靠在床榻上,「他弄這麼多勇士和刀戈作甚?你此話可是當真?」
「當真,兒臣豈敢矇騙父親大人。而且兒臣還聽說趙尼叔父到處拉攏人在為繼任做準備,說是父親您的後繼人應是有德者居之。目前外面支持者很多。」
「這事我怎麼不知?」趙無恤冷冷地道。年紀大的掌權者,對這權力尤為看中,生怕別人趁自己年老而奪權。「來人,傳趙毅前來。」
時間不長,侍衛長趙毅前來。
「最近你可有聽到外面有什麼風言風語么?」趙無恤對這侍衛長很是信任,此刻這種關頭,詢問消息首先便是想問侍衛長。
趙毅看了看趙嘉,然後拱手道,「聽下面弟兄說趙尼大人府中多了很多人,另外還有關於大人您的繼任者的傳言。」
「都傳了些什麼?」
「一是支持趙尼大人的,支持理由是遵循先君的有德者居之;一是支持公子嘉的,嫡長為上;一是希望大人您歸還宗主之位與已逝伯魯大人之孫公子浣的。」
「啪!」的一聲,趙無恤拍了一下床榻,「我還未死呢,就這麼急不可待,竟然備起兵來。這是要做什麼?兵亂我趙宮么?當年下宮之亂難道不夠長記性?」趙無恤怒吼完呼哧呼哧地急喘。
趙毅急忙上前輕輕撫著趙無恤的胸口。趙無恤略微緩和下來,指著趙嘉,「你,速去調集兵馬捉拿趙尼,若是他俯首認罪,尚可饒其性命,否則以造反之罪來定!」
趙嘉心中暗喜,領命下去。
這趙嘉都不待消息過夜的,回去之後,立馬調動兵馬圍向趙尼府中。那趙尼聽說趙嘉率兵馬而來,急忙率府中將士準備迎擊。趙尼與趙嘉對而相視,高聲喝問,「趙嘉,何故率兵圍我官邸,難道不顧親情,不顧族中法典么?」
趙嘉冷笑一聲,「叔父,您自毀於祖宗之事,何來問我法典。如今您欲謀宗主之位,藏勇士匿刀兵,已為宗主所知,今嘉奉父王之命前來拿你!若是俯首認罪,父王尚且饒你性命,否則刀斧加身,悔之晚矣!」
趙尼一聽,大叫一聲,「你這小兒,定是你陰謀壞我!我若俯首定遭你之毒手。也罷,既然如此,趙氏恐留不下我矣!趙嘉,看在叔侄一場,放我離去如何?」
趙嘉問道,「您欲去何方?」
趙尼惆悵道,「既然族中留不下我,我便只有去秦地了。」
趙嘉又道,「只是放了您,父王那無法交差。」
趙尼眼睛一瞪,「若是不放我等,左右一死,不如拼個魚死網破!我便戰死,也會斬殺你數百將士!」
趙嘉聽聞此言,琢磨趙尼所說確實有理,若真不放其離去,這番拼殺下來,自己不會佔到多大優勢,此刻全憑道義所在才佔據上風,況且那趙尼還有其他府院的勇士。遂點頭道,「也罷,那您便離去,我在父王那為您擔著了。只是不能這般離去,您需要發誓!」
趙尼看向左右兩側的趙惡、趙虎,長嘆一口氣,當眾發起誓來。這誓一發,今後這趙氏土地便再無中陽君了。
隨後,趙尼帶著自己這一支族人,在趙嘉的看護之下投奔向秦國。
這趙尼被驅逐出境,即便還有其很多人與其有瓜葛,但已影響不了大局。趙嘉如此兵不血刃去除一政敵,自是得意。這下任宗主之選,幾乎非自己莫屬,至於那趙浣,恐不是自己敵手,不足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