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宋依洲捧著《三字經》,念得搖頭晃腦,有風吹過湖心亭,送來一股香白杏的甜味兒。
南安意托腮望著池中嬉戲的錦鯉,有些走神。
轉眼已在宋府住了大半月,這宋家少爺似乎與她很投緣,隻要待在她身邊便乖巧的不得了。
除卻偶爾一次安意被宋夫人叫去喝茶,宋依洲四處尋不見她便犯了癡病,瞧見什麽都亂扔一氣,最後還是被一眾家丁按住,耍累了方才罷休。
因見安意為人和善,沒什麽架子,後常有丫鬟同她打趣道“從沒見過少爺這樣黏著一個人,簡直比和崇姨還親呢。”
安意聽罷,一笑而過。
“阿意,書都念了一個上午了,咱們出去走走好不好?”宋依洲擱下書,一雙桃花眼裏頭亮晶晶的教人沒法拒絕。
安意拗他不過,隻好由他拽著手出了宋府。
宋府外頭便是長街,都說十裏長街,千裏繁華,喜洲最熱鬧的街市便是這兒了。
宋依洲顯然興奮的很,笑嘻嘻的東張西望,可直把迎麵過來的姑娘們看的臉色緋紅。
他湊近了安意,甚是得意道:“阿意你看,她們見了我會臉紅呢。”
南安意不由偏過頭看他,眼底泛起絲絲縷縷的清淺笑意。
無怪那些姑娘臉皮薄,這宋家小少爺不犯病時確實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雖性情隻如八歲孩童,反而愈發襯的目光澄清。
就好比一塊未打磨的璞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安意想著,突然臉色微微有些發窘,若是爹爹知道教她的詩詞被用來形容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真不知該作何感想呢。
南安意輕咳一聲,斂了心神,問道:“可逛完了?咱們該回去了。”
宋依洲皺起眉,剛要反駁,隻見安意盯著不遠處的酒肆緊緊抿起了唇。
“在這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安意說罷,匆匆向酒肆走去。
酒肆裏,南儒聲喝的爛醉,青衫亦被酒水打濕。雖打扮落拓,但依舊不難看出年輕時相貌清秀的痕跡。
冷不防,手中酒壺被人奪去,他這才半睜了眼,望著少女愣了愣,繼而笑開:“是安意啊,來陪爹爹喝兩杯。”
南安意緊緊攥著酒壺,壓住怒氣冷冷道:“不是說再也不喝酒了嗎?”
南儒聲又是一愣,無所謂的笑笑,聲音低下去:“那都是騙小孩子的,喝了這麽多年,哪兒能說不喝就不喝了。”
他說著,突然想起什麽,抬眼仔細打量了安意一番,再度欣慰的笑起來:“看樣子你在宋府過得不錯,如此爹爹就放心了,來,乖孩子,把酒還我。”
“爹!”安意銀牙緊咬,眼睛不動聲色的泛了紅。
無論她在旁人麵前如何穩重自持,但回到自己父親麵前依舊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婷婷少女,麵對父親日日酗酒,除了恨鐵不成鋼竟是沒有一點辦法。
南儒聲收起笑,伸手拿回酒壺,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酒肆。
安意望著他的背影,唇幾乎要抿成了一條線。
飽讀聖賢書有什麽用,中了舉人又有什麽用,到頭來還不是為了兒女情長,將功名利祿盡數拋卻。
倘若娘親在世,又怎會允許他這樣作踐自己呢。
直到酒肆小二推了推她,安意這才回過神來,“姑娘,我看你是宋府的人吧?那邊你們少爺好像出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
沒想到這才一會兒功夫,就聚集了這樣多的人。
南安意吃力的擠進人群,終於看到了站在中央,手足無措的宋依洲。
幾個喜洲出了名的紈絝子弟正圍著他,個個輕佻的笑著,實打實的預備看好戲。
“喲,這不是宋家大少爺麽,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啊?你娘呢,瞧你這樣子,斷奶了沒有?”
為首的公子哥說罷,其餘幾個都紛紛附和哄笑。
宋依洲知道他們沒說好話,隻低著頭,不曉得在想什麽。
“怎麽不說話呀,看不出來,一個傻子脾氣還挺大的。”
“就是,白家公子和你說話呢,你這樣愛理不理的,難不成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麽?”
一個高瘦公子說著,伸手推了一把宋依洲的肩,他不由得抬起頭,小聲回了句:“我娘親在家裏。”
此言一出,幾個少年都齊齊大笑起來,為首的更是抹著眼淚,道:“你怎麽這麽傻啊,真當我們問你娘在哪兒呢?傻子傻子,怪不得你娘不要你了。”
“你胡說,娘親沒有不要我!”
“喲,看不出來,還會回嘴了。”
其中一個少年冷哼著,作勢又要推宋依洲。
南安意終於忍不住,自人群中站出來。
她將宋依洲護在身後,冷冷掃了幾人一眼,道:“你們要幹什麽。”
白家公子不懷好意的盯著安意看了看,笑起來:“咦,小美人兒,你是什麽人?莫不是那傻子的小娘子麽?”
安意皺起眉,一本正經道:“我是宋府的教書先生。”
幾人聽了,又是哄然大笑。
“教書的?恐怕還得教點別的吧?”
說話人笑容曖昧,看看南安意,又看看宋依洲,伸手挑起安意的下巴,“嘖”了一聲,“真可惜,白白便宜了那個傻子。”
南安意氣的臉色泛紅,看在幾個紈絝子弟眼中愈發顯得嬌俏。
“小娘子,不如你從了我們吧。”
南安意死死咬著唇,方要開口,隻聽得人群中傳來清朗笑聲。
“怎麽,光天化日之下便要強搶良家婦女麽?白衍,你好大的膽子呢。”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又是個年輕公子,手執一把竹骨扇,談笑自若,風度翩翩。
“方才在下於鬆鶴樓用膳時正巧遇著俞縣令,你們聚了這樣多的人,就不擔心驚動了縣令大人麽?”
年輕公子說罷,搖了搖扇子,好一段風流體態。
幾個紈絝公子麵麵相覷,不知是誰說了聲“走”,相繼繼出了人群。
圍觀的百姓誰也不想無事驚擾了縣令,紛紛作鳥獸散。
轉眼間原地隻剩下了三人。
南安意暗自鬆了一口氣,開口向那年輕公子道謝。
誰知宋依洲倒和那公子是相識的,笑著上前搶過他的扇子,放在胸前扇了扇,倒真像那麽回事。
安意看的一愣,那公子已微微笑著衝她作了個揖:“在下寧子川,見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