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決斷
隨著張青雨登上城樓,洛白還恍如夢中。
剛來就能見到徐將軍,這也太不真實了吧?
登上城樓,站在高處看,那是另一種場景。
在榆林草場推演的時候,可從來沒說過,順天門前,還他娘的加蓋了瓮城!
這他娘的就太有利啊!
只是天黑看不清楚上面的兵力部署。
洛白穩住心神,隨著張青雨走進城樓中的軍帳。
那間房子並不大,反正中間坐落了一張沙盤后,剩下的人就只能站著,不然連行走的空間都沒有。
房間很亮,除了吊頂的燭火,圍牆四面各有三盞燭火。再加上沙盤四周的八盞,這個不大的屋子,竟然有二十一盞燭火。
洛白進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圍著沙盤在看,在激烈的爭吵著什麼。
徐遠浪站在靠近進門的地方,顯然地位不高。
進門之後,張青雨喊了聲:「少將軍!諸位大人!」
討論的人都停了下來,看著新進來的兩個人。
直到這時,洛白才看清楚位於主位的人。
那人看起來不大,四十齣頭的樣子。臉色略顯白皙,眼睛有神。最讓洛白驚訝的是他的鬍子,竟然有一尺長。
長髯飄飄,看起來真是不賴。
但僅從這些上面也看不出來這人有什麼特別,不過洛白也不著急,畢竟這鬍子不就不同尋常嗎?
「過來吧。」
他輕輕開口,不僅沒有什麼威儀,反而有一絲疲憊。
洛白一想就明白了,立刻看向其他人,發現他們的眉宇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疲憊。有些人的眼腫血絲彌補,已經到達極限。
現在馬上凌晨,可他們還沒有睡覺,顯然不是特例。
洛白對戰爭有了清醒的認識。
張青雨走過去,站在徐遠浪下手的位置。徐遠浪帶著面具,看著眼前的虛空,看不出是什表情。
不過在這麼重要的場合還帶著面具,似乎不合適吧?
但這個不需要他操心。
「椅子!」
有人從外面搬了把椅子進來,放在洛白身邊。
洛白這才清醒:「見過徐將軍、諸位將軍。」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現場眾人竟然一陣莫名欣喜。雖然他們藏得很深,可眼中流露出來的喜悅卻不會騙人。
「坐!」
徐威的聲音依舊平和,讓洛白感覺親近。
但他還不至於就此淪陷,抱拳道:「小人站著回話。」
徐威卻重複道:「坐!」
洛白這才坐下。
「你說你是從上游游過來的,具體是哪裡?」
洛白又站起來:「臨河鎮!」
幾人都笑了:「臨河鎮?那可有二十幾里路呢!」
洛白到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我應該只遊了不到半個時辰,剩下的路是在昏迷。」
剩下的路,是徐遠浪帶他來的,這些洛白相信在座的都知道。
果然,徐威並沒有再問。
「坐。」
這是徐威第三次重複,洛白坐下。
「三個問題。第一,現在讓你重新下水,你能游多遠多久?」
洛白果斷的搖頭:「不清楚。」
看著眾人疑惑的目光,他解釋道:「我之前也是第一次冬泳。按照之前的情況,也只堅持了近半個時辰,甚至更短。至於距離,就更沒把握了。」
對於這個回答,徐威並不滿意,但他沒說什麼。
「第二個問題,你練習過水戰嗎?」
洛白堅定的搖頭:「沒有。」
「最後一個問題,你從京城來這裡的路上,看見有軍隊朝這裡來嗎?」
洛白這才意識到,與其說是三個問題,不如說是一個問題。
想想也對,現在形勢如此嚴峻,他們怎麼可能不關心援軍的事情。
「有,大概兩三萬人。」
洛白倒是老實,直接兜底了。
得到這個消息,眾人略顯喜悅,但很快收斂。
「你先下去吧。」
洛白本來還想告訴他們,大概再有一兩天大軍就會到達,可徐威竟然不問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哪有問問題問一半的?
但他只能轉身離開。
徐遠浪沒有隨他一起出去,屋裡面很安靜。
半響,還是徐威身邊的那位將軍開口了:「諸位以為他的話可信嗎?」
張青雨愣愣的看著說話的那位將軍,反問道:「不信帶他進來做什麼啊?」
那人收聲,看著他。
張青雨嚇的脖子一縮,再不敢說話。
徐遠浪看了張青雨一眼,輕聲道:「不在於他的話可不可信,而在於我們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眾人都看向他,想要聽聽他有什麼高見。
之前說話的那名將軍也笑道:「賢侄有話不妨直說。」
徐遠浪走到沙盤前,指著臨河鎮道:「從這裡到南城,準確的距離是二十二里。而我在遇到那小子之前,他已經和反賊們的巡河船相遇。也就是說,反賊們巡河探查的範圍,可能就是以臨河鎮為限的。」
這是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果確定是這樣的話,那就可以確定反賊的探查範圍。
「我之前奉張將軍之令出城,就是因為現在城中信鴿全部用完,與外界的聯繫中斷,這才冒險出去。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周炎似乎只是封鎖了向西二十里的河道。」
徐遠浪略一分析,眾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炎三十萬大軍屯兵在下游已經有十天,只是建立營寨,封鎖城池,卻沒有想要進攻的意思。我雖然猜不透他的意思,但他敢孤軍深入,足以說明他的膽略。但他卻白白浪費時間,讓人捉摸不透。」
圍而不打,這在以前是有戰例可循的,比如說圍點打援!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畢竟叛軍孤軍深入,總不可能是來圍困他們的吧?
「諸位,賊兵圍城已經十天,可我們的戰略目的到現在沒有定下來,這不符合朝廷的預期。今天大家議一議吧。」
終於,那名張將軍開口了。
「是守還是戰,都說一說。」
眾人沉默。
其實不用議,從他們得到消息的第一天起,他們就在商議,卻沒有商議出來一個結果。
看著眾人都不說話,張將軍站在主帥的位置上,朗聲道:「諸位不說,那我說說。」
徐威在張將軍坐到主帥位置上的時候,自動退到一邊。
「諸位,從我受讓豐裕城守將以來,除了賊子們初來我帶領諸位殺敵以來,我還沒有對諸位提過什麼要求,我現在說一句:城在人在,誠破人亡。」
眾人渾身一震,這算是主帥的決心嗎?
「豐裕城的戰略地位大家都很清楚,我勸諸位不要有什麼歪心思。現在確定朝廷的援軍將至,等到我們兩下會師,那麼城外的反賊將不戰自潰。」
眾人這才意識到,在主帥的心裡,已經認可了洛白是「自己人」。
「明天我會前往北城駐守,這裡的兵馬仍有徐將軍統制。至於隨我去北城的將軍……」
講到這裡,他掃了一眼下首的諸位將軍,冷聲道:「我會在明天通知。至於現在,天色不早了,除了執勤的將軍,其餘的可以休息了。」
一瞬間,屋裡面的人都面面相覷起來。
豐裕城本來就缺少守軍,之前他們議定的是敵人會全力攻打南城,這才將大軍壓在南城,只在北城留了寥寥千餘人。
但現在卻要帶人去北城,且不說這樣要重新部署,北上的人,如何突破賊軍的封鎖呢?
這些想法在現場諸人心中一閃而逝,卻沒有開口。
他們抱拳行禮,走了七七八八。
張將軍,徐威,徐遠浪,還有三四位當值的將軍沒有離開。
張青雨到想要留下,張將軍瞪了他一眼,嚇得他撒丫子跑路了。
屋裡面燭光搖曳,剩下的六七個人看著眼前的沙盤,默然無語。
「張大人,你真的決定去北城嗎?」
說話的是站在徐威下首的一名將領,他臉色黝黑,身體壯碩。一雙眼睛如同銅陵,很是威武。
「田朗將今天應該是當值順天門吧?」
田榮秀看了徐威一眼,硬著頭皮道:「張大人,叛賊來勢洶洶,重兵必要奪取南城。你現在領兵北上,將南城留給徐大人,這不妥吧?」
不等張將軍出口,徐威怒道:「住嘴!下去!」
一聲斥責,田榮秀轉身離開。反正該說的已經說了,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
屋裡的氣氛並沒有因為田榮秀的離開而輕鬆一點,反而更加凝滯。
終於,還是徐威打破了沉默。
「張大人什麼時候北上?準備帶多少人馬?」
在榆林草場推演的時候,嚴文淵給洛白設定的豐裕城人馬是五萬,可事實上,豐裕城滿打滿算不足兩萬人。
而且這兩萬人,原屬於豐裕城的只有一萬人。剩下八九千,一部分是從從鄰近縣城召集來的。剩下的,是從豐裕城中徵召來的。
「朝廷的援兵是從黃河南岸過來,到時候可以直接進駐南城,所以這次我準備多帶走一些人,應該有一萬,而且是老兵。」
也就是說,留下來的八千多人,都是各府縣的駐軍和新招募的兵丁?
眾人再次沉默,連徐遠浪都露出驚詫的神色,有些意外。
豐裕城歷來都是重裕城輕豐城,現在卻要把絕大多數兵力部署豐城,這確實不合適。
畢竟之前賊兵唯一一次攻城,打的就是南城裕城。雖說現在賊兵屯兵北岸,可是他們一致認為,相較於北城,南城更是首選。
這一點,倒是和洛白不謀而合。
「張大人,能不能等援軍進駐南城之後再帶人走?不然南城會有一個兵力不足的空檔。萬一……」
徐遠浪還是開口了,張狩看了他一眼,緩步向外。
「徐大人,這裡本來就是你的轄地,兵力你最清楚,調兵的事情就勞煩你了。」
徐威默然無語。
臨走到門口,張狩停了下來,卻沒有轉身。
「明天一早,我要帶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