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飲食男女(18)
文/書蟲
全國的疫情像是烽煙四起,戰火連綿不斷,這邊剛消停,那邊又打起「硬仗」,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鬧的人心惶惶,危機四伏,每天新聞頭條都是關於新冠狀病毒的消息,疫苗的研發,進展,以及各種感人淚下的故事。由於新冠狀病毒的不斷變異,導致疫苗的研製也拉起長線。正在大家都以為疫苗研製成功時,又不適應於變異后的病毒。
不管別人的故事多感動,李茉莉的故事依舊是不咸不淡,如溫水煮青蛙的日子,一天熬一天,不過她喜歡讀書寫作,安靜下來的日子。這讓她有一種歸屬感,她也說不上歸屬感具體是什麼,但這樣的日子讓她有一種感覺,一種被救贖的感覺。
在此之前,李茉莉的一個同性好友一直熱情邀請李茉莉加入主的行列,不是李茉莉不相信主的偉大,也不是李茉莉歧視宗教信仰,只是那個友人晚了一步,如果在李茉莉沒有找到自己一生熱愛的事情之前,李茉莉一定會加入這個隊伍,但是現在她不需要了,什麼都不需要,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憐憫,不需要救贖,更不需要救世主。她讀的書越來越多,而這些書都讓她的受苦煎熬的心靈得到解脫。人都說書可以療傷,李茉莉覺得這句話太偉大,也最奇妙,人竟然不用吃苦藥,也不用看心裡醫生,竟然通過看書,讀那些印刷上去看似冷血無情的文字,竟然能治癒她的心靈,竟然能讓她慢慢找到丟失已久的自己。她發現這一偉大的秘密,並且發現其中的樂趣,她會繼續讀書,一直讀下去,還有一件比讀書更有顯著成效的就是寫文字。李茉莉早在孩提就熱愛寫文字,時隔多年,她才想著重新撿起這個丟失已久的好習慣,她要盡自己一生的努力將其發揚光大。
所以,李茉莉好友再三邀請李茉莉加入,李茉莉都婉言謝絕了,她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只需要讀書寫作。
李茉莉從未想過楊仕新,不過她確實感謝楊仕新開車帶她去兜風,去爬山。楊仕新是一個很有紳士風度的人,這樣李茉莉感到一種愉快。雖然她們沒有達到那種精神共鳴,但李茉莉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男人。
爬山時,他們聊到很多東西,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幾乎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聊了一個遍,像是相見恨晚的知己。不過,李茉莉並感到她和楊仕新是知己的感覺,具體是什麼感覺,李茉莉自己說不清。她們有聊到看的書籍,李茉莉喜歡看小說,詩歌,散文,恰好楊仕新也喜歡讀書,只不過他讀的一些偏向經濟學,哲學,史學方面。通過讀書就能簡單看出,男女讀書的側重點不一樣,女性更偏向情感故事,男性更偏向事業成功。
結果,兩人同時決定,李茉莉向楊仕新推薦一本最喜歡的小說,楊仕新向李茉莉推薦一本最有營養價值的書。兩人當即愉快決定,看誰能在一月之間讀的最多,看誰能讀出不一樣的心得體會。
像這樣,李茉莉還是第一次,不過李茉莉很開心能遇到這樣的人,這樣人讓她明白這個世上還有如此有讀書雅興的男人,像是給她一次打開心扉的鼓舞,讓她和楊仕新決定好好比賽一次讀書。李茉莉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真好,彷彿回到學校,回到校園時代。之前,她和那個人也曾經這樣過,如果不是楊仕新,她差點忘了已經有二十年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男人,讓她以為世上這樣的男人像恐龍一樣滅絕了。
就在北京疫情鬧的人人自危時,趙書海給李茉莉發了一個簡訊。李茉莉以為這輩子趙書海不會聯繫他,她也絕不會聯繫趙書海。李茉莉本來就是一個被動且遲鈍的人,有時,她覺得自己很渣,類似於來者不拒的那類人,如果她是一個男人,她一定做不成柳下惠。可她是女人,已經沒有機會證明她是哪一類男人。不過,李茉莉知道自己總是比別人慢好幾拍,人都說遲來的神情賤如狗,這點李茉莉深表認同,但沒辦法,她是一個被動人,不管那份感情遲來的多晚,她依舊一個人承受所有的山盟海誓,天塌地陷,狂風海嘯。
李茉莉一直覺得男人賤,現在覺得女人也賤,當然她也容易犯賤,愛犯賤。李茉莉想如果她有一次主動出擊,也許會是不同的結果,也許她早就嫁人了,早就當媽了,孩子也早上幼兒園了。和她同齡的女人,孩子都兩了,最小的也該上小學了。李茉莉沒有精力深想這些細節,也沒有時間去假設,如果問她有沒有後悔錯過一兩個人,如果她說一點也不後悔那也是假的,誰不希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誰不希望有一個幸福溫馨的生活,孩子丈夫,哪怕李茉莉天天圍在孩子丈夫熱炕頭,她也覺得人生不枉此行。她覺得誰娶了她,一定是上輩子積了天大的福氣,她一定是個賢妻良母的類型,可惜這只是假設,李茉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盡職盡責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好兒女。一下承擔這麼多人生角色,想想都覺得后怕,一身冷汗,之前李茉莉有足夠的信心,現在卻沒有了那麼足夠的信心。
李茉莉覺得自己變了,不知不覺間就變了,可能別人也是這樣不知不覺間變了,變的自己都不認識自己,變的自己都顛覆以往自己的想法。李茉莉覺得那時的想法過於幼稚,過於美麗,過於圓滿,見過太多人間慘不忍睹,反而讓李茉莉開始相信人間的真實面目就是慘不忍睹,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甚至失望足夠讓人跌入谷底。
其實,她曾遇到過一兩個心動的男生,一個是當時她還沒從那個人帶給她的悲痛中走出來,一個是她還準備好勇氣迎接這份情感。第一個她不覺得可惜,第二個她覺得自己如果當時再勇敢一點,哪怕一點點,也許一切都變了。
趙書海是她遇到的第三個男生,這次不同以往的是,她不知道趙書海算不算她心動的男生,也不知道如果是她的心動男生,她會不會主動一點,哪怕一點點。李茉莉多想了,只要身為男人的趙書海主動一點就足夠了,李茉莉不會輕易拋棄一個願意主動的男人,這是李茉莉致命的弱點。她從不拋棄任何一個人,都是別人拋棄她。
趙書海簡訊上聽說北京疫情很嚴重,你那邊可還好。一句很官方的朋友間的對方,這讓李茉莉心裡疼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心疼。可能為她自己也和趙書海心疼吧。這兩個人是多麼好的兩個人,多麼善良的兩個人,怎麼也走不到一起。李茉莉覺得自己可憐,也覺得趙書海可憐。這種可憐,讓李茉莉再次體會到遺憾,一種深深的無法挽回的遺憾。
李茉莉猶豫片刻回復道,謝謝,一切都好,你也照顧好自己。趙書海沒有再回復簡訊。李茉莉本想給趙書海打電話,想了想,還是算了,好像打一個電話也沒什麼用。有沒有她的電話,趙書海都會生活的很好。就像她有沒有趙書海的電話,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李茉莉發現不管天塌下來,她都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她覺得她有一種魔力,這種魔力也讓她琢磨不透。
北京的疫情嚴重起來,要比每個人想象中的嚴重多了,畢竟作為首都流動人口出奇的大,國內🧍各個省的,國外各個國的,所以防控也比想象中的嚴格,到哪兒都需要一張核算檢測證明,這下讓李茉莉更有借口不出去活動了。
李茉莉一直想寫一篇感人至深的故事,不管是愛情,親情還是友情,但凡能在這次疫情抓到一篇素材,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寫出轟轟烈烈的文章,可她現在哪兒都不能去。就算她出去,她也到不了疫情重災區。
李茉莉只好在家寫她不溫不火的小說,這讓她有點煩躁不安。她站在陽台前,看著挨家挨戶的陽台,想要透過這些陽台看到裡面的故事,可她沒那麼大本事,儘管她看了足足半個小時,也沒看出什麼,也沒找到絲毫靈感和火花。
李茉莉只好研究做飯,現在她又多了一個愛好,讀書,寫作還有做飯。李茉莉原本想種花草,可是她擔心自己堅持不下來,另外又擔心自己沒有時間去照顧室內多肉植物。李茉莉原想種一盆仙人掌,小時候她家屋頂上就擺滿了她栽種的一小盆一小盆仙人掌,然後一拖再拖,就沒有種成。她原想養一盆水綠籮,什麼都不用管,只要裡面有水就夠了。仙人掌和綠籮都是讓人省心的植物,可是這樣省心的植物,卻讓李茉莉覺得難過,覺得它們過於堅強,她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因為足夠堅強別人看不到自己的難過,看不到自己的眼淚,看不到自己的悲傷,這樣男人怎麼會有機會接近一個過於堅強的女人。堅強的女人是沒有男人的疼的。所以,李茉莉希望它們能夠柔弱一些,這樣就會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保護,想要呵護。
李茉莉心裡自嘲一下,道理自己也懂,怎麼一到自己身上就什麼也不是了。
李茉莉不由希望疫情趕快過去,過去以後,她就可以去圖書館,也可以去書店,在那裡,就算她想犯懶,在那樣一個氛圍里,她也會覺得無地自容,像犯了一件天地不容的錯誤。
李茉莉看新聞時發現,受疫情影響,社會四處動蕩不安,一件接連一件的兇殺案,大部分都是情殺,真不知道現在這個社會到底是怎麼了,有的性質惡劣到讓人直罵喪心病狂。還有好多網友紛紛評論,為了生命安全著想,也不能談戀愛,更不能結婚。這些負面消息充斥著每個人的耳朵眼睛,沒有一件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情。
受疫情的影響,很多大小型公司沒有開工,紛紛支撐不住,大量裁員,發生很多勞動糾紛事件,李茉莉也是在這種情況下接到朋友的求助電話。李茉莉的朋友哭著給李茉莉打電話說被辭退了。李茉莉也不由著急起來,按照她對她朋友的了解,她朋友工作表現突出,是不可能被辭退的。李茉莉的朋友在電話里不停地哭,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李茉莉讓她別著急,掛完電話立刻打車去找她。
北京每次都是這樣,越是遇到緊急的事情,越是堵車,堵的人心煩意亂。李茉莉坐在車裡,搖下車窗,這才意識到整片天灰濛濛的壓的人喘不過氣。一陣陣響亮的喇叭聲,讓李茉莉預感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李茉莉的直覺一向很準的,不由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問家裡是否安好。李茉莉沒有打通母親的電話,也沒打通父親的電話,這讓她的心七上八下,坐立難安。司機發覺到她有些焦急,於是開導她,這兒的路經常堵,都習慣了,每次不堵個半小時一個小時的就過不去。李茉莉說,真能耽誤事。司機習以為常地說,那也只能慢慢開,慢慢走,生命第一。
李茉莉心裡不由擔心起來,又給家裡打了兩個電話還是沒人接。她現在只是想聽到一個能讓她心安的聲音,她感到自己快要透不過氣,快要窒息了。李茉莉拿著手機翻遍所有電話,最後停在一個電話號碼上,一直猶豫不決,她看了下時間北京時間十七點整,她不知道該不該給這個人打這個電話,但她又不得不給這個人打電話。
當李茉莉按通撥打鍵時,緊張的情緒就安定下來,沒過幾秒,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李茉莉長舒一口氣,總覺得沒人接也挺好的,接了反而不知道說些什麼,怎麼表達她現在的情緒,另外一個陌生人坐在她身邊,她也不知該如何表達出來,就算表達出來,司機不說什麼,心裡肯定也會想她這個女人真矯情,無非今天的天氣不好,所有人的電話沒有打通而已。
司機打開音樂廣播,裡面唱著歌,唱的什麼,李茉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沉浸在朋友的哭泣中,趙書海的質疑聲中,父親母親的責怪聲中,她感覺自己的一片天即將塌了下來,她急需一個人替她撐起來,扶她站起來,她需要這樣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可她去哪兒找呢,還是她就這樣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等著那個人來找她來救她。李茉莉知道她等不到這樣一個人,一輩子也等不到。她覺得自己的命沒那麼好,也等不到那麼好的人。這讓李茉莉心灰意冷,不由傷心難過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眼淚說來就來,感覺自己一團糟,生活工作糟的不成樣子,不管她怎麼努力,都理不出一線思緒,走不出一條屬於她自己的路。
李茉莉的思緒被一個來電打斷了,朋友問她到哪兒了,用不用去接她。李茉莉控制一下情緒,帶著淺淺的鼻音說堵車了,還不知道多久才到。朋友說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準備好。李茉莉說你先吃吧,不用管我。朋友說那等你到了,我們一起去外面吃飯。
掛完電話,司機善意提醒,前面有紙巾,你要是需要隨手取。李茉莉看著車窗外,排起的長龍說謝謝。司機好像也覺得很無聊,等的也有些不耐煩,說我放音樂沒有打擾你吧。李茉莉說沒有。李茉莉也感到司機的躁動不安,生怕司機做什麼出格事情,說您什麼時候下班。司機說這個沒點,累了就回去,不累就多跑幾次。李茉莉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問什麼不該問什麼,只好保持沉默。不知多久,司機問你失戀了,看上去情緒不好。司機說的時候很小心翼翼,如果換成以為李茉莉肯定會生氣,可這次李茉莉沒有生氣。
自從她上車,她還沒認真看司機一眼。由於司機這一句話,她才扭過頭看司機一眼,司機趴在車窗另一側,車窗開著,左手拖著腮,右手扶著方向盤,看上去像是沉思。司機察覺到李茉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也是剛失戀。說完,司機沖李茉莉輕輕一笑說,我理解你的心情。
李茉莉被男司機說的不由笑了,眼淚笑出來了,這年頭也有這麼心思細膩的男人嗎,李茉莉第一次發覺男人可愛的一面。李茉莉想要解釋,但怕解釋不清,只好默認。男司機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在一棵樹上。李茉莉對男司機相識一笑,這才發覺男司機看上去年紀輕輕的,最多二十四五的樣子,乾淨的臉龐,一看他的無名手指就知道他還沒結婚。這個男司機一看就是個小孩子,李茉莉總是不自覺的把比自己年紀小的人當成小孩子。李茉莉說你做滴滴司機多久了。
男孩說才三月,公司倒閉,一時找不到工作,就開始跑滴滴。李茉莉說現在受疫情影響很大,很多人都失業了。其實李茉莉想要安慰這個男孩子,但是覺得自己的安慰根本提不上嘴,而且他看上去生活的比自己還好,要說安慰也是別人安慰自己,是個人都比自己過的好。男司機說姐姐,你也別難過了。李茉莉笑了,男孩子叫她姐姐,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應,但是他兩之間的隔閡就這樣被消融了。
李茉莉發現每次兩個人走近時,大部分都是出於同病相憐,這讓李茉莉想起楊仕新。李茉莉笑著說還好,就是最近遇到的煩心事比較多,全擠在一起了。男孩子說姐姐,你不用發愁嫁不出去,現在發愁的應該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單身漢,就像我這樣的。
李茉莉又重新打量男孩子說,你外形看上去也不錯,怎麼會愁找女朋友。李茉莉說的是實話,男孩子看上去白白凈凈的,戴著一副金框眼鏡,瘦瘦弱弱的,看上去也是一個大帥哥。男孩子被李茉莉說的也笑了說,我又不是靠臉吃飯,要是靠臉吃飯,也不會單身。李茉莉不由問男孩子畢業多久了。那孩子說沒多久,也久才一年。李茉莉覺得出乎意料,笑著說人生剛起航啊,未來前程似錦,一片光明啊,你的潛力無限。
男孩子被李茉莉說的朝著另一側車窗外笑了,看上去還有些靦腆害羞。這個男孩子臉上還帶著稚嫩,李茉莉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這讓她有一種恍惚,好像還在上學,還在學校,這種恍惚讓她很開心同時很失落,一種巨大的落差湧向身體各個角落。李茉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男孩子說姐姐,你喜歡什麼歌曲,我放給你聽,看情況一時半會這車是不會動了。
李茉莉心想幸虧司機是這個男孩子,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真不知道如何熬過這樣的漫長而短暫的一小時堵車時間。男孩子說姐姐,你在北京多久了。李茉莉說好些年了,我都忘了自己來北京多久了,不過我們應該差不多,我是剛畢業第一年就來了,當北漂挺不容易,你下定決心當北漂了嗎。男孩子說我沒想那麼多,就想多掙錢,有錢了才能買房子才能追女孩子,才能結婚才能生孩子,你看沒錢,人生就沒法進行了。
李茉莉淡淡一笑說,沒錢的時候錢確實第一重要,有了錢錢就不是第一重要了,除了這些,你就沒想過別的什麼。男孩苦澀一笑說不敢想,這些都夠奮鬥一輩子了,可能奮鬥一輩子也過不上這樣的日子。我心裡也是一陣酸澀,不由想到自己這麼多年在北京什麼都沒存下,唯一存下的就是自己年復一年的年紀和皺紋,日子真禁不住細想。
男孩子笑著說姐姐在北京買房了吧。李茉莉撲哧笑了,好像笑這個男孩子的話,也好像笑男孩子的無知。李茉莉說一個小白領正兒八經在北京工作一輩子也買不起北京一套房,北京的房子沒那麼好買。剛來北京時,還指望房價降下來買,現在一點也不指望了。那時候,我有一個女同學和她男友一起來北京,也沒錢買房子,但是在老家東拼西湊,狠了狠心,在北四環那邊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結果人家是賺了幾番。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要是知道這樣,當初就舍了老臉借錢在北京買房了,現在我的那個同學在北京什麼都不發愁,孩子一路上海淀最好的學校,借的錢也早還完了,一家人開開心心的。
男孩子沉默了,李茉莉也沉默了。有時,沉默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在北京這樣的地方,一句話就能戳中人的心窩子。李茉莉說我是不是很倒霉,也很悲催,是不是人生很失敗,是不是應該大哭一場。男孩子說那你沒有想過在別的城市生活。李茉莉說想是想過,一是不知道去哪兒,二是不知道那個人在不在那兒,三是去了一個陌生城市也不知道有沒有合適自己的工作。
男孩子說,不管怎麼說,姐姐,你不能一直漂著了,該有個家了。有了家,女人才是女人。李茉莉被男孩子逗笑了反問,我沒家,就不是女人了。男孩子說,女人有了家就會幸福,開心,就有了精神支柱,天塌下來,有男人頂著呢。李茉莉被男孩子說的笑了,說你這個男孩子人還不錯。男孩子被李茉莉說的臉一紅說,姐姐,我說的不對么,女人就是被男人呵護關愛的,凡事都是男人往前沖,哪有女人往前沖的。
李茉莉被男孩子說的連連稱是。李茉莉這時接到趙書海的電話,趙書海聲音有些沙啞說,剛才忙工作了,沒聽到。李茉莉說沒事了。李茉莉說完就要掛電話,趙書海說別掛電話,我想聽你說話。李茉莉心裡疼了一下說,說什麼,我不知道說什麼讓你開心的話。趙書海說什麼都行,只要是你說的,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李茉莉被趙書海說的竟然不知所措,到李茉莉耳朵里好像變成另一句話,這話完全變味了,變成一句土味情話:我想你。趙書海說我們還能見面嗎,我非常想見你一面。李茉莉想說你來北京找我吧,可又不知道自己這樣說對不對。李茉莉思索著到底該不該這樣說,趙書海說我被人穿了小鞋,沒有升上去。趙書海聲音里都是失敗感,聽上去很脆弱。李茉莉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如何安慰。
過了好久,李茉莉也沒說一句話。趙書海說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李茉莉說沒有。兩人就這樣也不掛電話。大概過了五分鐘,李茉莉才開口說我在計程車上,堵車了,將近堵一個小時。趙書海問李茉莉去哪兒。李茉莉說去找我一個朋友。趙書海問男的,李茉莉答非所問說你也別難過,以後有的是幾乎。趙書海瞬間明白了答案說,你們多久了,讓你去找他,你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
李茉莉覺得這時趙書海有點小孩子氣,有些哭笑不得,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她遇到點事兒,需要我去幫助她。趙書海說我現在遇到事兒了,我也需要你的幫助,你會來嗎。李茉莉覺得趙書海這個時候蠻不講理,說這是兩碼事。趙書海說我知道了,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李茉莉莫名其妙的覺得趙書海真像個小孩兒,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李茉莉越想越覺得好笑,他怎麼就這麼容易生氣呢。
計程車終於動了起來,不過動彈幾下又停了下來,好像走一步需要歇息好久才能緩過精神勁兒。男孩子也李茉莉也沉默起來,好像剛才並沒有那一段對話。李茉莉想著怎麼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想勸勸這個男孩子早做打算,總開滴滴也不是長久之計。李茉莉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說人家,不該多管閑事,萬一人家只想開滴滴呢,萬一人家只是把這個工作當時過渡期呢,好像自己比別人高高在上似的。李茉莉想到這裡,決定閉口不談,這樣安靜也挺好的。
「我和我女朋友前不久剛分手,她找了一個有錢男人,就把我甩了。」李茉莉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默默聆聽。也許男孩子只想找一個傾聽者,說一下就什麼都忘了。男孩子看著車窗外閑事回憶一些開心不開心的事情,對於李茉莉來說,這都是一個痛苦的事情。能當著一個陌生人訴說回憶,這是多麼勇敢的事情,也是多麼舒心的事情,以後就石沉大海了,誰也不記得誰,僅一面之緣的交情。
李茉莉突然很想看男孩子的眼睛,他的眼睛被白色的圓形的鏡片擋住了,像是一片濃厚的白霧遮擋去前行的視線和道路,迷困在裡面出不來。李茉莉知道自己不該看男孩子的眼睛,這個時候他需要屬於自己的空間,需要屬於自己的範圍,李茉莉不想侵犯男孩子的內心,因為這是男孩子最深底的秘密。沒有一個人願意敞開心扉向別人訴說,除非對那個人絕對信任。也許是這份信任,讓李茉莉心裡甚是感動。換成李茉莉,她是無亂如何也不會做到像男孩子一樣對一個陌生人傾訴自己的情感。其實,也沒什麼,但是對李茉莉來說,那是她最不願意觸碰的區域,也是她最不願意直視的部分。
那道傷痛,讓她始終沒有勇氣直視和提起。
男孩子說,我和她是大學同學,我們兩個都是師範畢業,雖說不是什麼名牌大學,但也屬於重點大學,我們兩個還是高中同學。我們是通過一次老鄉的聚會上認識的,也是從那開始談戀愛的。具體來說,我們不存在誰追誰,倒是她主動給我要了手機號碼,扣扣和微信。她的性格很開朗也很活潑,正好是我喜歡的性格,所以我們很快在一起了。男孩子說到這裡,正要準備往左匯入,卻被旁邊的車搶先一步,他沒有動怒也沒有生氣,這要是換成其他的司機早就開口罵人了。
男孩子等那輛車匯入后,他才慢慢跟上去,說我們是各自的初戀,所以給了彼此第一次。李茉莉想說那一定很難忘吧,分開一定很痛苦吧,畢竟初戀是最難忘的也是最美好的。李茉莉只是看了男孩子一眼,男孩子直視前方說,我們相戀四年,準備畢業就結婚的,在大學時我也攢了一部分錢,臨畢業時和別人也做了一個項目,不過是借的錢全投進去了,結果失算了全虧了。她知道后也沒說什麼,但是我能感覺出來和之前不一樣了,她對我越來越冷淡,也不愛搭理我。我不該這個時候向她求婚,一求婚反把她嚇跑了,不知道怎麼的,她就找了一個做生意的,聽她說很有錢,有好幾輛豪車,也有好幾套房,我聽她說感覺是騙子,我怕她上當受騙,就讓她和那個人斷絕來往,即使她不和我在一起,我也希望她幸福,不希望她受傷。她不知道,男人最了解男人,那個男人就是看上她的年輕,他根本不愛她,只是愛她的青春。我說她,她一句也聽不進去。我知道是我傷害了她,讓她看不到希望,她才會找別的男人。
男孩子說到這裡,停頓下來,像是努力尋找回憶。我更加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男孩子沉默片刻說,就在前不久,她找我說她懷孕了,那個男人找不到了,她哭著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茉莉輕輕地說你怎麼做的。男孩子說我也是一個普通人,沒那麼偉大,我就說我給你錢帶你把孩子打掉。李茉莉的心揪了一下,這一揪就猜到了後面的故事。正如李茉莉想的那樣,男孩子陪女孩子把孩子打了。試想,這個時候的女孩子是最脆弱的,也是最需要人的,只要是個男人陪在身邊,她都會感動,男人提什麼要求她都會答應。男孩子說給她一個星期的考慮時間,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忘記一切重新開始。
女孩子直接拒絕了,至於拒絕的原因,男孩子說她還在怪他,怪他不該借那麼多錢投那個項目,讓她有結婚的心也沒結婚的膽。我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我以為自己可以給他提好多建議,說好多安慰他的話,甚至給他舉好多戀愛只開花沒結果的例子,但我沒有那麼做。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那麼做,但是我有一點我是清楚的,我們和戀人談所謂的愛情,沒有一個是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早就絕跡了。
男孩子最後把我送到朋友的樓下,他說了一句姐姐再見,就消失在路的盡頭了。我站在原地久久的望著,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好像在目送一個處於青春期的朋友,我原本要祝福他的,可我實在不知道祝福他什麼,祝福他愛情和事業雙豐收嗎,雖然我的祝福誠意滿滿的,但我知道對一個普通的北漂來說,那是天方夜譚。
這種奇迹,已經讓我認清現實,並讓我早就不抱有任何幻想了。奇迹只出現一次,它出現的目的和意義就是給我們這樣的人送來希望的,像是送子觀音那樣,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拼盡所有人生力氣,再美好的,我們也就不敢奢望了。
那將是一次自取其辱,比摘星星夠月亮還要難。人生已經夠難了,還是簡單,踏實,落地一點比較好,這樣人活的也就踏實心安,不那麼在空中漂著了。
到了朋友家,李茉莉給趙書海發了一個簡訊,我們做無話不談的朋友吧。編輯好這條簡訊,李茉莉又把字一一刪了。她覺得她這樣做更傷一個人的心,她不想再傷害別人也不想傷害自己了,就這樣吧,這樣也挺好的,沒有親近,也沒冷淡,距離剛剛好,不管陌生還是熟悉,關係剛剛好。
李茉莉給朋友打了個電話說到了,天已經黑了。朋友問李茉莉想去哪兒吃飯,李茉莉說隨便吃點就行,沒那麼多講究。朋友說,那我帶你去附近的餐館吃飯吧,那裡的飯菜挺好吃的。朋友挽著李茉莉手臂就往餐館走去。
李茉莉記得那天晚上,朋友穿著一身黑色衣服,只有鞋是白色,只不過是白色運動鞋不是帶尖根的高跟鞋。李茉莉從來不關注別人的穿著,可是那晚李茉莉一直看著朋友,看了足足一晚上。李茉莉頓時意識到,眼裡光鮮亮麗的朋友原來也是那麼不堪一擊,就像鏡子一樣,輕輕掉在地上,瞬間成碎渣。
李茉莉第一次感覺人生真脆弱,也真讓人無奈,機會只有一次,而且機會總是悄無聲息從我面前溜走,不讓任何人看到聽到抓到。
李茉莉不由難過起來,她不知道自己錯過多少這樣的機會,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機會不是沒有來到她面前,是她自己沒有看到。這是她總結的血的教訓,也不知道這個教訓能不能改變她什麼,能不能讓她的人生獲得新的機遇。
也許,一邊毀滅,一邊重生吧。李茉莉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誰知道對不對呢,沒人告訴李茉莉,李茉莉想這些答案,也許並不像她看到那樣重要。
好像金錢是最重要的。這是李茉莉一直不願意麵對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李茉莉覺得自己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成為金錢的奴隸,其實她早就被金錢框住了,她的夢想也早就被金錢框住了,而且是禁錮的死死的,始終無法掙脫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