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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叫殺

  流水潺潺中月落日升,鳥語聲聲間浮雲醉霞。

  山中忘歲月,殿外石桌上的須彌餐盒換了又換,屋檐上的七八旅行鳥來了又走,又是一日光景將盡,洛陽當空揮划的劍指恍然頓挫,對窗外喚道:「今晚吃什麼?」

  言罷,洛陽恍然想起這是某個倔強老頭最喜歡對他說的話,心底的記憶不可控的翻江倒海。

  出神良久,洛陽推門入院,看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徒弟,又問了一遍,「今晚吃什麼?」

  「早間客舍的醉花魚、白雲酥肉,西風酒樓的灌湯包、小雲吞……」

  見洛陽出屋,姜落恍然有了精氣神,一樣樣的擺著,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漸漸精彩尋常的石桌,洛陽瞥了眼徒弟乾癟的肚子,笑了笑,道:「下次不必等我,先吃就好。」

  「才不是等你,我就是懶得多跑腿……」

  姜落晃晃腦袋,品味著味道獨好的湯包,說著不應心的言語。

  洛陽看破不說破,端起小雲吞輕輕抿了口湯汁,借著鮮味夾起塊醉花魚細細品味,眉眼中隱有陶醉滿足。

  師父有樣在先,徒弟自然緊隨其後,將湯包咽下,抿了口雲吞湯汁,吃一口醉花嫩魚,截然不同的鮮美疊加在一處,肆意撩撥著味蕾,實在妙不可言。

  「東西得慢慢吃,欲速則不達,除了逃命外做什麼都慢些好……」

  「我們要去的是山頂沒錯,可沿途的風光才是到山頂時最佳的談資,若是什麼都看不到去了山頂也是被排擠,最終僅靠山頂得見的些許光景閉門造車,得不久長。」

  「嗯嗯,這話一定是師爺說的。」姜落搖頭晃腦的說道,即便洛陽的審視之意顯而易見依舊目光篤定,不待洛陽開口反問道:「師父朝氣蓬勃怎麼會這麼老氣橫秋的話?」

  「那為師說出的話應該是怎樣的?」

  「師父應該會說,喜歡山下的光景下山便是,來山頂做什麼?」

  洛陽為這稚氣的言語輕輕一笑,低頭繼續吃了起來,姜落撓撓頭,也安靜下來,專註眼前的美食。

  屋檐上的旅行鳥走了又來,洛陽心滿意足的躍上屋頂,望望天際的雲霞,劍指當空輕揮,乘風御劍而去。

  劍光消失在天際,方才踏入飛羽宮的凌祁薇撇撇嘴,看看手中的玉符,嘆了一聲又折返回山,這可不是她不給送信,是洛陽不給機會送信。

  洛陽當然不知南諾來過信,他現在惦記著的是老村中的那隻老山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柳雛沒去取九聖圖,但那幅圖必然同那老山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晚霞中的老村依舊是舊時模樣,洛陽徑直落入村中,村民默契的步入屋中,緊閉門戶,唯有靠坐院牆的老村長依舊笑呵呵的望著晚霞。

  隨著洛陽走近,老村長終於收回視線,望望洛陽,看看夕陽,對比著出塵少年同漫天光霞的高低好壞。

  「仙長為何而來?」

  待洛陽走的更近,老村長望著光霞悄然開口,不給洛陽玩笑般詢問他與山外斜陽孰美的機會。

  「為了一隻羊……」

  「只要不是為了這村子就好,家家戶戶都有羊,仙長可隨意索拿。」

  「我不拿,就是問他些問題。」

  洛陽搖搖頭,自身披霞光的老者身邊走過,輕輕走進院中,那老山羊慢悠悠的走到圈前,用角碰碰木柵欄,歪頭盯著霞光中的老者看了許久又望向洛陽,眼中竟有種祈求的意味。

  「你說話我是聽不懂的,你若能聽懂我的話便點點頭。」

  老山羊點點頭,對著門口怡然自得的老者輕輕喚了兩聲。

  洛陽眯起眼眸,試探地問道,「他要死了,你想讓我幫他,然後你會給我我想要的,對嗎?」

  山羊再次點點頭,瞥了眼光輝無幾的夕陽,叫聲更急促。

  洛陽不假思索取出一瓶丹藥,在老頭張口吐出最後的生氣前強行幫他服下,調動靈力助他消化藥力。

  老頭睡得更加香甜,洛陽留下一枚符籙,盡擋風寒,老羊再喚了幾聲,張口咬了咬洛陽的衣角,微微拽了拽向那滿是蕭瑟的道觀走去。

  洛陽安置好老道緊跟在後面,山路很好走,老羊在道觀前停留了許久後繼續向前,沒多久走近懸崖,對著崖底輕聲喚著。

  片刻光景,崖下傳來一聲鷹啼,頗為神逸的黑鷹掠向山巔,鋒銳的鷹爪落下,未待靠近洛陽被素白色劍光擋下,難得寸進。

  老羊又喚了幾聲,黑鷹長鳴中有著不甘,翱翔許久在老羊催促聲中振翅落下山崖,抓起一個破舊的書箱放在洛陽身邊,對著老羊又喚了幾聲,振翅遠去,不多時消失不見。

  洛陽打開書箱,內里的畫卷看都不看直接收入須彌戒,天師的釣鉤能破開無盡虛空,誰知道會不會對著圖畫感興趣?

  取了圖畫,書箱中的陣法被觸動,出現一瓶彈藥和一張字體歪歪斜斜的紙條。

  「化形丹,小黑留下給小黑,小黑走了給老白。」

  洛陽取出丹藥,翻手一彈,不等老羊反應葯已入肚,錦白色輝光閃起,天空忽地陰沉下來,洛陽眉頭輕挑,御劍直上九霄,不出意料,雲海中馳騁的赫然是那日算計天子時碰面的落魄乞者。

  「洛陽,把九聖圖給我,否則,此山千里方圓寸草不生!」

  「前輩莫要說笑,如此殺生不怕業火雷劫?」

  洛陽喚出天劍,根本沒將乞者的威脅放在心頭,天劫是所有大羅都不可逾越的赤線,乞者除非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然,絕不敢妄造無辜殺孽。

  「洛陽,你可能不清楚,我的壽數無多,那長生藥便是我最後的希冀所在,我想活著,誰不讓我活我就叫誰死,洛陽,我確實奈何不了你,不過,你也不想他們死對不對?」

  「九聖圖唯有集齊九副才有意義,給我這三副又能怎樣?」

  乞者喋喋不休著,聲音越來越大,眼眸也漸漸變成赤紅顏色,這是入魔徵兆!

  洛陽不敢遲疑,方才取出九聖圖,邋遢道人的懸而未落的石子毅然落下,輕笑自語,僅有四字卻殺氣騰騰。

  「屠龍,叫殺!」

  聲落,老村上空雷光瞬起,一時間天昏地暗,洛陽匆匆催動一念花開,可這本就是有心算無心,漫天劍蓮雖擋下大半電光,可雷法餘威亦足以將雲海下的連綿山巒盡數湮滅。

  散落山間的數十個村落,近千數人就這樣魂飛魄散,什麼都沒留下。

  洛陽紅了眼圈,天師趁機悄然落下魚鉤,方才鉤住畫卷洛陽手疾眼快的催動術法,卻還是不免被釣去兩捲圖畫。

  「殺!」

  釣鉤方才帶著畫卷隱去,那瘋魔的乞者低吼著舉起雙臂,萬里瓊霄風雲變幻,漩渦的般墨雲壓得很低很低,數十道無形陰雷盡數灌入天門,引得識海浪涌,封禁蒼天的星辰前後黯淡。

  洛陽的目光越來越淡漠,漸漸逝去生氣,最終化為一片空白。

  天劍緩緩舉起,一道驚雷落下,為那素白顏色的劍身繪上赤紅色的刺目紋路,乍看下同長相思上的紋路相差不多實則大相徑庭,每個字元都透著毀滅殺意,瞥一眼便會終身難忘。

  隨著懸劍無聲斬落,流雲變了方向,電光變了方向,天地間的一切都順應著天劍,此劍為天意,天意不可逆!

  靈力潮汐卷過,乞者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劍光加身的瞬息竟然有種解脫的意味。

  乞者身死道消,魂魄出竅剎那天劍翩然挑起,那罪惡的靈魂未入輪迴便被徹底湮滅!

  「令人作嘔的生靈竟然還想輪迴轉世?」

  洛陽輕聲喃著,很是陌生的語調中透露著高高在上的蔑視,那對了無生氣的空白眸子掃過天地,一板一眼的揚起天劍,似審判般的聲音當空回蕩。

  「六界皆濁,氣數已盡,逢迎此時,當有紅蓮業……」

  敕令聲中,瓊霄變成赤紅顏色,像是一塊方才取出熔爐的玄鐵,風中帶著火星,雖是初春天氣但在這萬里方圓卻比溽暑還要炎熱難挨。

  虛空間的赤紅色花苞漸漸凝實,洛陽識海中懸而不落的清凈竹陡然落下,冰冷的敕令聲戛然而止,洛陽眼神變了變,不易恢復的清明瞬息便被淡漠吞噬,放下的天劍又緩緩舉起。

  被清凈竹壓入識海的明月不斷盛放著奪目輝光,陳虞手印不斷變換,將顫抖著升起的六根清凈竹再度壓下,分神傳音,語調焦急,「動手吧,你還在等什麼?」

  那盤坐幽影中見不到身形面容的存在卻搖搖頭,回道:「還不是時候……」

  「這一劫都過不去,如何談論將來?」

  「若是用了那件東西,就算度過了這一劫也不會有將來!」

  「我們還有時間!」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言罷那存在揮手封禁虛空,任由陳虞千般呼喚亦沉默不言。

  生靈不會在萬物萌生的時節蟄伏,更不會在萬物蟄伏的時節萌生,什麼時候做什麼樣的事,這是命數,無法悖逆!

  識海浪起,清凈竹再無法壓制輝光,瞬間彈飛三根,千鈞一髮間忽有漫天星明,少年祖師破界而至,劍指精準的點在洛陽眉頭,同一時間佛光、道經、紫電、真火盡數落下,將洛陽的天門死死封禁,可那業火紅蓮卻悄然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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