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槐葉冷淘
「唉,真是可惜了,若是這薛鳳兒找來的人一直做不出這槐葉冷淘,再過幾年成了她的一樁執念,我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出手闊綽的客人?」
不知何時,青璃與大彪竟然隱在暗處,悄悄注視著這一切。青璃一身玉白色的窄袖胡服,說不出的風雅瀟洒,笑眯眯地看著大彪。
大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穿得這樣俊逸,開口卻又是阿堵物。」
「穿成這樣,還不是為了投薛將軍所好,他要是一高興,讓我當了薛家的乘龍快婿也未可知!青璃笑得歡暢,「那薛小姐雖說脾性大了些,陪嫁必然不少,我喜歡得很。」
大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陣風吹過,青璃腰間那串金鈴鐺在夜風中叮咚作響。
李白原本以為,自己再東遊西逛兩圈,找個諸如肚子不舒服之類的借口,便可以偷偷從薛府溜出來了。
「大少爺,原來您還在薛府里,老爺還說依大少爺的秉性恐怕早就出了薛府了,可真讓老奴好找。」李白嚇了一跳,認出那是父親的貼身僕役何伯。
原來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賓客為了討好薛將軍,大肆吹捧薛仁貴三箭定天山的豐功偉績,薛仁貴一高興,索性令人將馬廄的馬匹都牽出來。要這些前來為他賀壽的青年子弟比試一番箭術,看誰能一一射穿薛府庭院外的九棵楊樹。
騎射、蹴鞠乃是大唐貴族子弟人人皆會的技藝,有這樣露臉的機會,自然人人躍躍欲試,薛仁貴在那些青年子弟中環顧一圈兒,獨獨沒看到李白,不知是否因為他還記著剛才被李白搶白的不快,硬是要李忠達找來李白一同比試。
李白垂頭喪氣地跟在何伯後面,薛仁貴的一時興起,對於李白而言真可謂是禍從天降。
騎馬射箭李白自然也是會的,只是水平說是一般都有些勉強,所有活動中,他最擅長的當然是切鱠,可是似薛將軍這等常年在戰場上拼殺的武人,最討厭的就是在飲食這樣的小道上瞎費工夫。
李白不情不願來到馬場,馬場上的一眾貴族子弟早已準備好,一個個臉上帶著新奇和興奮,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李白兄,你也在這兒,我正愁沒人陪我玩兒。」李白甫一回頭,見一副熟悉的面孔盈盈含笑望著自己——那正是琅嬛閣的主人,青璃。
彼時大唐民風開放,女子著男裝騎馬打獵亦未嘗不可,只是市農工商,貴族子弟與市井商販仍有雲泥之別,青璃不過一屆商賈,今日怎會出現在薛將軍的府邸?
青璃似乎是看出了李白的疑惑,眨眼笑笑:「薛小姐是我琅嬛閣的熟客,來我這裡買過幾隻上好的紅羊皮軟鞭,是她邀請我過來的。」
李白不由自主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薛鳳兒坐在高高的看他上,噙著一抹冷笑,饒有興緻的看著他們。
他想起剛才薛鳳兒鞭打胖廚娘的一幕,神色不由自主冷淡,憤憤然一聲:「助紂為虐。」
青璃也不多言,笑眯眯地看著他,不多時,馬術比賽便要開始進行了。
一聲鑼響,貴族子弟一個接著一個打開箭囊,彎弓射柳。九棵柳樹多半射中三四棵罷了,青璃更是糟糕,一隻只箭恨不能射偏到爪哇國去了。
薛仁貴連連搖頭,不住嘆息:「昔日高祖在馬背上得天下,如今竟無一將才可用。」
「一群廢物……」薛鳳兒面露鄙薄之色,竟按捺不住從看台上躍下,翻身上馬。
她紅衣白馬,紅裙獵獵翻飛,一聲聲弓弦響動,箭矢紛紛正中。
一圈下來,九棵楊樹被射中了七棵,剩餘兩棵也不過只偏了幾寸而已。
薛鳳兒滿臉得色,掃視了周遭一圈,聲音裡帶著嘲弄:「在場諸位可都是男子,可有誰與我比試一番?」
剛才還躍躍欲試的貴族子弟紛紛縮起了腦袋,這其中把腦袋縮得最厲害的自然是李白,他自忖若是上了場,估計也就是和青璃爭一下誰數一誰數二——自然是倒著數的。
然而此時,不只怎麼李白的馬卻突然受了驚,斜刺里往外沖了幾步,李白嚇得一個激靈,薛鳳兒一瞧是他,頓時也來了興緻。
李白顧不得尋思自己的馬為什麼會突然受驚,他戰戰兢兢抬起頭,看到薛鳳兒一臉饒有興緻,等著看他出糗的神情。
這個節骨眼兒上,李白來了氣性,在心底咬咬牙跺跺腳,硬著頭皮打開箭囊,想著橫豎不過是丟一次人,下次去了牡丹樓,被一群酒肉之交嘲笑一番罷了。自己若是不畏縮,也算是站著死,丟臉也不至於丟到家。
李白心一橫,索性把眼睛閉上——反正以自己的水準,正經射箭肯定射不中,不如閉上眼睛胡亂射——這樣還有個「萬一」呢。
一聲聲弓弦響動,箭矢破風。
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聲,李白睜開眼,卻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九支箭全部正中樹心,最後一隻,甚至將楊樹射了個對穿。」
「李白兄射藝驚人,真讓人大開眼界。「青璃笑眯眯看著他。
李白喏喏不言。
「李公子跟我來,我爹叫你呢。」李白一抬頭,發現竟然是薛鳳兒,方才還凶神惡煞的她臉卻飛起了兩朵紅雲。
「這怎麼可能呢!」李白怎麼也不敢相信,渾渾噩噩地跟在薛鳳兒身後。
李忠達極為罕見地對李白露出了微笑,薛仁貴也對李白好一通誇獎,連聲說他既有如此本事,天縱英才有幾分傲氣實在是在正常不過。
李白不知該如何說,連連承認自己射藝稀爛,可能只是運氣。薛仁貴更為滿意,不住讚賞他謙遜自持,將來必成大器。
李白索性閉口不言。
李白好好露了一回臉,李忠達難得對兒子露出幾分笑意。不住問李白何時竟習得了如此驚人的箭術。
李白不知該如何說,只得推說是運氣,李忠達誤以為兒子憋著勁兒一鳴驚人,心中反倒對兒子更為滿意。
李白只能一路沉默。
西市街,琅嬛閣。
青璃軟軟地靠在長椅上,揉著酸痛的胳膊:「八百年沒騎馬射箭了,真是累死了。」
「你覺得你和那小子也算是射箭?」大彪背過身去,冷冷哼了一聲,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鄙薄之色。
「是啦,是啦,您可是天下騎射之術第一人,我們這怎麼能叫射箭呢?」面對著立了大功的大彪,青璃的笑容又乖又甜「幸好有后……大彪您大顯神威,李白可算是好好出了一把風頭,我看那薛小姐八成已經芳心暗許了吧。」
大彪神色冷冷:「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