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鐵漢柔情
許竹聲從莫高窟一路往住處走,迎面撞上幾個駐守在此處的士兵,他們大概剛從訓練場上下來,為首的一個方臉漢子拎著只野兔,大喇喇地在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怎麼就被指派來了這麼一個鬼地方,一年上頭連個女人的身子都摸不著,看這野兔子都他娘的長著個雙眼皮兒。」
其他士兵一陣陣鬨笑,那方臉漢子被撞了個趔趄,正想張嘴罵人,見許竹聲一副斯文打扮,身上還背著顏料和畫筆,試探著問:「爺們兒,你可是來莫高窟作畫的畫師?」
許竹聲茫然地點點頭。
方臉漢子一拍大腿:「媽了個巴子的,這細皮嫩肉的看著就是和咱這些糙老爺們不一樣。」他沖著許竹聲裂開嘴笑了笑,「畫師,老子……我有個事兒想求你,你們這些畫師肯定個個都擅長畫美人兒,我家婆娘是蜀郡的幺妹兒,長得水靈靈的,這一年上頭見不到一回,我心裡頭實在想得發慌,畫師你能不能給我畫一幅她的相,讓我天天看著,也好有個念想兒。」
他說著,忙不迭把野兔子往許竹聲懷裡一塞:「這兔子給畫師打打牙祭,只要你幫我這個忙,以後我一定天天打野味給畫師你。」
一旁的士兵也跟著起鬨:「畫師就答應了吧,早聽說嫂子長得跟水蔥似得,弟兄們也想見見。」
看著這群粗糙漢子期期艾艾的眼神,許竹聲點點頭:「行,那明天這位老兄你跟我好好描述一下尊夫人的模樣,我來畫就是了。」
「好……好,明天我就去找畫師。」那方臉漢子見許竹聲答應,一時激動的聲音發顫。
回到居所奢侈地洗了個澡,氤氳的熱氣彷彿讓整個人毛孔都舒展開。
許竹聲端上虞小柔剛煮好的薯蕷餺飥湯,笑吟吟地舉箸吃了一口,向虞小柔講了今日聖上下旨遴選畫妙音天女圖的畫師之事,說到動情處,他柔情脈脈地望著虞小柔:「小柔,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過這樣的日子了。」
然而,對面的虞小柔卻未如他一般高興,她的臉上露出了憂愁的神色:「夫君,妾聽說……當年夫君在做宮廷畫師時,曾有一位姓趙的畫師,因為給皇後娘娘作畫觸怒了陛下,竟然丟了性命,可有此事么?」
許竹聲的臉色微微一變,淡淡地問:「這件事情,娘子是從何處得知?」
虞小柔咬咬唇,終是照實說:「是前日我與一位姓尤姓畫師的夫人閑聊,她告訴我的。」
許竹聲的臉色驀然沉了下來,他恨恨地咬牙,望著妻子期期艾艾的樣子,終是和顏悅色地笑了笑:「上次乃是有小人作祟,才會害得找畫師慘死。此次乃是當今天子親自遴選畫師,斷然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娘子你不必擔憂。」
「相公……難道這個第一畫師的虛名在你心目中就有這麼重要嗎,再重要,難道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不成么?和我一起離開這裡吧,我根本不期望你當什麼第一畫師,也不想過什麼榮華富貴的日子,我們一起回桃源鄉去……」
「夠了,若是不想呆在這裡,你就一個人回去,我不怪你。」許竹聲一揮袍袖,霍然站起身來,「枉我們自幼一同長大,你對我的夢想,我的期許一無所知,既然如此,我真是後悔娶了你做我的妻子。」
此話剛一說完,許竹聲便知道自己說錯了,他翕動著嘴唇想在說些什麼,虞小柔一雙瑩潤的眼睛蓄滿了淚水,聲音里滿是酸澀之意:「好……到頭來終是怪我自作多情了。」
虞小柔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卧房。
「白天剛剛受了尤光那一番嘲諷,晚上再聽到妻子這番說辭,也難怪許畫師會如此氣憤。」李白嘆息了一聲,「只是可惜了,虞娘子一個溫山軟水的江南娘子,隨著他來到敦煌這樣地方過這樣的日子,許畫師為什麼就不能為虞娘子多思量些,乾脆就回長安去算了呢。」
青璃望著李白,一字一句很認真:「小白,如果你深愛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卻像令尊大人一樣,最是討厭你做菜,還不許你去參加朝廷的御廚大賽,那你就真的願意為了她而放棄做菜么?」
李白抓抓腦袋:「我只是喜歡做菜,廚藝精進也是為了為了讓自己開心,至於什麼御廚大賽的虛名,我大概是不在乎的,放棄了也就放棄了吧。」
青璃幽幽嘆息了一聲,朝著李白眨眼笑笑:「所以說啊,像你這樣的愣頭青,實在是絕無僅有。」
李白正想反唇相譏回去,卻見青璃的目光又被眼前的幻象吸引住。李白仔細一瞧,只見許竹聲的屋外,有兩個鬼頭鬼腦的人,正在低聲說些什麼。
青璃的臉色倏然變了。
「怎麼了?」李白忍不住問。
「這兩個人是尤光派過來的,尤光要他們,半夜三經燒了許竹聲的屋子。」青璃冷聲一笑,「自知畫技不敵,就想殺人滅口么?」
對危險渾然未知的許竹聲在廳堂徘徊良久,終是推開卧房的門,虞小柔滿臉淚痕,正一件一件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小柔,你這是要做什麼。」一見虞小柔要真的要走,許竹聲慌了神,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衣物,胡亂扔了回去。
虞小柔冷著臉,繼續收拾東西。許竹聲深深吸了口氣,從背後抱住她,似是無意將那副虞小柔的畫像從懷中拿出,聲音低沉而醇潤:「小柔你不要怕,這一次,真的沒事的。當年我孤身去往了長安,心中念著的便是功成名就之後前來娶你,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許竹聲堂堂男兒,博的便是個揚名四海,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我怎能能因為一點自欺欺人人的憂慮就放棄這個機會呢,又怎麼能忍心讓你跟著我過吃苦的日子呢?」
許竹聲敞開了心扉,言辭懇切,說著說著把虞小柔緊緊地擁在懷中,虞小柔終於不再多言,點點頭,放下正收拾著的衣物,無奈地嘆了口氣,將頭靠進了許竹聲的懷中。
虞小柔的聲音淡淡的、澀澀的:「竹聲哥哥,為什麼我偏偏那麼喜歡你,喜歡的幾乎都完全不在意我自己,我真討厭我自己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