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詞不達意

  「就知道你躲在這裡——明明怕黑，不開心的時候又喜歡躲在漆黑的角落。」

  生田的聲音很近，在這逼仄的空間中，顯得更近，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讓今出川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

  生田緩緩坐在她的旁邊，緊緊地靠著她，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聲音軟軟的：「不要偷偷難過了，小渡。」

  今出川繼續托著下巴沉思，想了很久才慢慢地回復她：「事實上，一定要坦誠一點的話，現在，我承認我很難過，而且，這種難過並沒有因為你在我身邊而減少一絲一毫。」

  生田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小渡很心軟，很好哄，她是知道的。

  所以小渡這樣子說的時候，生田的心一下子緊了，嘴巴張了張，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我不能再讓你開心了嗎？

  本來篤定的事情突然被打上了問號。

  今出川沒有注意到生田的無措，只是皺著眉看著地面，突然開口問道：「她們吵完了嗎？」

  生田抿了抿嘴，糾正她的話：「事實上，生駒醬與沙友理並不是在吵架啦——僅僅只是有一點點的意見不合——」

  她的解釋戛然而止，因為今出川此刻已經轉過頭來看她，她清澈的眼神里顯而易見的受傷與難過，讓她生田一下子就慌了神。

  「你伸手幹嘛？我沒有哭。」

  今出川的話讓她瞬間回過神來，她有些慌亂地收回無意識間伸出的手，略微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奇怪，為什麼突然覺得不好意思了？

  「在我看來無休止的爭論就是吵架，這樣的爭論對我而言太可怕了。」

  今出川輕輕地反駁生田的觀點。

  「而且有什麼意義呢？人是無法被說服的，特別是她們兩個現在處於完全不同的心境，並不一樣的位置，根本無法互相理解吧——我只是覺得這樣沒有意義，徒增傷感。」

  生田一時之間找不到正當的理由再回答她，只能無奈地靠在她的肩上，小聲提醒她：「小渡，不要這樣武斷地下結論，你說她們在吵架，還說這樣沒有意義，會讓生駒醬和沙友理很傷心的，而且，把不同的觀點說出來，是為了互相理解，並不是沒有意義。」

  今出川低了低左肩，讓生田靠得更舒服些，被生田提醒之後，她也覺得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話很傷人，心裡翻滾著的種種複雜情緒里又多了一種愧疚，她只能悶悶地說：「你說得對，所以我只對你這樣說了——其實讓我覺得害怕的，或許是情緒的失控吧，她們正在失控中，而我自己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本該不是這樣的，我不喜歡這種超出控制的感覺。」

  生田離開了她的肩膀，靜靜地看著她，黑暗的角落，閉上眼的她，只留下了陰影中的輪廓，以及輕輕的呼吸聲。

  「我能夠感受到她們兩個人的情緒——」

  今出川本來有著滿腹的話，話到嘴邊，卻又無法再組織語言。

  生田默默地嘆了口氣，她知道今出川的意思，也知道今出川困惑的點，她有些遲疑地說：「我是覺得——沒有必要想得那麼明白，你也沒有必要去想她們是怎麼想的以及她們為什麼會這樣想。」

  今出川搖了搖頭，沒有再看生田，聲音低低的：「事實上，我開始懷疑我們現在所正在走的這條路。我不喜歡競爭，也不喜歡自我感動。生駒醬和沙友理的話，我都不認同，但卻又都讓我覺得很難過——這個世界並不能讓每個人都得償所願，同樣的，所謂的努力，並不會一定有收穫。」

  生田卻一下子站了起來，沒有抓住她話里的重點，而是突兀地反問她：「你後悔了嗎？」

  後悔陪我一起？

  你竟然後悔了。

  種種的情緒在生田的心裡交織，最後化為了一種無力的憤怒和難過。

  「你說這種話，會讓我覺得——」

  會讓我覺得，你後悔和我一起，會讓我覺得，好像要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生田的話沒說完，她怕繼續說下去，會把無法控制的哭腔暴露無遺。

  「為什麼連我們也要吵架？」

  今出川覺得很無力。

  她並沒有後悔，她只是覺得這次舞台劇的競爭機制也好，生駒和松村的吵架也好，都讓她覺得無所適從，覺得目前的路偏離了正軌。

  而花花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她的心裡稍微產生了些怒意——她並不喜歡反問和爭吵。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會後悔選擇和你一起，為什麼你要對這件事情產生質疑？

  「你根本不懂。」

  生田的聲音在這個逼仄的空間顯得壓迫感十足，但又隨著她的離開而漸漸地消失，變得渺遠起來。

  聽著她遠去的腳步聲，今出川咬了咬唇，心神不定地待了會兒，內疚感又瘋狂湧向心頭。

  不，為什麼要內疚——明明花花的話也很過分。

  為什麼說自己根本不懂——明明你誤解了我。

  明明，明明。

  對我而言，你比你所想象的，更加重要。

  今出川重重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世界在失控。

  被鏡頭記錄下的是生駒醬和沙友理的爭端，但這個黑暗的角落裡，是她和生田從未有過的直接的爭吵與互不理解。

  不，或者說，是雙向的詞不達意。

  或許都怪這突如其來的舞台劇吧。

  一周之前，運營通知大家，乃木坂會在劇場進行舞台劇初演。

  僅僅是單純的舞台劇，自然沒有問題。但這次的舞台劇，有著不一樣的選拔規則。

  角色甄選與正式表演，成員所得到的角色，全憑現場觀眾的選擇，必然有人成為主役，也必然有人無法出場。

  今出川渡討厭無意義的競爭。

  即使自己拿到了不錯的位置，但是其他成員失望的眼神，後台焦灼的氣氛，崩潰的哭泣以及無休止的爭論，都讓她覺得無所適從，心煩意亂。

  而生田對自己的話的錯誤理解，更讓她難過。

  我以為你知道的。

  今出川抿緊嘴，最終還是沒忍住掉了眼淚，討厭的生田繪梨花，她在心裡抱怨了一聲，掏出手帕默默地擦乾眼淚，回到了人群中。

  「你剛剛去哪裡了？」

  橋本一見著她，便立刻揪住她的后領，「不要亂跑了。」

  橋本的聲音很嚴肅，但見著她通紅的眼睛，她的表情又一下子柔和了起來，輕聲問道：「小渡，你哭了嗎？」

  今出川沉沉地說：「我沒有哭，娜娜敏，你去安慰生駒醬吧——她哭得好厲害。」

  今出川看著生駒抽泣的背影，覺得更加難過——本不該這樣的。

  在另一邊人群中一直用眼神的餘光觀察著她的生田在心裡默默地想——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