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檢討書上的相親相愛
其實，吳法也並不是一無事處的。他學習好。五歲幼兒園，老師誇他聰明絕頂。六歲一年級，一起長到大的同班玩伴就他一人不留級。七歲二年級，語文數學考試一等獎獎狀從期中到期末從不落下。八歲三年級愛上了看漫畫小兒書，但成績一如既往。九歲一手好字，在小學生裡面真是讓老師都驚嘆。
有一回那個老鄉長曾祖父帶了兩個蘋果給他們兄弟倆。吳法像豬八戒吃人生果一樣吃完后就把吳天的蘋果給搶了猛咬幾口。
「媽媽，哥哥搶我的蘋果，還打我。」吳天跑到他媽媽面前去告狀。
不知道那傢伙的眼淚是怎麼可以說出來就流出來的，更氣人的是添油加醋的說打了他。
「孔融讓梨的故事你爸爸給你講過多少回？」可能那天劉知恩的心情不太好，一把逮住吳法，然後罰他面壁思過半小時，不然不準吃飯。看來媽媽這回是動真格了：
「吳天你負責看守，要是沒有半小時他敢走動半步看我怎麼收拾他。」
吳法看這架式還真不像是開玩笑。只好老老實實站在他那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老地方盯著牆壁。
他媽媽出門又忙去了。
吳天走到吳法面前，這回終於輪到他耀耀揚威有模有樣的學起媽媽的口吻道：
「沒有半個小時，你敢走動半步，看我怎麼收拾你？哈哈哈」。
「小樣告訴你，大少爺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遲早要報這面壁之仇。」吳法咬牙切齒恨恨的擠出這行字。
「『每個人們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嘻嘻。你這個罪犯要敢再得罪二少爺我，勞動人民決不會放過你！」吳天含著笑唱著歌朗著詩好不愜意。
吳天連國歌都唱跑調，吳法看著那張得意洋洋且幸災樂禍的臉，心裡越聽越不是滋味：
「你几几年生的？」
「1983年，怎麼啦？」吳天不懂什麼意思。
「屬豬的，豬就是豬！明天媽媽要出去做客，大少爺我要你四腳著地變王八——趴著。」吳法眉頭一皺，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
「我去告訴媽，說你明天還要打我，哼……」吳天一時無言以對，氣呼呼的往門外走不想答理吳法。只見吳天一走到門外趕緊縮回來，人生第一次冒著生命危險竟像吃了熊心豹子膽，飛起一腳踢在吳法的屁股上，然後拚命往外跑。
這個不用問，以吳法的個性肯定會在後面窮追不捨。可剛一出門口吳法一頭撞在了他媽的身上。媽媽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根本不想聽任何解釋。從站著面譬思過到跪著寫檢討書，而且要誠心誠意，必須徵得全家人的同意才可起來，包括吳天。當然除了那個流口水的吳敵，吳敵不是人，他是個神仙，口水罩都不頂用，每天他得換兩套衣服，而且每套衣服幾乎還是染上了黃黃的口水漬！
檢討書
敬愛的爸爸媽媽，親愛的弟弟：
我錯了，我不該搶弟弟的蘋果。我知道，蘋果事小，為人是大。你們講孔融讓梨的故事，我想起來還真是不應該。從今天起，我決定以後要好好和弟弟相處，要愛護弟弟一輩子。請爸爸媽媽原諒我這一次，也希望得到弟弟的原諒，從今以後，我們要好好相處。你說的對，因為我們是親兄弟，是手足，要相親相愛。
檢討寫得很好，吳木匠回家一看，哪有不原諒他這個雖有幾分頑劣但天資聰穎的大兒子。其實吳天是不想通過的，難得報仇的機會還不夠哩。但這個事情吳天知道自己作不了主，媽媽氣頭一過，肯定得收場啊。
全票通過，吳法起來吃飯。他爸爸將檢討書保存起來，一開箱，檢討書已經幾十張，都是吳法這幾年留下來的佳作。可能今天爸爸心情好，把檢討書一一給數了一遍。好傢夥，足足三十六頁，打吳法讀一年級識字開始，差不多一個月一頁，還好，不算多！吳木匠搖了搖頭竟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其實檢討是檢討，說白了也就是在一張紙上練練字，吳法寫檢討書的活是從小到大都玩膩了的遊戲，只是向來都維持不了幾天生活又恢復了原樣。
晨霧如少女輕紗，朝陽從山邊徐徐露出笑臉。在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上，田地里的牛羊多了起來，河邊碧岸楊柳，喜鵲歡快的唱著歌，後山起起伏伏的竹林鬱鬱蔥蔥，這片村莊充滿了生機。
過完年，吳法就步入十歲，吳木匠和劉知恩心裡老是掂念著「兒子邁入十歲應該會懂事了吧」！
「哎，今天你大兒子的班主任來家訪了。」劉知恩一臉鬱悶。
「表揚他了吧，這次期末考語文數學都100分哈哈哈。」吳木匠看著吳法的成績單歡喜得一塌胡塗。
「還表揚？我火都快冒出來了還表揚！」劉知恩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怎麼？又范錯誤了？」吳木匠納悶了，「哎呀小孩子哪有不調皮的？」
「就看他的語文數學，你咋不看看他的思想品德，讀書這幾年永遠都59分。」劉知恩長嘆一聲：「老師說了，那傢伙除了學習好其它的什麼都不好。」
「差點忘了，前幾天碰到譚老師了，說吳法什麼獎都拿過，就『三好學生』獎是與他無關的事。打架遲到曠課從來都不缺席，捉弄同學換著套路玩，思想品德肯定不及格！」吳木匠搔搔頭。
「看你這榆木腦袋忘這忘那的，學習好品行不好，將來長大了還真無法無天了呀？看你給取的什麼名，想起來就上火。」劉知恩火冒三丈。
「看你這個女人，這跟取名有什麼關係啊？那取吳美滿？吳幸福？吳錢吳災吳難……」吳裕明咧嘴笑。
「好了好了不和你扯了，你們姓吳的，取什麼名都難聽！」劉知恩餘氣未消。
「哈哈哈，息怒息怒，老婆大人您說的都對，我們老吳家取名不如你們老劉家的好聽這總行了吧。」吳木匠一臉堆笑：「以後看緊點，看緊點，噢，別冒火別冒火。對了，給你普及一下知識，我們吳姓當年可是黃帝後裔。」
被吳木匠這麼一逗，劉知恩噗呲一下笑出聲來：「到了你們這一代，黃帝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有你們父子幾個准給氣活了過來不可。」
其實在劉知恩心裡頭也談不上真有多生氣。哎，對於這個兒子，還能有什麼辦法呢？老師都說搞不懂，為什麼他上課不聽講還影響別人，下課鬧事放學無聊了還時不時打個架，這樣的人為什麼語文數學每次都一百分？上次和他同桌的那位同學數學考試的時候照抄，吳法一百分人家零分，後來一問，吳法是故意先寫錯讓人家抄的。老師都搞不懂他怎麼有那麼多時間去改……
最後老師搖著頭說：吳法再不看緊點，長大以後要麼有出息要麼成了地痞流氓。家長聽到這話，真是又喜又驚又怕，可村裡頭有文化的人不多呀，也不懂什麼叫科學育人，只是以後對吳法的看管倒是更嚴歷，一犯了事，那倆口子輪著教訓。吳木匠是個老實人，他們只知道，夫妻一方在教育孩子的時候另一方絕對不能護短，不然孩子有了依賴性認為有了靠山，以後就會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所以有時候劉知恩在教訓吳法的時候實在氣不過吳木匠還幫著修理修理。
可吳木匠和劉知恩以一段時間的實踐得出了一個苦笑的結論：對於吳法，軟的硬的——都沒用。
「看哪天，只能讓他忽然一下明白事理了吧！」
看著遠處河畔哭著在前跑的吳天和拿著樹枝在後追的吳法，倆口子不約而同的相對一望，然後搖搖頭呵呵苦笑幾聲。
「流年簿上說他十歲開始懂事，應該快了吧！」吳木匠和劉知恩一臉的無奈。
習慣了，一切就成了自然！習怪了他們兄弟倆這麼多年來狗咬狗的事，劉知恩見怪不怪也懶得去管了。
「哎他爹，快過年了，我們去把那袋花生給炒了。」劉知恩邊說邊往屋裡走去。
「還有花生？都藏哪兒了，連我都不知道？」吳木匠跟在後面疑惑的問道。
「哼，還不是為了防你那三十年後要當地主的兒子，我把它掛堂屋的樑柱上了。」劉知恩得意的笑。
當她走近抬頭往上一看，只見空袋子和著輕風，在樑柱上一搖一晃的好像在笑話劉知恩的傻。細細一盯，牆邊立著一根竹棍，袋子下面一個洞，不用想，吳法帶著吳天用棍子杵了的，花生一顆不剩！
「過完年十歲就明事理了，留年薄上說的，但願如此吧！」劉知恩雙手捧著空空如也的袋子一臉茫然，接著自言自語的一聲嘆息：「有點懸！」
吳天的生活也精彩！
吳天也是五歲讀學前班，到下學期停辦了，他高興得手舞足蹈終於不用天天上學。六歲上小學，讀一年級就留級一年。
「為啥不向哥哥學著點？怎麼你就這麼笨哩？」媽媽劉知恩看到期末成績單除了思想品德一科沒掛，語文數學沒一門及格的臉都氣綠了。
「老是吳法吳法，我就不是你兒子了？學前班我只讀一期呀，哼。」吳天不服了。
「你還鴨子嘴硬？」劉知恩要發火了，「你這不是要讀兩個一年級嗎？」
「學前班沒打好基礎，那你叫吳法現在讀六年級試試看。」吳天也大膽。
吳天總感覺媽媽偏愛吳法要多那麼一點點，這時候他心裡不爽了，爸爸一看這架式有點**味。
「思想品德不是滿分嘛，孩子還小，少說幾句。」吳木匠看著一臉委屈的二兒子，不知道他怎麼還開心得起來。
「我發現吳天就怎麼越來越像你呢，楊木佬一個——呆！」劉知恩沒好氣的反駁道。
「你這女人，怎麼又把我給扯進來了？」吳木匠看著不對勁，他順手一把抱過吳天一邊往門外走還樂呵呵的應了一句：「當年我的學習也很好的，要不是政策只准地主成份子女讀完小學，哪裡還有機會讓你這個文盲嫁給我？」
遠遠的還聽得見劉知恩在後面叫：
「怎麼教育吳法的時候你幫著打，輪到吳天了你還帶著跑，給我回來……」
「沒聽見。」吳木匠頭也不回的附和了一句，趕緊加快了腳步帶著他的寶貝二兒子溜出去開心的玩了一整天。
有道是跑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呀！天快黑了父子倆裝著一臉的無辜才惺惺的走進家門。
劉知恩早坐在那裡等著：
「長本事了？離家出走哇？」劉知恩得理不饒人，「有本事別回來了呀！」
「我餓了，飯做好沒？」吳木匠一臉討好的笑，站在那裡輕聲細語的問道。
「你還想飯吃？」劉知恩好像余怒未消啊，「幾十歲的人了沒點原剛還想吃飯？」
「領導，早聽說你菩薩心腸，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吧？要麼我就不吃了，可兒子餓了，要麼從今以後我就把他託付給您了！」吳木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頑皮涎臉？
劉知恩實在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什麼時候餓過你們父子倆啊？瞧你那副德性」。看著他們父子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想起來又好氣又好笑輕輕的舒展一口氣：「想想也沒什麼，看看和你同歲的，我們這村子一共有九個，只有青娃子沒留級。哎，算了算了，以後你要努力點，不懂的多問問你哥知道嗎吃飯吧！」
吳天在心裡偷著樂，以為就這樣過去了，哈哈哈，飯桌上他媽媽加了一句：
「為了讓你警醒，從今以後你上學之前負責把全家的地掃了！」
以前都是吳法掃地，這時候吳法聽到這個消息咯咯的笑得好不熱鬧。吳天一肚子的不情願，看著他那幸災樂禍的哥哥心裡更是委屈，但又能有什麼辦法，心想掃掃地總比挨打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