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下棋
深居簡出基本上跟學校領導層不怎麼碰面的老人背著雙手走在前面，王小山跟在身後一直猜測老校長有著什麼意圖，難不成自己已經很小心處理的校外打架事件被學校知道了，那也不至於被這樣重量級的人物親自到場詢問，看上去已經有點弱不禁風的老人走起路來不緊不慢，頗有些歷盡滄桑以後看淡世事的感覺，跟這樣的老狐狸過招，太費心費力還不討好。
跟著老校長來到他自己在學校的辦公室，三樓，不高不低的樓層，想必是學校為了照顧老人家的身體，沒有把校長辦公室設在一般情況下的高層。整個樓層因為有這麼一個大BOSS的存在顯得異常安靜，平時在這個樓層工作的學校領導，都不敢太過喧嘩，就怕在老人這裡落下一個輕薄浮躁不沉穩的印象，每一個經過老人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會微笑著跟他打招呼，帶著一副小眼鏡的老人也會一一回應，這讓王小山覺得很感慨，這裡比自己想象中那些官場內外傳出的驚濤駭浪來的更真實，看來起碼錶面上老人在管理學校領導層這方面是一個溫和派，不張揚，不緊張。
老人的辦公室面積不算小，可能這是唯一一個跟老人表現出來的性格不太相符的地方，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是佔了一整面牆的木頭書櫃，沒有跟一些附庸風雅的人物一樣在裡面擺滿幾乎買回來就不會去翻動的大塊頭，仔細觀察會發現都是一些跟經濟學，社會學有關的相當專業的書籍，還有一些小眾的哲學類別，甚至王小山在裡面看見了一本《家居裝飾DIY》年逾古稀的年紀還能有興趣去讀這類家居裝飾的書，也算是人老心不老了。整個辦公室除了那個稍微有點佔地方的書櫃，老人的辦公桌，就剩下一對布藝沙發，跟其他人選擇傳統上辦公用的皮質沙發不一樣，真的是手工打造的布藝沙發，看樣子這對沙發也已經有了些年頭，應該是會客的時候才會用到。
老人沒有直接坐在自己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而是坐在那對布藝沙發中的一個，手指點著另外一個示意王小山坐下聊。王小山在楊為民那裡可以肆無忌憚不生分不怯場，真遇見了老校長這樣人精一樣的人物就不敢在造次，否則讓人落下一個目無尊長長幼無序的印象，絕對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王小山還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老校長讓自己過來的真正意圖，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眼神試探的問道：「老校長找我來是要做什麼？」
老人摘下自己的眼鏡放在沙發旁邊的茶几上，順便拿起自己的水杯想喝口水再說話，不曾想可能是出門的時候忘了加水，水杯已經空了，王小山眼疾手快趕緊湊上去雙手接過老校長手裡的水杯，「老校長我來給你倒杯水。」
老校長很自然的把水杯送過去，趁著王小山倒水的功夫一隻手指著他的後背調侃意味的說道：「你小子，不知道說你精明還是不精明，別人都知道我已經老了，頂多在過兩年就要退下來，可要說誰見了我不還是恭恭敬敬的喊我一聲校長，沒誰真的敢喊個老字，你小子倒好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不說，開口就帶了兩個老校長，可要說你不精明吧，還知道給我這個老頭子端茶續水，我看吶，你小子就是個小滑頭。」
王小山一邊轉身去飲水機倒水一邊說話，並沒有回頭，「別人不說老校長那是他們不坦誠，我這樣的老實孩子當然是有一說一，再說這倒水不是平平常常的事情，在家裡要是小輩沒這個眼力勁早就被家裡大人訓斥一頓了。」
「油嘴滑舌的，給我說說為什麼不準備去參加運動會。」
王小山倒完水，輕輕地放到老人沙發旁邊的茶几上，又重新站在老人面前，這才開口說道：「沒啥，就是看著一幫子人跑來跑去的沒多大意思。」
「不去就不去吧，你這個小子人不大，倒是個鬼機靈，別那麼緊張，找你過來就是想跟你聊聊天，你老是站著我怎麼跟你聊，讓我一個老頭子一直抬頭看著你，你也好意思。」
王小山依然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是不坐下了吧？」
老校長這次就乾脆直接命令的語氣道：「讓你坐你就坐，挺大的小夥子不能讓我這個老頭子嚇得連坐都不敢坐吧。」
王小山只能順從的坐在另一個沙發上，老校長眼神平靜的看著他，喝了一口王小山換過的茶水以後繼續說道：「你爸給學校贊助了一棟教學樓的錢，不過讓你來這裡上學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更多是因為你的高考成績確實夠得上學校的分數線，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的成績別說是選擇我們學校，就是選擇出國留學，去一些排名更靠前的國外大學也是不在話下，為什麼報志願的時候只寫了這一個地方？」
王小山老實回答道：「出國沒想過，主要是沒錢。高中時候打工掙得錢剛剛夠在這裡上學的。」
老校長心態顯然已經修鍊到古井無波的狀態，並沒有因為王小山過於奇葩的答案而感到驚訝，淡淡的說了一句，「跟家裡有矛盾？」
「也沒什麼矛盾，就是看不慣自己老子的某些做法。」
「那你畢業以後也不去接你自己老子的班?」
「不接，準備自己創業，那個公司誰愛接著誰接著。」
老校長不準備在別人家事上過多的參與，只是說了一句：「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王小山故意笑著問道：「老校長家裡也有難事？」
「臭小子別想打聽老人家的事情，運動會不參加就不參加吧，你輔導員那邊的工作我去做，你也別瞎想了，這次把你叫過來就是想見見你們省的高考狀元長什麼樣。」
「還能什麼樣，平平常常，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老頭特別認真的點點頭，「確實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王小山只覺得這個老頭說話也太直接了，好歹自己也是省里的高考狀元，就不能順便誇兩句。
老校長不會在意王小山的心裡想法，又隨口問道：「會下棋嗎？」
王小山吃了雄起豹子膽，沒好氣的回到道：「不會。」
「我正好想找個不會下的玩兩把，天天跟一幫副校長下棋沒意思，太費腦子，你來陪我玩玩，我也找找輕鬆戰勝別人感覺。」
王小山一臉生無可戀，這樣的老頭怎麼當上校長的？
棋盤擺開，就放在兩人沙發中間的茶几上，棋盤沒有用什麼特別名貴的木頭，只是一般的紅胡桃木，不過打磨精細，造型考究，棋子用的材質又有不同，仔細分辨下大概知道了是香花梨木做成，估計整套象棋的價格不會太貴。棋子邊緣已經被人摸的光滑圓潤，應該是經常有人拿出來對弈的結果。一老一少也不廢話，拉開架勢準備在棋盤上廝殺。
王小山心有怨念，當然不會對校長老頭手下留情，開局就極具攻擊力，錙銖必較，寸土不讓，直接把老校長殺的人仰馬翻，二十分鐘不到已經讓老頭無路可走。老校長拿著被王小山吃掉的馬舉棋不定，左右思索，就是不肯認輸。王小山沒好氣道：「認輸吧，沒路可走了。」
「你不說你不會下嗎？我看你是滑頭的緊。」
王小山嘿嘿笑道：「老校長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確實不太會下，不過隨便出手應付一下還是可以的。」
老校長不服氣，「商量個事，我悔一步棋，人老了，眼睛不太好，剛才手一抖走錯了一步，本來不是這麼設計的。」王小山剛想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堅決不能讓這個狡猾老頭得手，對面的老人家已經眼疾手快的把剛剛被吃掉的馬重新放上去。王小山只能無奈的看著老頭，「就一步，下次不能再悔棋，都像你這樣哪有一個名校校長的風範。」
老校長也不生氣，「高考狀元也沒有你這樣的滑頭。」
一老一少棋局上廝殺，嘴上也都不饒人。
王小山其實會下棋，不但會下，還很精通這樣一個已經沒多少年輕人喜歡的東西，象棋這玩意確實不好下，但擋不住某個牲口天生擁有著理科男縝密的思維邏輯跟奪天獨厚的心算能力，再加上王小山從小就跟著自己的獵戶爺爺學過幾個殘局妙招，對上一般人絕對能夠保證虐殺，就算是對上棋藝高超的能人，也能有來有往，戰個難分難解。老校長找王小山下棋，確實吃虧不少。
又過了十幾分鐘，在王小山的強烈催促下，老校長才不情不願的認輸，只是嘴上還是不肯服軟，叫囂著剛才不算，年輕人下棋沒個長性，再來兩把，等我摸清你的套路看我不把你殺的丟盔棄甲，片甲不留。
王小山無奈，只能選擇陪著這個在整個國家教育界都算是突出人物的老頭在棋盤上廝殺，老的倚老賣老的步步悔棋，小的不尊不敬的強烈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