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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一月之期很快便到,正如夙顏料想的那樣,常亦駟並未給出個什麽說法。他不是糊塗人,自然知道夙顏不過是給的一個拖延時間的借口,一個月,看他如何自救,也看其他人怎樣將除掉他的計劃完善。畢竟當日東海發兵有些突然。


  十月初二,正是夙顏給出的最後期限。


  東海、伊紅教、滄闌宮三大勢力圍剿遂聿宮,殺聲震天,血流成河。


  時至如今,早沒人去管什麽鮫珠,也無人過問發兵的理由。一場屠殺,一切塵埃落定。


  常亦駟手執長劍,獨自站在遂聿宮宮門外。青石地麵,鮮血浸染,四周屍體鋪了一層又一層,空氣中是散不開的血腥味,天空仿佛都被染得猩紅。


  這個地方,昔日有多繁華,今日就有多慘烈。


  這一刻,夙顏特意拿了幻生鏡到滄桀麵前。常亦駟和其他人忙著決一死戰,哪有時間管她偷窺。一道靈力注進去,滄桀從頭看到尾。


  俊美男子身體千瘡百孔,大山轟蹋般倒下去。而被迫觀看的人,由始至終一言未發。


  夙顏知道他內心絕不會像表麵這樣平靜,收了幻生鏡,出了柴房。


  司嘉拿過幻生鏡看了一眼,唏噓道:“神君可真是慣著你,神魔兩界的事都由著你鬧,也不怕收不了場。”


  夙顏:“……”她哪兒胡鬧了?

  她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目的的!

  司嘉白眼:“你說你,當初他們要打就讓他們打嘛,何必等到一個月後,以東海的實力,滅了常亦駟也不是沒可能啊。”


  “司嘉啊。”夙顏敲她腦袋,“東海好歹算自家人,你忍心看他與常亦駟兩敗俱傷,魚死網破?”司嘉搖頭,夙顏繼續說:“再者,即便蘇彌真的帶軍滅了常亦駟,那東海還剩什麽?鮫珠沒了,將士也沒了,那不湊上去給妖族當下飯菜嗎?”


  司嘉恍然大悟:“所以,拖到一個月後,是為了讓伊紅教也出手,常亦駟滅了,伊紅教實力也削弱了,東海底牌還保住了!”她越想越興奮,“你怎麽知道伊紅教會出手?”


  “我哥哥說,鮫珠在遂聿宮這件事,就是伊紅教幫忙嫁禍的。”


  最開始,伊紅美藍是想聯合常亦駟對付常亦楠,結果不盡人意,還讓常亦楠探出了老底。現在恰巧東海有意對付常亦駟,他們順水推舟,何樂不為。


  魔界這些事,說起都煩人。夙顏最討厭這些彎彎繞繞,偏偏在流寂和常亦楠身邊呆久了,想裝傻都不可能。


  是夜,守門童子來稟報,說滄桀想見她們。


  三人剛吃完飯,心情不錯,想著也是時候了,便一同去了。


  滄桀很平靜。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鎖住夙顏,從她推開門的那一刻起便沒有移開過。


  三人心裏,都是很恨滄桀的。


  他替常亦駟辦事,抓了司嘉,折磨了她那麽久,夙笑去救人,險些喪命。還有人間村子裏成百上千的認命,都是他一手幹的好事。


  其他不為人知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滄桀輕笑一聲,聲音有些沙啞:“叫你們來,我隻想說一件事。”


  夙顏就在門口站定:“說吧。”


  他本看著夙顏,一聽這話,視線便轉向了夙笑,似是想到了什麽,唇角緩緩勾起,到最後竟是一個誇張的弧度。他眼中迸發出一種慎人地光芒:“連朝歌。”他重複一次,“連朝歌……哈哈……”


  他不再說話,麵孔猙獰,舉止瘋狂,屋內盡是他意味不明的笑聲。


  可即便是一個名字,在這樣的狀況下,也被賦予了許多可能,許多意味。


  “閉嘴!”夙顏怒喝,“有話就說,少在這裝神弄鬼,本上神不吃這一套!”


  “嗬嗬……我說啊,我說你看上誰不好,怎麽就看上常亦楠了呢?”他皺眉,一副不解的模樣,“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就看上他了呢?”他愈發激動,愈發瘋狂:“夙顏上神!上神呐!常亦楠如此心狠手辣,比之殿下,有過之而無不及。真正入了他眼的,到底是你的人,還是你的身份?!”


  在夙顏看來,這話說得忒沒技術含量。


  挑撥離間什麽的,在她這真的是一點用都沒有:“如果你隻是要說這些話,那我就不該來這一趟。”說完,轉身欲走。


  “我等著。”滄桀微笑,說,“我等著那一天,拔劍相向,血肉相殘。”


  夙顏一隻腳本已踏出了門檻,聽了這話,心裏陡然就生出一股怒氣。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雖不是人,好歹也見過人吧,怎麽一句人話都說不得。就算他再心狠手辣,再不擇手段,那又怎樣,他去人間屠殺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了嗎?他算計我了嗎?他將他的人送到敵人手上了嗎?!”


  最後一句話落,滄桀臉上驟然慘白。


  一個月前,雖是他自己要跟夙顏走,但真走時,常亦駟卻未作任何挽留。


  這便是一根紮在心口的隱秘的刺,表麵上風平浪靜,實則隻差一個外力,一旦提及,便是錐心之痛。


  夙顏繼續說:“你到底有什麽資格評論別人,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由始至終,你才是被拋棄得最徹底的那一個!怎麽,要不要說說當棄子的感受?”


  滄桀再也坐不住,呆愣愣沒了反應。三人不作停留,將門完全打開,走了出去。


  深秋的陽光照進來,明媚的一束,正好灑在滄桀身上。他多日未見陽光,被刺得睜不開眼。抑或許,他這一生,都未曾見過陽光。


  棋子啊,棋子嗬,一顆見不得光的棋子。


  心腹又如何,不過是這樣的結局。


  第二日,香蜜告訴夙顏,滄桀自盡了,自毀心脈,魂魄俱散。


  當日之仇,今日得報。


  夙顏有些不自在,畢竟這是毀在她手裏的第一條命。即便這其中還有其他許多因素,而滄桀也是自我了斷。


  但……唉,她不得不承認,她多愁善感了。


  中午與夙笑比試一場,堪堪打成平手,她如今在年輕一輩中,也算是個高手了。


  她厚著臉皮要了獎勵,夙笑說她會做風箏。


  她很高興,一路哼著歌跑去了景嵐殿。流寂正在看書,薄薄的一本,已翻閱了大半。


  他依舊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袍,一點其它的顏色都沒有。夙顏最受不了這個,一次她穿了條白裙子,出去玩不到半天就髒了。而看流寂的樣子,玉樹臨風,羨煞天下人。


  夙顏翻看他的袖口,當真一點髒的痕跡都沒有。


  流寂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再看,她卻已笑嘻嘻地坐在了另一邊。


  “什麽事這麽開心?”流寂問。


  “沒什麽。”夙顏笑,“今日天氣不錯,我想去放風箏,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流寂聞言,側頭看了看窗外的一片金黃。秋天放風箏……似乎不太合時宜?


  他偏回頭,溫柔一笑:“好,我陪你去。”


  “太完美了!”夙顏說,“我今日和笑笑過招,居然打成平手。”她嗑著瓜子,說話斷斷續續:“笑笑說獎勵我,給我做風箏去了。但我真沒想到,她居然會做風箏。”


  很快一盤瓜子被消滅完,夙顏一口氣喝完了麵前的茶,還是渴,便將流寂的那杯也一起喝了。


  流寂愣了愣,複又覺得好笑,掏出一方手帕給她擦了嘴:“少吃一點,上火,忘了延壽怎麽交待的?”


  夙顏撇嘴,延壽才沒說不讓她吃瓜子。


  兩人回去子衿殿,夙笑正拿著一隻風箏出來,絲音鳥的造型,很漂亮。


  兩人去了度白樹那兒。


  度白冬季開花,春日果實便成熟了,一年四季都枝繁葉茂,蒼翠欲滴。


  許久未來,度白卻並無什麽變化。


  其實這個地方除了空曠平坦外,並不適合放風箏。人間有首詩,夙顏在飄渺仙境時通過幻生鏡見到過,說“草長鶯飛二月天,湖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當時她便覺得這詩寫得極好,讓她有種即刻便去放風箏的衝動。


  然而衝動了近十年,今日這衝動才得以實現。


  雖然沒有草長,沒有鶯飛,沒有湖堤楊柳和春煙,更不是醉人的二月天,但有個哥哥陪著,人間那幫小兔崽子就羨慕去吧。


  流寂就站在樹下看著她,她牽著線跑了一圈,浮風鍛的裙角翻飛起來,整個人仿佛要飛起來般。借著風力,風箏已飛起來了,從下麵忘上去,與真的絲音鳥別無二致。


  夙顏玩瘋了,虛脫了才停下來,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流寂笑她,說凡事該適可而止,以後別這樣了。


  夙顏不幹了:“你剛才怎麽不攔著我?”


  流寂低笑:“下不為例。”


  流寂喂夙顏喝了些水,便將她帶到樹下休息。這個季節已有些涼意,但卻絕不會冷,最是舒服。夙顏歇好了,倒掛在樹上。遠處便是飄渺仙境的入口,煙霧朦朧,比九重天還具仙氣。


  飄渺仙境向來封閉,進不去,出不來,就連夙顏這個生在裏麵的人也弄不清楚為何,更弄不清藏她怎麽就出來了。


  這一切,夙顏將它歸結於人品。


  但出來這麽久,她還真有點想回去了。但朝左前方一望,是常亦楠所居的魔界,轉頭一看,是流寂所在的神界,離開哪一個,她都舍不得。


  但她是真的很想回去,雖然她在那兒的七年過得並不如意,甚至可以說是慘,但無論什麽,也抵不過一個家。


  她問流寂:“我能回飄渺仙境看看嗎?”


  “怎麽,想回去了?”


  夙顏點頭。


  流寂摸摸她的頭,笑著說:“進去可以,但進去了,便就出不來了。”


  夙顏好一陣失望。


  她又看了看遠處,發誓以後再也不來這個地方。


  觸景生情,實在是極其悲劇又極其無奈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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