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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那日放風箏,到最後時風著實有些大,她雖穿著浮風鍛做的衣裳,不覺得冷,當晚睡覺時便覺得有些頭疼。她以為是累著了,便想著睡一覺便可,明日她又是生龍活虎的一個神。哪隻第二日,日上三竿了她也沒能起來。


  流寂曉得她喜歡睡覺,犯懶一覺睡到中午也不是沒有過。難得他總能掐準時間,在她將醒未醒之際來叫她起床。然這一日卻不是這麽個情景。


  夢中她還在追趕一隻絲音鳥,青色的一隻,遠遠飛在前麵,真真是比聲音還快。她鉚足了勁追在後麵,隻覺得風都要將她的臉割裂了。不知為何,前麵突然出現一棵樹,粗壯得很,她收不住身形,結結實實地撞在上麵,大樹一陣搖擺,樹冠裏掉下來一隻絲音鳥,和她追的那隻一模一樣。


  她頭破血流,抱著絲音鳥卻歡喜得很,正思考著這鳥是烤著吃還是放些辣椒幹煸,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她一看手中,什麽都沒了。她憤怒地瞪眼,卻看見了流寂。


  臉色並不是怎麽好的流寂。


  她愣了愣,隻覺得渾身熱得很,流寂沉沉的目光又讓很壓抑,她伸腳便去踹被子。


  腳剛伸到一半,流寂的目光便掃了過來,一陣劈裏啪啦火花響,夙顏默默將腳收了回去,在被窩裏窩得更深。


  她想抗議,驚跑了她的絲音鳥,還不準她透氣,誰知開口的聲音將她都下了一跳,沙啞粗戾,難聽極了。


  她還想說什麽,一提氣卻開始咳嗽,咳得驚天動地,頭疼欲裂,肺都差點咳出來。流寂一手給她順氣,一手遞過來一杯蜂蜜水。夙顏咕嚕咕嚕全喝下去,才覺得嗓子好受一點。


  “該是昨日出去玩,受了風寒,有些發熱。”流寂攏了攏被子,將她裹好。


  她這才曉得,自己是病了。


  夙顏窩在被子裏,看他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若換了平日,她有個什麽不舒服,她一定抱著她輕言細語,又哄又逗,就怕她難過。若是她不小心傷了自己,他必會好一番責備。


  似乎也隻有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舍得責備自己。


  可今天,他隻說了一句話,臉色也極不好看,一雙黑眸壓抑這什麽,渾身氣壓低得驚人。她知道,他是自責了。


  怪自己昨日不該帶她出去玩,不該如此不小心,讓她染了風寒受罪。


  夙顏略做思索,挽著他的手臂,說:“我想吃藥。”


  流寂拍拍她的頭,轉身又倒了杯蜂蜜水,扔進去一顆藥丸,待化開後遞給夙顏。夙顏就著他的手喝下去,完全沒有平時吃藥磨磨蹭蹭的樣子,就想著流寂能舒心一點。


  誰知流寂見她喝藥喝得這樣幹脆,以為她難受得緊,更自責了。


  不得已,夙顏說:“哥哥,我沒事,你若真過意不去,那你也去染個風寒,咱們一起吃藥,讓木森去給我們掏蜂蜜?”


  流寂聞言,頗為無奈地笑了,夙顏再接再厲:“哥哥你看我什麽事都沒有,不就染個風寒嗎?我當初在飄渺仙境走路摔倒溝裏,爬樹摔得四仰八叉,哪個不比現在嚴重,第二天不一樣活蹦亂跳嗎?”


  她本是安慰,流寂聽著卻更不是滋味。他將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好了,乖乖睡一覺,醒了就好了。”


  夙顏抓著他的手:“那你陪著我。”


  “嗯。”


  夙顏滿意了,閉上眼又去找絲音鳥了。


  再醒來,已是黃昏。


  夙笑端了碗粥和幾碟小菜進來,見她醒了,急急放下便過來扶她。夙顏哭笑不得,她不過就染個風寒,怎麽所有人給她的感覺都是她患了絕症,不久於人世了呢?


  她感覺舒服了許多,頭也不疼了,也不發熱了,隻是睡一覺,身上出了好些汗,黏黏的很不舒服。她臥房後麵就是一眼溫泉,流寂怕濕氣太重影響到她,特意讓人修了一堵很厚的牆隔開。


  夙顏拿了衣服,沐浴。


  她真的是餓極了,洗完澡幾下便喝完了一碗粥,還意猶未盡的樣子。香蜜進來,又給她盛了一碗。她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吃。


  夙笑這才有機會問她:“你怎麽了,神君將延壽星君都叫來了?”


  “沒事。”夙顏吃了口菜,“就一個風寒,鬧得跟什麽似的,哥哥太大驚小怪了。”


  夙笑放心下來,倒也沒再說什麽。


  吃完飯,夙笑回了房間修煉,夙顏出去逛逛消失,眼見著延壽焉頭耷腦地從景嵐殿走出來。他見了夙顏,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夙顏笑他:“哎喲,老延壽,怎麽了?我哥哥訓你了?”


  延壽幹笑兩聲:“神君訓我,那是我的榮幸!”


  夙顏嘴角抽了又抽,頓感無趣。延壽端詳她許久,見她是真的無事了,也放下心來,便道:“我宮內還煉著一爐丹,再不回去恐怕就要炸掉了,丫頭你自己玩著,我可得回去了。”說完,揮了揮手,走了。


  夙顏對著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心裏卻有些動容,延壽倒是真心關心自己的。她又看了看遠處的景嵐殿,此刻已掌了燈,明晃晃的一座宮殿,卻極其安靜。


  第二日,夙顏終於有時間去找常亦楠了。


  常亦駟死了,魔界現村的皇子便隻有他一人。但照常亦楠之前的說法,九皇子不僅沒死,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回過了落黎宮,這又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也不知常亦楠下一步會怎樣走,想起她給他的玉佩,夙顏又覺得不好意思了。


  當日她是不是太衝動了一點?

  她迅速將這個念頭拍死在腦海。想就是想,扭扭捏捏做甚!


  如此她便坦然了,一路哼著歌到了魔界入口,蹋過去的那一刻卻突然想到了什麽,帶了幾分凝重――她要驗證一件事。


  她收回腳,又倒退了好一段距離,在周身設了道結界,祭出湛影。


  湛影很薄,劍柄也不厚,夙顏將它纏在腰上,劍柄落在左側,她一伸手便可抽出來。她腰上係了條白色的玉帶,湛影纏上去,片刻便變成了相同的顏色。


  夙顏很滿意,撤了結界,理好衣服才踏入魔界。


  她依舊像往常那樣走,身後卻並無異樣,安靜極了。她走至城門處,那種怪異的感覺還是未曾出現。


  今日無人跟蹤她。


  近來兩次,她一踏入魔界便有人跟蹤她,她雖有所察覺,卻無論如何也揪不出那個人。為何常亦駟死了,跟蹤她的人也沒了蹤影,莫非真的是常亦駟的人?


  她一頭霧水,在城門外徘徊了好久才進去。


  她本以為,常亦駟死了,他便能輕鬆些,多少能有些時間來陪她了,然而事實證明,現實是殘酷的。


  常亦楠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麵,隻看得到半截身子,低頭正專心地寫著什麽。夙顏一個大活人站在門口,他居然沒感覺,知道夙顏不滿地用指甲摳了摳門框,他才察覺到她。


  他放下筆,好笑道:“怎麽不進來?”


  夙顏輕哼一聲,走到她對麵坐下:“你忙你的,我自娛自樂。”


  說罷掏出本話本子,埋頭看起來。常亦楠隻看得到她毛茸茸的後腦勺和背部,小小的一團,像隻跑錯地方的小動物。


  夙顏一隻手臂被腦袋壓得發麻,便換了一隻,話本子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小妖怪化成尋常女子模樣去城裏,官道上空無一人,突然一匹駿馬飛馳而來,眼看就要撞上她。騎馬男子一勒韁繩,馬兒瞬間轉了個方向,堪堪與小妖怪錯開。小妖怪嚇得不輕,跌坐在地,一不小心露了原形,兩隻耳朵變回了原本的樣子,尖尖的,帶著雪白的毛。男子正要扶她,眼一掃卻看見了她的耳朵,以及她正在變形的鼻子。


  七尺男兒,就這樣呆在了那裏。


  小妖怪蹦起來,問:“你怎麽嚇到了?不怕,我的耳朵不吃人……”


  夙顏撲哧一聲笑出來。


  肩上攀上來一隻手,她抬頭一看,常亦楠另一隻手已取走了她的話本子:“出去走走?”


  夙顏感激涕零,說常亦楠這麽久了你終於想起我了嗎?終於舍得帶我出去曬太陽了嗎?


  “……”


  一盞茶後。


  夙顏看著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高聲吆喝的攤販,傻眼了。他隻說出去走走,沒說一走就走到人間啊。


  常亦楠卻隻是牽了她的手,慢悠悠地走。


  夙顏東張西望,很興奮,像是從未來過人間一樣。她拽了拽常亦楠的手:“你經常來人間嗎?”


  “很少。”他說。旁邊有人挑了滿滿一擔的繡帕,走得很快。常亦楠攬著夙顏的腰護著她,免得被撞到。


  這些年,他少有清閑時光,更別提來人間走一遭了。人間的熱鬧,他也隻是聽說,未曾見過幾次。


  前麵有江湖藝人雜耍賣藝,大路邊圍了好一圈人,不時冒出些喝彩聲。夙顏興奮地湊過去,果真一名男子在表演吐火。男子手拿一隻火把,一口氣吐出來,火把便著了,片刻又滅掉。


  邊上有人在誇讚:“這可是全城最好的雜耍團,舞蹈弄槍吐火撈油那是一絕啊!”


  另有一人附和:“是啊,現在這世道,亂得很,今日看了,明日便不一定由得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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