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你的娘子了

  他想錯了。丁了了現在並不恨他。

  早在數月之前她就知道他拋棄了她、帶著丁小麥跑了。此番夢裡親眼看見他和丁小麥在一起親密無間,那也不過是證實了先前的猜測而已,生氣或許有一些,卻實在稱不上一個「恨」字。

  畢竟丁小麥聰明漂亮溫婉可人,與從前自慚形穢包著臉不肯見人的她不可同日而語。陳七本就是個好色之徒,他選擇丁小麥實在半點兒也不稀奇。

  丁了了很看得開,醒來之後完全沒有傷春悲秋,起床洗了把臉就忘了夢裡的事,笑眯眯招手喚小丫鬟來幫她梳頭,順便打聽消息:「今天是那位婁大夫被趕出門的日子了吧?你知不知道他準備得怎麼樣了?」

  小丫鬟很乖,含著笑,溫溫柔柔:「婁大夫沒說要走呢。他說他的葯今日一定見效。」

  「那好啊,」丁了了笑,「那就再等他一天時間,好叫他心服口服。」

  「了了小姐,」小丫鬟小心翼翼,「那位婁大夫是名醫呢,萬一他的葯真的有效,咱們怎麼辦?」

  不得不說大戶人家的婢女就是會說話。明明是臨時撥過來照顧順帶監視她的,人家就有本事把話說得好聽,倒好像真跟她成了一家人似的。

  丁了了還沒有被哄得昏了頭,當時便笑道:「萬一他的葯真的有效,二公子的病就有救了,老爺夫人自然歡喜無限,你們也必定會有賞的。——那不是皆大歡喜?」

  那當然是皆大歡喜。小丫鬟不由得跟著笑了笑,隨後又露出幾分憂色來:「可是那樣的話,小姐你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六老爺那邊也必定會被五老爺欺壓,說不定連眼下手裡管著的幾家鋪子也會被五老爺奪去……」

  言下之意,倒是向著蘇六老爺的。

  丁了了在這邊住了兩日,大致上已經摸清了主人家的格局:這偌大漓陽縣無數的店鋪田產,都是蘇大老爺名下的。底下的幾個兄弟雖然與他同出一父,卻只能依附他生存,得了他的歡心便有無盡富貴,反之自然便是一無所有。

  這也就難怪蘇五老爺蘇六老爺為了給一個侄子請大夫四處奔波、也難怪當初蘇六老爺願給大夫下跪求肯了。

  很值得嘛!

  但丁了了的心思並沒有停留在這一層。看著眼前的小丫鬟提起六老爺時那關心又憂心的樣子,她便知道這孩子的心裡是向著六老爺的。

  這樣就有意思了。

  既然怡景苑裡已經有一個小丫鬟向著六老爺,那是不是也可以有人向著五老爺、有人向著四老爺三老爺?這樣算下來,還有幾個人是真心向著那位可憐的二少爺的?

  再往深處想一層,那位二少爺的病,真的是外人搞的鬼嗎?

  蘇大老爺膝下荒涼,長子早夭、幼女痴傻,若這個二少爺一直病懨懨起不來床,這偌大的家業最後會落到誰的手上?

  還有,那位早夭的大少爺和痴傻的小姐……真是越想越嚇人了。

  梳好了頭,丁了了便在一個丫鬟一個小廝的「護送」下走出房門,一頭扎進了那間比藥鋪還像藥鋪的大廚房。

  這裡各種各樣的藥材都是現成的。既然有時間讓她鼓搗,她乾脆就省了自己帶來的那些藥丸藥粉,全用這裡的藥材重新做了一些,以免蘇家的人對她生出什麼多餘的疑心來。

  估摸著三四天的用量夠了,她便歇了口氣不再折騰,躺在藤椅上專註地看著小廝們熬藥。

  才躺了沒一刻鐘,婁大夫那邊的小廝就來了,唉聲嘆氣:「又是空歡喜一場……」

  丁了了嗖地坐了起來:「怎麼,你們先前還真歡喜了?真期待了?」

  每隔三五天都空歡喜一場,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年,居然還樂此不疲,這蘇家上上下下倒都是人才!

  小廝被她盯得有些臉紅,之後又因自己的臉紅而著惱,氣哼哼:「怎麼就不能期待了?那位婁大夫是名醫!不像你,無名小卒!還是個丫頭……」

  喲!丁了了被他吼得一愣。

  這倒是她接觸蘇家以來頭一次被對方甩臉子。她不但不惱,反而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不錯嘛,還會生氣、會凶人,這才像個正常人家的正常孩子,哪能從主子到奴才個個都貼著笑臉呢?

  「不是說你們不能期待,」她笑,「而是要看期待什麼人。那個婁大夫很明顯是沽名釣譽之徒,你們怎麼能期待他治好你們少爺?要期待也是期待我!」

  小廝晃了晃脖子,不客氣地給了她一個白眼:「你有什麼好期待的?你弄的那些葯,我們老爺看一眼就能說出藥方來!當什麼稀罕東西呢?你要是能救了我們少爺,那我也可以出去掛牌行醫了!」

  「這樣啊,」丁了了仍然不急,笑得優哉游哉的:「都說久病成醫,如此看來蘇家一大家子都是很厲害的大夫了。」

  小廝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轉頭卻看見丁了了把爐子上的葯取下來倒進碗里,向她那個虎頭虎腦的弟弟招了招手:「來,帶上這個,咱們看蘇二少爺去!」

  「還真敢獻醜啊?」那小廝獃獃。

  旁邊看爐子的老者木然道:「英雄不問出處,有志不在年高。你呀,到底還是淺薄了!」

  「怎麼,魯叔你也信她能救少爺?」小廝大驚。

  那老者哈哈笑了:「期待一下又何妨?」

  反正蘇家的「期待」已經落空過幾百次了,如今也不過是再多落空一次而已!

  丁了了被幾個丫鬟小廝簇擁著進了蘇二公子的屋子,並不知道身後的小廝和老奴是如何相視而笑、鄙夷嘲諷。

  端莊清秀的婢女接過佳佳手中的葯,沒有奉給蘇二公子,而是轉手交給了坐在床邊嘆氣的蘇夫人。

  蘇夫人接過去便轉手放在了床頭小柜上,微微點頭:「酒黃芩、苦杏仁、膽南星、茯苓……可以,都是不錯的東西。」

  只看一眼便說出了幾樣主要的藥材,可見這個「久病成醫」絕非虛言。

  先前說她與蘇大老爺都不常來怡景苑,可若非久侍湯藥,如何能說得這樣清楚明白?慈母愛子之心,在這一眼之中已清晰可見。

  只是此刻那碗葯仍放在小柜上,並沒有要餵給蘇二公子喝的意思。

  婁大夫尚未離開,在床邊看見這一幕,低眉冷笑:「了了小姐就打算拿這麼一碗尋常的止咳藥來糊弄蘇二公子嗎?先前你說要『慢慢治』,不知是打算『慢』到什麼時候?第幾百副葯能見效?恕老夫多嘴提醒一句——蘇二公子這些年喝的葯多了,尋常的湯藥怕是不頂事!」

  丁了了看著他,很真誠地點頭道謝:「我明白了。所以您老人家的葯沒見效。」

  因為「尋常」嘛!

  婁大夫聽出了弦外之音,氣得鬍鬚亂顫:「小娃娃,治病救人靠的是醫術,不是嘴!你若不是來混吃混喝,就該明白告訴夫人與二公子:你到底打算怎麼個治法?就用這碗葯?」

  他問得很兇,蘇大夫人卻始終沒有阻止,神情平靜目光溫和,也是在等著一個答案。

  丁了了隔著帳子看著裡面咳個不住的蘇二公子,抿唇,微笑:「不錯,就用這碗葯。——一碗見效。」

  哎?

  婁大夫愣了。

  他已經做好準備等著丁了了說「至少要喝三個月」了,這答案怎麼不對?

  不是要「慢慢治」嗎?怎麼又說一碗見效?

  她當她那晚破葯是老君仙丹嗎?

  不止婁大夫冷笑,就連屋裡服侍的幾個婢女小廝也都皺了眉,覺得這姑娘吹牛實在吹得太厲害了。

  丁了了卻不理會他們,回頭轉向蘇大夫人,正色道:「請夫人即刻將這碗葯餵給二公子喝。我已想出了施針的方法,配合這碗葯下去,一副就能見效。」

  蘇大夫人還未說話,婁大夫已哈地笑了:「你這丫頭怕是瘋了吧?施針?蘇公子患的是咳疾!咳疾,你施針?」

  「這不妥吧?」蘇夫人終於也道。

  丁了了微笑著,不慌不忙:「何妨一試呢?夫人,治了這麼多年都沒治好,或許恰恰就是因為沒有人想到可以施針!」

  蘇大夫人猶豫不決,床中蘇少爺已搶著叫了起來:「讓她施針!就,咳咳……讓她施針!」

  病急亂投醫,說的大約就是他此刻的狀態。他實在是受夠了這個病了,這會兒別說施針,就算是動刀,只要有希望能治好他的病,他也不會猶豫。

  但他萬萬沒想到是真的要動刀。

  說服了蘇大夫人之後,丁了了不客氣地攆走了婁大夫,又好說歹說勸走了屋裡服侍的婢女小廝們,然後就當著蘇夫人的面,拿出了一把尖刀。

  殺豬刀。

  蘇夫人殺豬似的尖叫了起來。

  可是丁了了事先已吩咐過婢女守住門口不許進來,所以儘管蘇夫人叫得凄厲,門外眾人也只是焦灼地向內張望,並沒有闖門。

  丁了了對此很滿意,耍著刀花讚歎:「蘇家果真令行禁止,是個有規矩的人家!」

  「你要幹什麼?」蘇夫人跌在地上,嘶聲問:「是誰派你來的?為什麼要殺我兒?」

  丁了了把殺豬刀放在桌上,笑道:「夫人不必這樣大驚小怪吧?您既然敢用我,之前一定是了解過的,應當知道我在家裡治病救人的辦法就是用刀割、用針縫。」

  「不對!」蘇夫人搖頭,「他們只說你給人縫針!而且,你在家裡救的那些人是外傷,當然可以縫針;我兒又不是外傷……」

  「蘇公子就是外傷!」丁了了反駁道,「當初難道不是因為外傷才落下了這個病根嗎?」

  這個當然是的,但是……能一樣嗎?

  就算是外傷,也只有切割腐肉的時候才用得著刀,哪有給人家已經長好了的皮肉動刀的?

  「蘇夫人,您確定公子的傷已經長好了嗎?」丁了了問。

  蘇夫人想說「確定」,卻沒有張開嘴。

  若是已經長好了,為什麼會一直疼?為什麼會不斷地、越來越嚴重地咳喘不休?為什麼咳得久了,甚至會吐出血來……

  丁了了觀察著她的表情,適時地笑了笑:「蘇夫人心裡已有答案了。」

  「可是我不敢用你。」蘇大夫人接道。

  丁了了點頭:「我明白夫人的顧慮,也可以明白告訴您,蘇公子的病因是舊傷未愈,只有皮肉看似長好了而已。還有,中毒也是真的。夫人若有更信得過的大夫,自可請過來頂替我,但恕我提醒一句:我可能不是個好大夫,但是割肉放血刮骨療傷這些手段,天下無人能比得上我。」

  這個牛皮吹得似乎有點大了。

  才多大點個小女孩子,就敢說天下沒有人能比得上她?她見過「天下」嗎?她先前連那個小破村子都沒有出去過!

  蘇大夫人想嘲諷她,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

  雖然她不喜歡也不相信丁了了,可這個女孩子又的的確確是第一個向她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療法的。

  或許,萬一,沒準兒,有效呢?

  「你要保證,」她看著丁了了道,「可以治不好,但不能比現在更壞。你若傷著了我的兒子,我一定要你的命!」

  丁了了重新拿起了刀,輕笑:「夫人放心。我很珍惜這條命。」

  蘇夫人在地上怔怔地坐了很久,終於扶著矮凳子站了起來,掀開帳子看著她的兒子:「書兒,娘也是沒有別的辦法,實在等不得了……你放心,你若出了事,我就殺了這個女子為你陪葬……她也就算是你的娘子了。」

  丁了了和旁邊的佳佳同時瞪圓了眼。

  床中的蘇二少爺伏在枕上咳了很久,終於斷斷續續地說道:「不要責怪大夫,我,咳咳,本來也是,咳,快要死的人!」

  這是答應了。

  丁了了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嘀咕道:「其實給蘇少爺陪葬也挺好的,正好我想換個丈夫……」

  蘇大夫人聽見這一句,心裡頓時更緊張,直疑心自己是坑了兒子了。

  卻已經由不得她後悔,丁了了自己上前同佳佳兩個人扶起了蘇少爺,咕咚咕咚把那一碗葯給他灌了下去。

  真是半點兒客氣也沒有。

  喂完了葯,丁了了便以手指順著他頸下至胸口細細地比劃了一段,忽然揮刀,重重地對著看準的一個位置刺了下去。

  拔出刀來,並沒有鮮血四濺,只有幾滴黑褐色的濃稠之物流了出來,屋子裡頓時多了一股腥臭之氣。

  蘇大夫人嚇得連連後退。

  蘇二少爺仍是咳個不住,那傷處便源源不斷地有東西流出來,浸透了丁了了匆忙拿過來替他遮傷的帕子。

  「丁、丁小姐,那是什麼……」蘇夫人結結巴巴,問。

  丁了了扔了帕子,命佳佳從她的藥箱中取出一隻木盒,挖出裡面的藥粉一股腦地倒在了蘇二少爺的傷口上。

  「舊傷而已。」她一邊紉針一邊答道,「定是當初治傷的時候大夫不懂事,只顧著皮肉快些恢復,卻不知道內傷比外傷要緊多了。外傷治好之後便停了葯,裡面就任由它爛著,再加上毒藥的催化……先前有沒有大夫說過,蘇二少爺的病撐不了半年了?」

  「三個月。」床中的蘇二少爺糾正道。

  蘇夫人愣了一下,喜極而泣:「書兒你真的沒事……」

  不但沒事,而且甚至可以說已經見好了。蘇大夫人即使此刻心神不定,仍能察覺到他咳得比先前要輕鬆許多,並不是那般奄奄一息的樣子了。

  這時丁了了已將針線備好,開始俯身細細地替蘇二少爺縫合傷口,認真專註的樣子像是在繡花。

  這是她熟悉的事。

  蘇大夫人在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她縫好了最後一針,隨手用那把殺豬刀將線頭割斷,她才又遲疑著問:「你既然說他裡面有傷,這就著急縫起來會不會……」

  「先前治不好是因為沒有我,」丁了了道,「如今是我在給他治,當然就不會有問題。」

  她細心地將針線收好,看著蘇夫人囑咐道:「接下來需要的葯,我已叫人熬上了,很快就會送過來。你要記著二公子傷勢沉重,最近不要讓他動怒。」

  「書兒一向不動怒。」蘇大夫人忙道,「先前大夫也都是囑咐過的,養病的規矩我們都知道……丁小姐需要什麼,儘管跟我提!」

  丁了了點頭,不客氣地翻出一張方子來遞給她:「這是現過幾天二公子需要用到的葯,你看看家裡若有缺少的,記得及時補充上來。」

  「還有,」她道,「我是真的自信能治好蘇二公子的病,請夫人信我。」

  信她,就是要給她在這園子里自由行走、隨意指派別人做事的權利。

  蘇大夫人沒有猶豫,立刻就點頭答應了:「今後丁小姐需要什麼,我們家必定盡心竭力……」

  「夫人,不好了!五老爺六老爺他們跑進來了!說是有人要害二少爺……」門外一個小廝一邊叫嚷一邊跌跌撞撞往內跑,沒留神摔了一個大馬趴。

  嚇得蘇大夫人立刻跳了起來。

  誰跑進來了?誰要害二少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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