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包子

  燕子哇的哭了出來，邊哭還邊說：「校長，真的不是我。我被孟老師叫出去后就一直在辦公室接受老師批評。我出來的時候……鄭玉芳和郭紅英看到我了。」

  小芳一聽，她膽子小，趕緊解釋：「校長，我當時害怕，噁心，就出來了，郭子，不，郭紅英來安慰我。好幾個同學都看到了，我們倆一直沒敢再進去。不是我。不過，校長，我能回宿舍嗎？」

  「怎麼了？」孟老師問。

  「我，我剛才想去茅房，一聽集合哨聲就來了。剛才沒忍住……」小芳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像蚊子哼哼：「我尿褲子了。」

  不過這最後一句還是清楚的灌進每個人的耳朵，開始大家還憋著不笑，有一個人噗嗤笑出聲來，大家都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大家像開了鍋，哄堂大笑。

  校長氣得臉通紅：「快回去換下來。」

  「校長，我怕，我能讓郭，郭紅英陪我去嗎？」

  「去去去！」校長已經忍無可忍了。最後又補充說道：「一個無產階級，怕怕怕，怕什麼？我們是不怕那些牛鬼蛇神的！」

  「誰拿了快交出來！別浪費大家的時間！」孟老師看校長發火了，也催促道。

  「要是不交出來，我們就只好搜了！」李老師用那尖銳的彷彿能劃破夜空的聲音說道。

  大家面面相覷，都搖頭說沒拿。有人實在忍不住，嚷嚷道：「是好漢，拿了就快交出來，別連累大家！」

  「就是。」有幾個應和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更深了，月亮在雲里穿梭，看著這場鬧劇。

  「搜！」校長一聲令下，幾個老師擼起袖子就沖向宿舍。一個老師一個宿舍，輪流搜。

  宿舍東西倒也不多，不像現在學生，物品豐富，擺放的像商店琳琅滿目。換個形容更貼切，像長久不用的倉庫，雜亂無章。出了進門巴掌大點的地方能插腳，剩下的也就靠想象了。目之所及，皆是物品，沒有你見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那時候的宿舍，水杯毛巾，床鋪，和有限的幾件衣服。乾乾淨淨，可以說跟臉一樣乾淨。

  進去搜也不費事兒，櫥子，床下，桌子下，沒有。

  老師們搖著頭出來了，大失所望。可是那個標本去哪裡了呢？

  老師們有一個好處，就是執著，每人帶著幾個學生，在校園裡到處搜。一通忙活下來，已經近午夜了。

  有的學生已經開始小聲嘀咕：「不會是真的鬧鬼了吧！」

  「說什麼呢？」

  「還不會是誰吃了吧？」

  「就那福爾馬林的味兒，聞聞都夠受的，還下的了嘴？」

  「不會，不會，誰這麼變態。」

  「那去哪裡了？」

  「啊！」一個學生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幹什麼啊！」小胡在萍萍的背後突然一拍，嚇得萍萍大叫，臉色煞白，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快找！今天找不出來，你們別想睡覺。」

  「校長，我們都找了，會不會解剖室啊！」

  老師們突然被閃電擊中一般，誰先說的標本沒有了？大家看孟老師。

  「晚上，我讓文靜去檢查的。她回來說一個標本沒有了。」

  「你沒去看嗎？」

  「我沒有，文靜，你說說。」

  王文靜是今年剛分配來的一個老師，其實就是校長一個親戚。

  「我，我確實看到胳膊標本盒裡沒有。」文靜突然一被問道，緊張的說話都結巴了。

  「我看還是回去看看吧。」一位年老的老師建議。

  大家不約而同的向解剖室走去。門開著，估計是文靜老師一看標本沒有了嚇得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向孟老師彙報。

  孟老師打開那扇詭異的門，聽那熟悉的聲音——吱悠一聲，然後那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晚上聞這味兒，比白天更有感覺。

  「我害怕。」膽子小的人站在屋子外面不敢進，光站在這個屋子方圓十米的地方，她都嚇得面如土色。別說讓她們在午夜陰風陣陣的時候，在丟了一隻胳膊的前提下，去那屋裡找胳膊。想起來這件事就足以成為她們後半輩子噩夢的素材。

  校長，老師們以及幾個膽大的學生進了屋裡。

  大家第一眼都去看右臂標本盒，裡面確實空蕩蕩的，只剩下半盒半透明淡黃色的福爾馬林靜靜的躺在盒裡。

  「確實沒有。」

  「我說吧……」文靜老師剛要附和。

  「老師，你看右腿那盒！」

  大家頭立刻唰一下轉向右腿標本盒。裡面多了一條胳膊。

  「哦。」大家終於恍然大悟，提起的一顆心落了地。

  校長回過頭對孟老師說：「雖然東西沒丟，但是明顯有人動過，今天太晚了，耽誤大家休息時間，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明天一定要查出來是誰動的，要嚴肅處理。」

  「是，校長，放心，我明天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大家回去休息，散了吧。」

  一群人一鬨而散。

  「我就說嘛，誰拿那個？」

  「就是，又不好吃，又不好聞。」

  「你快別說了，噁心死了。」

  「啊！」萍萍又被人從後面一拍，嚇得叫出來，只不過這次不再蹲在地上哭了。

  「文靜老師也真是的，不會看仔細了再彙報嗎？」

  「就是，害得我們半夜不睡覺找胳膊。」

  「估計她也膽小。」

  「老師還害怕？」

  「老師怎麼了，估計孟老師也害怕，要不她怎麼不自己去檢查，讓文靜老師去？」

  「也可能。」

  「不信等著試試？」

  「怎麼試？」

  「不知道，以後看看唄？」

  「不過誰放錯地方了？」

  「我沒注意。我光看燕子了。」

  「是啊，我也沒注意，我都不敢看，還拿呢！我不敢。」

  「估計，明天老孟得嚇唬我們，又是一頓批。」

  「嗯，少不了。」

  「算了，先睡吧，太晚了。」大家連打了好幾個哈欠，關燈睡覺了。

  彎彎的月亮眯上眼也睡著了，幽暗的月光柔和的灑在窗前，像半夜母親起床看我們踢被子了沒有，悄悄的，從不驚醒夢中人。

  第二天，太陽如約而至。忙活了大半晚的孩子們此時精疲力盡，還躺在床上撅著屁股睡覺。他們還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兒只是開始。

  第一節課的護理課換成了解剖課，孟老師拿著書走上講台。書在這裡就成了最好的道具。每每老師發脾氣的最好用的道具，摔不爛，往桌子上一扔，啪的一聲，如判案的驚堂木，很有氣勢。

  「說吧，主動交代，既往不咎，否則，後果自負！」孟老師這幾句流暢的話，估計昨晚在心裡已經默念若干遍了，或者，昨晚一晚上都在研究對策，沒怎麼睡覺。那深深的黑眼圈就出賣了她。

  就這架勢誰敢承認？就算是想承認的也不敢了。

  「好吧，我昨天晚上也想到這結果了，估計不敢承認，沒關係，那就不記名舉報。現在就拿出紙來。每人寫寫你認為誰拿的，或者你看到誰拿的了。現在就寫。」

  大家又是面面相覷。

  「看什麼看，別看了，不許包庇，查出來一塊兒罰！現在馬上就寫！」

  大家都低下頭不敢亂看了，然後慢吞吞的拿出紙，拿起筆，然後就靜止了。

  「收。」沒過幾秒鐘，孟老師大喝一聲。班長下去收了。大家才意識到要寫點什麼。胡亂寫了幾個字。

  孟老師站在講台上，開始表情漠然，然後一會兒皺眉，一會兒露出奸詐的一笑，一會兒又面無表情。底下的學生左看看，右看看，有的皺眉，有的搖頭，有的好奇……千姿百態，表情各異。

  孟老師說：「班長，看著自習，劉萍萍過來。」

  劉萍萍突然坐直了身子，然後不情願的邁出腿，跟著孟老師去了辦公室。

  小芳對郭子說：「不會是她吧！」

  郭子搖了搖頭。

  一會兒，劉萍萍哭著回來了。

  韓東偉又被叫出去。一會兒韓偉也回來了，一臉委屈。

  王俊霞又被叫出去了……

  一早上，大家魚貫而出。事件在幾天後一直發酵。大家對文靜老師沒有仔細檢查的恨卻莫名其妙的生根發芽。

  小芳和郭子倒是因為噁心害怕早早出了解剖室而幸免於難。燕子也因為拿了頭顱而被排除，因此，燕子還被忽視了，真是因禍得福。

  「傻人有傻福！」

  「桂英，你啥時候給我買羊肉包子？」這幾天燕子心情因為這件事豁然開朗了。

  原來，人生好與壞果然是要對比的，在比較中獲得幸福感，是人之常情。

  還有人生禍福難測，在你最困頓時，請再堅持一下，也許就柳暗花明了呢，這也未嘗不可。

  燕子自認傻人有傻福。她覺得自己接下來該享享福了。於是糾纏著桂英去買羊肉包子。

  桂英纏不過，自認倒霉，她哪想到燕子為了吃什麼都豁出去了。於是，這天下午，約著小芳，郭子，燕子一起去吃羊肉包子。

  店很小，裡面很黑，其貌不揚的小店卻絡繹不絕的人。剛剛有人吃完走了。她們四個人坐了下來，她們要了一小籠屜。四個人看著熱氣騰騰的羊肉包子，饞的直咽口水。

  羊肉包子在熱氣繚繞中引誘著她們，燕子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下手去抓。燙的她兩手來回倒騰也不肯放下。放到她面前的小盤子里，她兩眼放光，眯著眼睛輕輕的咬了一口。其他三個人看著她，燕子陶醉在其中，羊肉的香氣四處彌散，露出裡面軟軟的肉團，油亮亮的，外面還包裹著肉湯，饞的三個人也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後都如法炮製的拿上一個羊肉包子。美美的享受著。

  什麼最解饞，當然是包子，當然是肉包子，當然是熱氣騰騰剛出鍋的肉包子。一口下去，什麼煩惱，困惑，難過都煙消雲散，只剩下寂靜中一聲接著一聲砸吧嘴的吃飯聲。羊肉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回味，刺激你的神經傳達給大腦，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短暫性的失聯休克。這是美食的魅力。以至於幾十年後，小芳仍然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