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廟贖罪
將軍府內,臨窗而坐的,是位對著梳妝台畫眉的女子,面色嬌俏,染著喜悅。
忽然,門被人在外面踹開了。
捏著玉梳的手驀然收緊,攥在柔軟的掌心裡咯吱作響。
「莫輕裘,你敢踹我的門!?」君怡一邊說著,一邊被莫輕裘提著衣領提了起來。
莫輕裘道,「要不是你皇兄擔憂你,我才不會收留你呢。既然你皇兄把你放在我這,就收收你那公主的脾氣。我五大三粗,可不會憐香惜玉。」
第三次坐在屋頂上的唐倪二人一同搖搖頭。
陶姜道,「這將軍活該單身,太不懂得憐香惜玉。」
唐倪卻道,「比起某人來,這將軍不知好了多少。」然後,她岔開話題,「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位君怡公主就是那天扮演新娘子的那位姑娘?」
陶姜笑笑,「唐姑娘好眼力。」
唐倪道,「她的桃花眼很漂亮,清純卻不失嫵媚,嫵媚卻不至於妖冶。讓人見之難忘。」
陶姜托著臉湊近,「那唐姑娘不妨替我瞧瞧,我這生的是一雙什麼眼。」
唐倪禮貌笑笑,「恕在下眼拙,只能瞧見一池精明算計。」
陶姜卻還是笑,意味卻不明,「沒別的了?」
唐倪正要開口,周身的天色忽然一瞬轉明。
陶姜解釋道,「畫中的時間與解開真相無關的會自動略過。」
唐倪點點頭,「原來如此。」
忽然,下面傳來爭執聲。唐倪仔細去聽,原來是公主發現自己出不了門了,在院子里大吵大鬧。
「莫輕裘!本公主還輪不到你來管教!」
「公主此言差矣。只要公主一日見不到陛下,得不到出府的旨意,我還是有照顧好公主的職責的。」
「好!我現在就進宮,你給本宮讓開!」
「我說過,我的職責是好好照顧公主。如今城裡很是不太平,公主還是莫要出門為好。本將軍會同公主一起待在府里——公主,請便吧。」
君怡同他對峙良久,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伸出雙手狠狠地用力將那人退開,忿然拂袖而去。
一旁的柳太傅連連搖頭,「將軍這又是何必。你年長公主,要多讓讓她才是。」
莫輕裘望著那人消失在轉角處的身影,輕輕一笑,「這是陛下的旨意。能不讓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能拖則拖,哪怕是一天也好。」
「可公主遲早會知道。這事瞞不住的。」
「瞞不住嗎?試試吧。」
話音落下,莫輕裘轉身走向正廳,柳太傅雙手負於身後,仰頭看向無盡青冥,「痴心人,逢亂世,隱衷腸,情錯付……」
如此過了三日,可對唐倪二人來說,不過是幾個眨眼的功夫。
第四日,公主終於偷偷溜出了將軍府。
因為這日莫輕裘有事外出,並不在府內。
可不過四日,這常安竟已換了另一番景象。
空無一人。
公主穿著一身用以喬裝的僕人男裝,臉上粘了八字鬍須,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她走了許久,才終於聽到了人聲。
是兩位普通的百姓。
「走快點,去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啰嗦,啰嗦!」
他們這是要去哪兒?不如跟上去看看。
尾隨兩位百姓在目的地停下后,君怡怔住了。
「皇宮?」君怡有些不解,怎麼全城的百姓不好好在自己家裡待著,跑到這裡圍著皇宮做什麼?
皇兄知曉此事嗎?
正尋思著,忽然人群朝兩側退開,厚重的朱紅宮門緩緩打開,初生的日暈中,立著一個修長的人影。
「皇兄……」君怡正要上前,后衣領卻被人隨手一提,提了起來,拎在半空懸著翻了個身,下一刻,人已經被扔在了馬上。
因為是趴在馬上的,君怡抬頭甫一睜開眼,便看到了旁邊那匹馬上一身威風凜凜的銀甲。
是莫輕裘。
「放我下來!」君怡想要下馬,卻被莫輕裘抬起的一柄佩劍按住了後背,輕鬆制住,「別亂動,當心摔下去。」
韁繩一拉,馬兒縱蹄奔向遠處,君怡看向越縮越小的,孤零零的立在宮門口的人影,眸底迅速氤氳起一片水霧,「莫輕裘。」
馬兒仍未停,公主又道,「我不能留他一個人在那裡的。」
馬兒戛然而止,激起塵塵飛揚,只聽公主道,「我得陪著他。」
莫輕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聲的,「若是,他如今千夫所指呢?」
公主輕聲卻堅定道,「榮辱與共,死生俱同。」
莫輕裘一直在想,如果這八個字他也能許給那個人就好了。那樣,他就有身份有足夠的立場站出來護著那個人,無論生死,皆共往之。
「駕!」馬蹄奮揚,踏踏作響。
當二人下馬時,太廟裡還未有人。
「你帶我來此處做什麼?」
莫輕裘單手握住韁繩,「等會兒你便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響起了人音。
他將馬匹拴好藏好后,拉著君怡在路側的灌木層里藏了起來。
領頭的是位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手裡拿著什麼東西,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裝神弄鬼。
後面跟著浩浩蕩蕩一城百姓,中間圍著的,正是一襲玄發玄服的當今陛下。
「皇兄……」
莫輕裘拉住君怡,「別動。」
人群繼續前進,大部分人留在了山腳,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跟著術士,圍著君王踩著石階朝山上的太廟走去。
他抓住君怡的手,尾隨上人群,「走,跟上。」
起初,因前面人群的阻擋,君怡位於人群之末,看不清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隨著隊伍的不斷前行,留在半路途中的人越來越多,隊伍不斷縮減,君怡這才能隱約窺見皇兄的幾片衣角。
「奇怪,這石階上是什麼東西?」無意間垂眸一掃,君怡看到石階上有些紅黑色的痕迹。
莫輕裘垂眸掃過,終是有些不忍再看。
當隊伍只剩下最後的零散十幾人後,君怡終於弄清楚了到底是什麼回事。
太廟的祈福之行,原來是一城百姓脅迫自己的君主,從山腳第一層石階一直磕頭跪拜到山頂太廟……
這血跡有的已經發乾發黑,有的,卻是剛剛才沾染上的新鮮血液。
顯然,今天之行已不是第一天。
應該是這幾天剛剛發生的事,可莫輕裘竟然瞞著她,封了家裡一眾家臣的口。
終於,在暮雲四合之際,一行人抵達了山頂。
「跪。」
早已脫力的君王在一片鐘聲中踉蹌跌倒在地,十指血染成污,滿身狼狽。
其餘人跟著跪下,朝太廟盈盈一拜。
「願我朝歷代先君明主,恕我君昏庸無能,澤祐我鳳鳶國,山河無恙,萬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