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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爆破樓里的女屍,與三個男人的DNA

  李箏頓了頓:「還有一種特殊的頸椎損傷叫揮鞭樣損傷。」

  揮鞭樣損傷,是指由於身體劇烈加速或減速運動,而頭部的運動與之不同步,致頸椎過度伸、屈而造成的損傷,常見於車輛急剎車或被後方車輛猛烈撞擊。

  這一年的年關真是不太安生,往常這時候我們也就整理整理這一年的卷宗,寫寫總結,準備過年了。但今年大案不斷,過年前我們還在外跑現場,一天下來發現我們被人投訴到紀委去了,說年前公務員人心渙散,消極怠工,不按時到崗,傷情鑒定報告一直拖延,上班時間辦公室大門緊閉,要求上頭好好考核我們。我們也不知道該找誰說理去。

  剛吃完午飯,還沒來得及消化,一個電話,我們又去了一個等待爆破的大樓地下室。可能路上有點嗆風,地下室又有股潮霉味,我胃一陣痙攣,差點把午飯嘔出來。

  「這格局和上次電擊案的地下室好像啊!」李箏話音未落,王猛手中的勘查燈忽然滅了。一瞬間,黑暗中只有我們三人明顯加快的呼吸聲。

  寒風讓我打了個冷戰。幾秒鐘后,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桿體視覺細胞開始發揮作用。我看到了一絲亮光,那裡有一扇破碎的玻璃窗,是地下室里寒風的來源。

  「王猛別鬧,你嚇死我了。」李箏有些惱火,「開玩笑也要看看場合!」

  「是真沒電了!」王猛趕緊解釋,「剛才走得急,忘了檢查勘查燈的電量。車上還有個,你們等著,我去拿。」

  經這一鬧,我倒是鎮定下來了,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拍了拍李箏的肩膀:「沒事,別怕。」

  不多時,王猛拿著勘查燈回來了,地下室被照亮。

  借著燈光環顧四周,靠牆有個木質架子,架子上布滿了灰塵,反射著灰白色的光,地上散落著一些舊報紙和泡沫塑料。牆角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編織袋,上面有紅白藍相間的格子。

  報案的拾荒者老賈說,他在金山小區一戶地下室中,發現了一具用編織袋裝著的屍體。

  金山小區位於老城區核心地段,準備拆遷后建一個大型綜合商場。開發商給的補償很到位,居民們在幾天前就已經全部搬出,小區里的水電設施也已經全部拆除,只等明天一爆破,這裡就會被夷為平地。

  可事情偏偏就這麼巧,老賈上午在小區里「打秋風」時發現了一個編織袋。其實整個小區已經被老賈「搜刮」得差不多了,今天他打算最後走一趟,去了之前沒有涉足過的地下室。

  這個大編織袋裝得鼓鼓的,看起來是個撿漏的好機會。老賈滿懷希望地拉開編織袋,卻看到了一個女屍的人頭。他當場嚇破了膽,跑出小區才神魂未定地報了案。

  「這種紅藍相間的編織袋很常見,不太可能查到來源。」王猛把勘查燈照在編織袋上,袋子被拉開了1/4,露出了些長頭髮,「咱把袋子弄到外面吧,這裡光線太暗。」

  「別急,先固定和提取物證!」我從勘查箱里取出棉棒,對編織袋的拉鏈和表面進行擦拭提取。

  弄完后,我和王猛抬起袋子往外走。李箏想來幫忙,我讓王猛把勘查燈交給李箏:「你幫我們照明。」李箏笑著接過勘查燈:「好吧,二位壯士加油!」

  王猛邊走邊咧嘴。我打趣道:「這袋子不算沉,也就一百斤左右吧。猛哥,你可是單膀一晃千斤力……」

  走出地下室,午後的陽光非常刺眼,我們把編織袋輕輕放在地上。

  「二位猛男辛苦了!」李箏把勘查燈放進包里,拍了拍手說道,「曉輝哥,這次我來操作,你來記錄吧。」

  「看來還是李大小姐最猛啊!」王猛豎了個大拇指。

  李箏做了個健美先生拱肱二頭肌的動作,但就她那小身板,全身上下都很平,實在達不到猛女效果。

  她戴上手套開始檢驗。我取出屍體檢驗記錄表,開始在封面上填寫現場環境狀況。派出所民警把頭湊到我的耳邊:「劉哥,你們這法醫小姐姐彪悍啊!」我知道他的潛台詞是李箏太潑辣,不像個女孩子。我把臉一沉:「小屁孩別亂說,干法醫沒點魄力怎麼行?」

  把編織袋全部拉開,一具蜷縮著的屍體呈現在我們面前。

  這是一具女屍,一頭捲曲的棗紅色長發,衣著完整,上身穿一件藕粉色的外套,下身穿一條灰色側開口長褲,腳上是一雙灰色麂皮高跟鞋。

  李箏幫她清理了一下面部,我們發現死者五官非常精緻。她眉頭微蹙,高鼻樑,長睫毛,尖下巴,皮膚緊緻細膩。如果不是面色蒼白,嘴角有血,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我呼吸一緊,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了肉里,李箏抬頭疑惑地望著我。王猛在一旁說:「你曉輝哥最恨殺女人的……」我瞪了他一眼,王猛閉了嘴。

  我指著死者左側下頜和頸部交界處:「這裡有一處皮下出血。」

  李箏看了我一眼,低頭繼續進行檢驗,不時說一下檢驗情況,我在表上飛快地記錄。

  「死者女性,身高165厘米,棗紅色長發,髮長30厘米,上身穿高端定製女裝。」李箏有條不紊地說著。

  王猛問了句:「什麼品牌?」李箏翻開領子內側的「S S」給他看。

  「這衣服不便宜吧?」王猛好奇地問,「你怎麼看一眼就知道?」

  李箏一時語塞,含混地說:「上次逛街的時候看到過。」

  李箏朝著死者的鞋子努了努嘴:「這雙鞋,菲拉格慕的,六七千吧。」說著她脫下了死者的鞋子,放在旁邊。

  「一雙鞋六七千,女人的世界我真是不懂。」王猛瞪大了眼睛。

  王猛拍完衣著照片,我們準備帶屍體回解剖室繼續檢驗。小區里的居民已經全部搬走,倒不必擔心引來圍觀群眾。

  等待解剖室車輛的間隙,王猛接了個電話,表情有點奇怪:「大隊長剛才來電話了,讓我們……儘快離開現場。」

  「怎麼能這樣呢?」李箏皺著眉,「咱這剛來現場,還沒詳細勘驗呢!」

  「是啊,我本來還想明天再來複勘一下呢,咱干技術的都知道,勘查現場從來都是慢工出細活。」王猛嘆了口氣,「可馮大隊說這是政治任務,不能影響大局。」

  沉默了一陣,我握了握拳頭,下定了決心:「人命關天,不能草率,我去找馮大隊!」

  「我和你一起去!」李箏附和。

  我把現場情況給馮大隊復盤了一遍,馮大隊一言不發,不停地抽煙,直到我講完,他把煙頭狠狠地摁進煙灰缸,用食指向上指了指:「上頭給的壓力很大,拆遷工作一旦停下,上頭、開發商、工程隊……各方的利益關係實在難以平衡。」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背著手在屋裡走了兩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最多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之內破案,否則大家一起倒霉。」我暗暗盤算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一耽擱,趕到解剖室已經晚上8點多了。按照此前的囑咐,死者已經被擺放在解剖台上。

  死者屍僵很強,本想直接剪開衣服,卻被李箏制止了,結果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把死者的衣服脫下來。

  李箏撫摸著死者頸部:「這裡是不是應該有條項鏈?」

  我仔細看去,死者頸前有輕微的串珠形皮膚壓跡,像是項鏈襯墊形成的。可以推測,死者死亡時戴著項鏈,由於體位等導致受壓,形成襯墊痕迹。我點點頭,李箏的觀察力很強。

  「她平時應該長期戴著手鐲和戒指。」李箏拿起了死者的左臂,左腕部和左手中指接近指節處皮膚顏色比周圍略淺。

  死者身上的首飾不見了,我腦海中立刻出現「謀財害命」四個字。

  我們把死者體位變成右側卧,檢查死者背部並拍照,發現死者右髂部和腰部交界處文了一個字母「D」。

  「這個字母是什麼意思?」王猛「咔嚓咔嚓」拍了幾張照片。

  李箏看著那個字母:「我覺得應該是代表了什麼,但究竟是什麼呢?」我沒有說話,以前在屍體上見過很多五花八門的文身,像這種單個字母的比較少見。

  屍表檢驗結束,李箏鼻尖微微冒汗:「曉輝哥,除了左下頜有局部皮下出血,體表沒有明顯損傷。」

  我說:「這是女性死者,還需要檢驗她有沒有受到性侵。」李箏點頭,找出棉簽,取了陰道拭子。

  我提醒李箏:「提取生物檢材要全面才行,萬一死者曾經遭受性侵,單純提取陰道拭子是不夠的,口腔和乳頭等部位也是要提取的。」

  李箏一一照做:「還是曉輝哥仔細,我疏忽了。」

  我把手術刀安裝在刀柄上,把鉗子等工具擺放在解剖台上,準備開始解剖。

  劃開胸腹部皮膚后發現肋骨完好無損,打開肋骨后發現胸腔沒有積血,心肺和其他臟器都沒有發現異常。

  剃掉死者的長發,對死者頭皮進行檢驗,沒有發現損傷。沿耳後切開頭皮,我換了副手套取出開顱鋸。李箏忽然說道:「曉輝哥,開顱讓我來吧,我還沒做過呢,你指導我。」

  我把手中的開顱鋸遞給李箏:「給!開顱可不光是技術活,還是個力氣活。」

  「不怕,我可是怪力少女。」李箏又秀了秀自己單薄的肱二頭肌。王猛在她背後笑得臉直抽抽。

  於是我給李箏當助手,用手固定住死者頭顱,李箏拿起開顱鋸,打開電源,伴隨著刺耳的吱吱聲,顱骨表面揚起了白色的骨粉。

  幾十秒后,開顱鋸忽然停了,解剖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我和王猛不明所以。「那個……手麻了。」李箏尷尬地笑了笑。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體會到開顱鋸高頻振動的威力。

  「要不換我來?」我想給她換把手。

  李箏倔強地搖了搖頭:「沒事,我行。」

  顱骨終於打開了,雖然用的時間有些長,李箏長舒了一口氣。

  「不錯,我們的李大小姐又多了項技能。」我用鼓勵的眼神看著李箏。

  「我就說了我能行,別愣著,繼續幹活。」李箏低下頭,嘴角微微翹起,梨渦又浮現出來。

  李箏把死者的大腦取出:「死者顱內沒有損傷或出血,顱底沒有骨折,可以排除顱腦損傷。」

  死者胃內容較多,有紅酒和牛肉成分,死前應該吃過西餐,而且在飯後短時間內死亡。

  打開死者頸部,出乎我們意料的是,竟然沒有肌層出血,舌骨也沒有骨折。

  「怎麼會這樣?」李箏疑惑地看著我,「奇怪了,莫不是病死的,需要做病理和毒化才能確定死因?」

  「不對!」我忽然想起剛才翻動屍體時,死者頸部的屍僵很弱,這和當年在路邊發現趙法醫的情景很像,「我懷疑死者頸椎有損傷。」

  對死者頸椎進行解剖,果然發現第5、6頸椎椎體脫位,頸髓挫傷、部分離斷,死因終於找到了!

  這種損傷在交通事故中比較常見,莫非又是一起交通事故后拋屍的案子?我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死者衣著和體表都完整無損,沒有發生交通事故的痕迹。

  「脊柱和脊髓的損傷,大多由暴力使之過度前屈、后伸、受壓、剪切或者旋轉所引起。」李箏頓了頓,「還有一種特殊的頸椎損傷叫揮鞭樣損傷。」

  揮鞭樣損傷,是指由於身體劇烈加速或減速運動,而頭部的運動與之不同步,致頸椎過度伸、屈而造成的損傷,常見於車輛急剎車或被後方車輛猛烈撞擊。

  沒想到李箏不但理論知識很紮實,推理能力也很強。我點了點頭:「還有一種更特殊的揮鞭樣損傷,不是由於伸、屈造成的,而是由於旋轉。」

  「啊,我知道了,你是說像特種兵偷襲的時候,從背後掰著敵人的脖子一扭,咔嚓一聲,人就死了。」李箏隔空掰著自己的脖子。

  離開解剖室,我們立刻去市局送檢,然後匆匆往回趕。按照慣例,案情討論會在等著我們。這是一起發生在拆遷節骨眼上的命案,我說不清人命重要還是大局重要,但在法醫眼中,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每一位亡魂都不能被忽視。

  雖然馮大隊頂著壓力給我們爭取到了三天時間,但到現在為止,我們連死者是誰都不知道。

  當我們仨到達會議室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偵查中隊李隊長正在介紹案件偵查情況,從他緊鎖的眉頭可以看出情況並不樂觀。

  「我們走訪了幾家商店,那種編織袋有很多賣的,很難確定是從哪裡買的。我們聯繫了房主,房主多年前就搬走了,房子一直在出租,換了多個租客,最後的租客是一對夫妻。我們正在聯繫那對夫妻,明天再落實一下。」

  「別等明天,今晚就去找!」馮大隊臉色陰沉,「曉輝,你說說屍檢情況。」

  我把屍檢情況做了彙報,推斷死者經濟條件比較寬裕,嫌疑人應該是一名青壯年男性。

  馮大隊咳嗽了一聲,大家安靜下來。「案子的緊迫性大家心裡都有數,就算三天不睡,我們也得把這個案子給破了!目前主要有兩方面工作:一是圍繞現場和周邊,擴大偵查範圍,尋找嫌疑人;二是儘快確定死者身份。」

  開完會已是深夜,但刑警隊沒有休息,立刻領任務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兵分兩路,王猛繼續去現場勘驗,我和李箏去市局查看檢驗結果。在路上,李箏說:「老賈發現死者的時候應該動過拉鏈,是不是找他來排除一下?」我馬上給派出所打了個電話,讓他們幫著取一下老賈的指紋和血樣。

  「死者口腔內做出了一名男性DNA成分,陰道內做出了兩名男性DNA,這說明死者近期曾和三名男性發生過關係。」我口述,李箏做記錄。

  李箏筆下一頓:「不應該是和兩名男性發生過關係嗎?口腔里的DNA應該是接吻留下的啊。」

  我解釋道:「接吻留下DNA的可能性很低,除非是咬破了。還是發生關係的可能性大。」

  李箏愣了愣,好像想明白了什麼,臉上有點發紅,低頭繼續飛快地記錄著。

  「有錢、私生活亂……莫非是個外圍女?」李箏說著自己的猜想,見我沒發表意見,又說,「曉輝哥,我們順路去趟千隆廣場吧?」我有些詫異,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當跟隨李箏來到一家商店時,我忽然明白了李箏的用意,因為那家店正是「S S」。

  導購一看見李箏就禮貌地迎了上來:「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我詫異地看了眼李箏,只見她面色不變,也不說話,朝導購點了點頭就往裡走。

  李箏指著一件藕粉色外套說她要看看。外套和死者身上的那件是同款。導購去找了合適的尺碼,熨好拿過來。李箏沒有接過衣服,說:「我想看看這套衣服的銷售記錄。」

  導購一臉為難:「這不合規定……」

  李箏沒有說話,臉上露出些不快。導購立刻住嘴了:「請隨我來。」

  導購打開了電腦,示意李箏過去看,片刻后,李箏說:「可以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我改天過來試衣服。」

  導購不敢怠慢,禮貌地送我們到門口。

  走出「S S」,李箏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了,轉身對我說:「給我紙和筆!」我從包里取出筆記本遞給她,李箏在本子上寫了一大串東西,把本子遞給我。

  我拿過本子,上面寫著一個名字「袁詩瑤」,後面有三組數字,分別是身份證號、手機號和銀行卡號,從身份證號碼可以看出年齡是25歲。我把李箏拽到牆角,問:「你怎麼能確定是她?」

  李箏故作神秘,點了點我的額頭:「你猜。」

  我擋開她的手:「別賣關子了,快說。」

  「全市只有這麼一家店,而且是會員制的,買家信息都在他們系統里。店裡陳列的衣服都是當季新款,上的時間不會太久。近期只有兩名會員買了剛才那套衣服,其中一個是42歲。」李箏的思路很清晰。

  回局的路上,李箏撥打了那個電話號碼,對方手機關機了:「看吧,十有八九就是她!」

  我們立刻把情況向領導彙報,很快確定袁詩瑤失蹤了,而她留下的銀行卡信息卻不是本人的,而是一個叫「任海東」的人,那張銀行卡還涉及多宗大額珠寶交易。

  這個任海東是個名人,他是本地第二大珠寶品牌萬福珠寶的老闆。袁詩瑤持任海東的卡進行消費,說明二人關係不一般,我心裡隱隱有了猜想。

  「這就對了!死者身上文了個『D』,那不就代表任海東的『東』嘛!」李箏猛地一拍大腿,「而且,富豪情婦的身份和死者的衣著也搭得上。」

  一方面,我們聯繫了袁詩瑤的家屬,準備進行身份識別;另一方面,我們去找任海東,希望可以了解更多關於袁詩瑤的信息。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看來三天之內破案還是有可能的。

  我們先去了萬福珠寶總部,撲了個空。然後轉道去任海東家,見到了任海東的妻子張素,她對我們的到訪略感詫異。

  張素坐在沙發上,讓用人給我們上了茶:「說吧,他是不是犯事了?」

  「我們有些事情想找他當面談談。」

  「你們直接去找他唄!」

  「我們在公司沒有找到任總,所以才過來。」

  「不瞞你們說,我也半個月沒見過他了。不知道他在外面跟哪些女人鬼混,聽說他前段時間剛在北郊買了套別墅。」

  我們告別張素時,她嘴裡還嘟囔著:「別讓我抓住現行,不然……」我搖了搖頭,沒想到富豪太太脾氣這麼火暴。

  我們把情況做了彙報后,偵查中隊立刻去尋找任海東,任海東是名人,很快就查到了他在北郊的別墅,然而偵查中隊沒有把任海東帶回來。李隊長給我打來電話,叫我們抓緊過去一趟,任海東死了!

  別墅被一片大樹環繞著,從外面看起來非常隱蔽。

  窗外已是黑漆漆的寒夜,窗內卻十分溫暖。卧室里的燈光不是很亮,讓原本喜慶紅色的床品有點瘮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怪異的香氣,夾雜著屍體腐敗的氣味,李箏背過身去,捂著嘴乾嘔了幾下。王猛手中相機的閃光燈一陣閃爍,記錄著死者的原始狀態。

  死者赤身裸體,屍表一目了然,面部青紫腫脹,胸腹部隆起,布滿了腐敗靜脈網,體表沒有明顯損傷。估計是由於室溫高,屍體腐敗得很快。

  腐敗靜脈網是屍體腐敗后,屍體內部器官及血管中的血液受腐敗氣體的壓迫,流向體表,使皮下靜脈擴張,充滿腐敗液,在體表呈現出的暗紅色或污綠色樹枝狀血管網。一般在死後2至4天出現,早期多見於腹部和上胸部,逐漸擴展至全身。

  我們幾個人合力才把死者抬上了擔架,送上了屍體運輸車。我和李箏幫著王猛對別墅里的其他房間進行勘查。整棟別墅門窗完好,小區戒備森嚴,陌生人闖入的可能性很小。

  和袁詩瑤關係密切的任海東死了,無法從任海東口中了解袁詩瑤的情況,但任海東的死或許可以讓我們發現更多線索。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希望把勘驗做細,一次性發現所有線索。

  衣帽間很大,靠牆擺著三個衣櫥,拉開衣櫥,裡面滿滿的全是各種女式衣服。我和王猛嘆為觀止,李箏面色平靜。其他很多房間里也放置著女性用品。

  「別墅里女人的東西很多,但是男人的東西卻不多。」李箏想了想,「看來這裡常年住著一個女人,男人只是偶爾光顧。」

  王猛笑了笑,「這就是金屋藏嬌啊。不會是玩大了導致馬上風吧?」我沒說話,在沒解剖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測。

  我們在別墅里發現了一本相冊,照片里的一男一女,正是袁詩瑤和任海東。

  得知任海東的死訊,張素嘆了口氣:「就他那副身子骨,早晚死在狐狸精身上。」

  趕到解剖室又是深夜,已經連續兩晚在解剖室混了。解剖室的通風設備有些老化,此刻正瀰漫著腐敗屍體的氣味。

  我開玩笑說:「這氣味還不夠濃郁,當年我去過一個現場,死者在家裡死了一個多月才被發現。那氣味有多強不好描述,但衣服洗了好幾次都有味,最後不得不扔掉了。想想也沒辦法,我們總不能光著屁股做解剖吧。」

  王猛嘿嘿笑著。李箏也有些忍俊不禁,笑過之後又搖搖頭:「以前覺得當法醫很酷,沒想到是真苦。」

  「開工吧,明天再破不了案就悲催了。」我拿起手術刀,對準了死者頸部。

  暗紅色的液體沿著刀口流出,手術刀一路劃到恥骨聯合上方。我把刀口向兩側分開,暴露出胸腹腔。

  死者腹部膨隆,除了本身肥胖的緣故,還因為此刻他的肚子里滿是腐敗氣體。我示意李箏和王猛後退幾步,用手術刀片戳了下去。「噗」的一聲,死者的腹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同時一股腐臭氣味撲面而來。我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擋住李箏。

  等死者的腹部大小不再變化,我劃開了他的胸腹部皮膚。「肋骨斷了。」我用手觸摸著,「左側斷了三根,右側斷了兩根。」剔除肋骨上附著的肌肉,王猛對肋骨斷端進行了拍照。

  切開肋軟骨,取下胸骨和前肋,死者的胸腔有少量積血。

  「這些積血是哪裡來的?」李箏探過頭來問。

  我指著肺臟表面的一處小創口:「肋骨骨折,斷端刺破了肺臟。」

  「那有點類似胸外按壓造成的醫療損傷啊。」李箏說得有道理,在進行胸外按壓心肺復甦時,經常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我並不認為兇手是為了救他。」我拎出死者的肺,把兩片肺葉分開,「你看,肺間有大量點片狀出血,這是窒息徵象。打開心包腔,心臟表面也有出血點,窒息徵象十分明顯。」

  「窒息死亡沒問題,但不是勒頸或扼頸吧?」李箏摸了摸死者的頸部,「舌骨沒骨折啊。」

  「窒息死亡的屍體,90%以上都是頸部受力。」我理解李箏的疑惑,「也有些特殊情況,但原理是相同的,只要阻斷了呼吸,就可以形成窒息。」我看著李箏,「在床上弄死一個仰卧位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李箏低頭看著解剖台上的屍體,好像在做場景模擬:「用枕頭摁在口鼻上!」

  我笑著點點頭:「死者的口腔黏膜有挫傷,正是口鼻部受力的表現。」

  「太可怕了,法醫簡直都是殺人專家啊!」王猛像受驚的水獺一樣捂著胸口。

  我想起我大學老師曾經說過的一個驚人觀點:法醫學是一門研究殺人的學問,我們要研究得比犯罪分子更透徹,才能揭穿犯罪。

  我盯著手中的手術刀,緩緩說道:「利刃和技能本身沒有善惡,人心才有!」

  「對!」李箏抬起頭看著我,「我們研究死亡是為了幫死者說話,還死者公道。」

  「這話我聽著耳熟!」王猛嘿嘿一笑,「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啊,你倆說話的風格越來越像了。」

  警察犯罪甚至是法醫犯罪,破案難度的確會大很多。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犯罪,真相總有一天會被揭穿。

  解剖結束,李隊長打電話說袁詩瑤的男朋友找到了,讓我去給他采個血。

  袁詩瑤的男朋友叫李林,瘦高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給他采血時感覺他的手有些涼。李林說他好幾天沒見到袁詩瑤了,得知袁詩瑤的死訊,他在審訊室里號啕大哭。

  但無論他表現得怎樣悲慟欲絕,作為死者的男朋友,是本案的嫌疑人,都需要繼續審訊。

  我們帶著屍檢的檢材和李林的血樣去市局送檢,忙完已是凌晨。

  時間越來越緊迫,只剩下不到一天時間,我們反而平靜下來。慌亂不能解決問題,我們能做的就是把檢驗做到極致,讓線索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一大早,我和李箏又去了市局。經DNA檢驗,死者確定是袁詩瑤。她陰道里的一份男性DNA是任海東的,這也在我們的意料之中。

  編織袋拉鏈上做出了兩個人的DNA,其中一人正是拾荒者老賈,這個很好解釋。但老賈的DNA居然和死者陰道里的另一份男性DNA成分相同!

  「沒想到是他!」李箏張大了嘴巴。

  更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李林的DNA沒有比中死者身上的男性DNA成分。作為死者男友,居然不是死者身上三份男性DNA之一。那麼,死者口腔中的DNA是誰留下的?案子更加撲朔迷離了。

  馬上拘傳了老賈,老賈一開始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拒不交代問題。但DNA怎麼會說謊呢?老賈的精液可不會自己流到死者陰道里。而且從他的住處搜到了手鐲、戒指和項鏈,萬福珠寶的。

  老賈老臉通紅,低著頭交代了事情的經過。老賈是個光棍,靠著撿廢品也能勉強維持生計,但是身邊一直缺女人。

  剛發現死者時,他嚇了一跳,但發現死者十分美貌,心裡就起了歹念,他環顧四周無人,褪下了死者的褲子……老賈在奸屍后還拿走了死者的手鐲、項鏈和戒指。

  李林在審訊室里交代了很多關於袁詩瑤的事情。李林其實聽到過關於袁詩瑤和任海東的風言風語,但李林深沉而卑微地愛著袁詩瑤,他給不了袁詩瑤充足的物質條件,也不願女友受苦,只要袁詩瑤不離開他,哪怕她愛別人,他也愛她。

  只是最近袁詩瑤有些反常,對他很冷淡,不讓李林碰,甚至暗示要分手。李林感覺事情並不簡單,某天偷偷跟蹤了袁詩瑤,發現她和一個年輕小伙兒在一起。

  就這樣,本案中涉及的第四個男人終於進入了我們的偵查視野。凌晨5點,偵查中隊在一處居民樓中找到了袁詩瑤的小情人元棟,還在他住處搜出了一部屬於袁詩瑤的手機。

  在證據面前,元棟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實,而背後的策劃者竟然是任海東的妻子張素。

  原來,袁詩瑤在男朋友李林之外,勾搭上了富豪任海東。作為富豪的妻子,張素自然不是省油的燈。摸清了情況后,她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一次私密party上,一個渾身荷爾蒙的帥小伙兒讓張素眼前一亮,這人就是元棟。

  倆人各取所需,很快就廝混在一起。兩人相處一段時間后,張素開始盤算長久之計。某天她在床上和元棟商量,元棟和她耳語一陣,把手掌橫放在頸部做了個扭動的姿勢,張素略一遲疑,狠狠點了點頭。

  但事情要做得乾淨利落,還得把自己擇出來。苦思冥想之下,他們想了一個堪稱完美的辦法:借小三袁詩瑤的手除掉任海東,張素便可以獨霸財產,和元棟雙宿雙飛。

  按照設計好的套路,元棟開始接觸袁詩瑤,投其所好。本就空虛寂寞的袁詩瑤很快就喜歡上這個帥氣健壯又體貼入微的小伙兒。為了表達愛意,袁詩瑤甚至在身上文了一個「D」,代表元棟的「棟」字。

  任海東很快就發現了那個文身,袁詩瑤說文身代表了「東」字,是愛的證明。任東海十分開心,送給袁詩瑤一張銀行卡,就是後來袁詩瑤買衣服用的那張。

  和袁詩瑤深入交往後,元棟時常給她講一些謀殺親夫后偽裝成意外死亡的案子,還透露出想和袁詩瑤長相廝守的打算,袁詩瑤漸漸動了心。

  那天,她像往常一樣和任海東在一起時,忽然想起了元棟說過的那些案子,於是她趁著任海東興奮過後比較虛弱,跪在任海東胸部用枕頭悶死了他。

  任海東死後,兩個人喝紅酒慶祝,然後開始親熱。元棟其實也有點喜歡袁詩瑤,但他捨不得強大的靠山——張素,而且他知道張素的手段,所以必須和袁詩瑤有個了斷。

  此外,他怕萬一殺害任海東的事情敗露,自己跟著受牽連,於是他一邊享受袁詩瑤的溫存,一邊下定決心提分手。元棟沒想到,此時袁詩瑤口中留下了他的DNA成分,也就是第二份男性DNA。

  袁詩瑤勃然大怒,她沒想到自己成了別人的棋子,她可不想人財兩空,便以魚死網破相要挾,讓元棟放棄張素和自己遠走高飛。倆人起了爭執。元棟見不能善了,殺心頓起,練過武的他扭斷了袁詩瑤的脖子。

  元棟把袁詩瑤的屍體藏到馬上要爆破的拆遷樓里,盤算著第二天她的屍體就會被永遠掩埋在廢墟下。

  老賈的出現,讓死者體內留下了第三個男性DNA成分,也讓整個案子更加撲朔迷離,但是因為有了老賈的報警,才讓案子浮出水面。

  袁詩瑤曾經告訴元棟,她設想著假如罪行被發現,就說任海東是在性活動中意外死亡,畢竟他年紀不小了,身體也不是很好,但沒想到她自己也死在了情人手上。

  過程雖然曲折,但好在三天之內破了案,馮大隊長舒了一口氣,拿煙的手都有點抖。真相大白,金山小區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

  在爆破現場,我看到了李林,他一臉憔悴地站在那裡,好像眼前轟然傾塌的不是磚瓦,而是他的內心。

  我突然很能理解李林的心情。很久以前,我也是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我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是拍了拍李林的肩膀,希望他有一天會好起來。

  分別時,李林伸手跟我告別,我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手腕處的文身,三個黑色的字母:YSY。三個男人里,任海東貪圖袁詩瑤的美貌,元棟靠她斂財,真正愛她的只有卑微的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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