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雞湯來咯

  文一嘆也覺得離譜。

  不僅是梅大先生出手,莫名無功而返的事兒,還有近些時日天下五域各地發生的事兒,都挺離譜的。

  那位凡塵陛下娶的竟然不是一個凡間女子,而是北疆的不語魔尊。

  東土引動五域大變,四位至強境道修不知所蹤,但隱約可以確定其中一位,那位明老宮主是殞了。

  南嶺的無量海似有大變。

  西域那位迦葉大尊者竟還活著,修為又是更近一步,逼得不二佛祖出了生死關,而今不知生死。

  北疆更是離譜,亂成了一鍋粥。

  ——最重要的是,很多世間大修自明大仙子在東土第二次揮動浮生一劍那天,忽然明白了原來世間還有這多神詭。

  自己眼中的世界,未必是真正的真實。

  「明明不久前還四海昇平,怎麼忽然就世間大變了呢?」

  連他曾經視為一生之敵的布足道和天璇子,而今都成了到處流竄的老鼠,儼然一副再難翻身的模樣。

  靜茶園內,那些栽種的很滿的曇花永遠盛開,似乎曇花一現的定律永遠與這些紮根在靜茶園的曇花無關。

  文一嘆在給曇花澆水,提著小銅壺澆了一朵又一朵,心中沉思著許多事情。

  「元天動亂前,也沒誰想到五域竟有那等變數,就連執掌一方大宗的巨擘都不知死了多少。」

  一旁坐在石椅上的錦服少年,正在飲茶,眉宇間是這個年紀的傲氣與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霸道。

  他捏出兩指,自得的掐著一塊兒杏仁奶酥,品著往時極難喝到的好茶。

  聽到回應,文一嘆止住澆花的動作,向著對方看了一眼。

  他當然知道,這少年指的是太玄冥帝那一輩人,年輕時代的那場故事。

  雪山崩塌前,誰也察覺不到與往時有何變化,直到天崩地摧的那一刻,方才會驚覺已晚。

  ……

  ……

  至於這個品茶作樂的少年,文一嘆同樣有印象。

  是喚作苛起的聖域內門弟子。

  往時在聖域修行,並沒有什麼特殊與厲害,放在茫茫人堆里,恐怕都沒誰會注意。

  若非文一嘆記得所有聖域內門弟子的名字,也不會對這樣一個小人物有印象。

  但梅大先生造反后,這個往時不起眼的小人物,竟被快速提拔了起來。

  最離譜的是,這個喚作苛起的少年,此時無論修為還是手段,都極為厲害,哪怕是文一嘆都自愧弗如。

  便是布足道與天璇子當面,想來也未必能比這個叫做苛起的人更強。

  「你是梅大先生的人?」文一嘆有些好奇。

  這人藏拙這多年,真的很像梅大先生藏拙那多年。

  苛起揚了揚眉,似有些不屑回答這個問題,甚至沒有多看文一嘆一眼。

  雖然是同樣的陣營,但他真的挺看不起文家這些沒骨氣的牆頭草,覺得怪沒意思的。

  但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苛起還是炫耀般的說了自己的來歷,言語間滿是高高在上的語氣。

  「我是迦葉尊者的弟子,可喚梅大先生一聲師伯。」

  西域那位迦葉尊者,是很多年前的菩提城棄徒,與日曜齋出身的梅大先生自然沒有師門情分。

  但迦葉尊者與梅大先生,而今已經不在隱瞞,同時明了了他們作為太玄冥帝追隨者的身份,世間人已然知曉,按照同門算倒也不過。

  這樣說來,這位苛起公子的身份,確實很高。

  畢竟他的師尊迦葉尊者,而今在西域可謂一掌遮天,連那位不二佛祖都不知是否死在了對方手中。

  而今在聖域,更是深受梅大先生信賴,隱有了布足道當年在聖域的地位,成為了實際掌權者之一。

  「那你當年混進聖域,便是梅大先生幫的忙?」

  文一嘆恭敬的又給苛起倒了杯茶,眉眼微垂,順從的就像是個雜役弟子,與他往年被扣住在聖域時,沒什麼不同。

  若讓許多聖域宿老看見,大抵會想起文一嘆年幼時,初居聖域那些年,處處拘束小心。

  「但我沒想明白的是,旁人的觀察倒也罷了,總有秘法遮掩,那位帝鴻聖皇為何都能被瞞過去?」

  總不可能看不出來一個聖域弟子修佛家功法。

  苛起諷刺一笑,覺得這個問題真是愚蠢。

  踏入了至強境的修者,自然是很難被欺瞞的,所以從一開始這些無可瞞的條件,就沒想著瞞。

  他從未修鍊過西域的功法,自身體質和修鍊天賦都是一般程度的優秀,入聖域多年,更沒與梅大先生有過聯繫,無比認真的做著一個聖域的普通內門弟子。

  那位帝鴻聖皇便是心有生疑,也不可能查出任何問題。

  ——因為他在梅大先生造反之前,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修為是近些時日,利用師尊迦葉尊者賜予的『屍源玉髓』強行提起來的,但他並不抗拒入屍道,所以也不覺有什麼負擔。

  至於近些時日輔助梅大先生,聚攏聖域的手段,當真是他的心智手段。

  這一點是在顯露手段前,任何大修都無法洞察的。

  對此苛起有些得意。

  中州世人皆知那位道公子手段凌厲,理事無雙,只是那些年他沒有機會施展罷了,否則焉有螢火爭輝。

  苛起很自信,他並不比那些所謂的浮生天驕中的誰更差。

  ……

  ……

  「您喝茶。」

  文一嘆又給苛起倒了一杯茶,語氣更恭敬了些,彷彿將苛起當成了今後的大腿與依仗。

  若他是個女子,以此刻的熱枕,說不得都會自薦枕席。

  對此,苛起自然有些看不上,但卻很受用。

  畢竟卧底這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任誰都會囂張一二,不然枉費了這多辛苦。

  「之後的天衍大祭也麻煩了,以我的能力大概不足以接承梅大先生的囑託,還是得靠您了。」文一嘆繼續說道,又是滿臉討好。

  聞此,苛起揚了揚眉,眼瞳中更是有些輕蔑。

  他原以為這位小文公子,被扣居聖域多年,而後利用梅大先生的庇護奪回行舟宮,大小也是個人物。

  而今見了他的身份,竟然連梅大先生的抬舉也不敢接著。

  但對他是好事。

  能夠籌備天衍大祭,便意味著調動聖域大半的人脈資源,支配各種陣法與靈具,對掌權聖域而言是極好的一步路。

  「還算識相。」

  正在倒茶的文一嘆聽到苛起的微諷,眼瞳中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將茶倒至七分,不多不少,真的很像是個完美的雜役弟子。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

  「我前些日子捉了只靈雀絨雞,據說煲湯上佳,乃是世間難得的珍品,今日便燉了,想來到火候兒,我得給梅大先生送去。」

  言語間,依舊滿是討好。

  見此,苛起揮了揮手,示意文一嘆可以離開了,眉宇間更是鄙夷。

  看來這位小文公子是真的害怕了,竟能做出這種狗腿子般的事兒,以那位梅大先生的境界與地位,還差一口雞湯不成?

  念及此,苛起愈發覺得那些聖域年輕天驕,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手段不行,修為不過爾爾。

  或許這些人的天賦,確實令人羨艷,但而今他入了屍道,待師尊再為他尋一具上好的骸骨替體,也必能遠超這些人。

  不多時,文一嘆端著龍紋紫砂砂鍋從靜茶園的偏房走出,像是要前往覆舟偏殿。

  腳步隱有生風,雞湯的味道從砂鍋中瀰漫出來,透著幾分誘人的甘甜與鮮香,也不知放了多少材料,手藝著實不凡。

  見此,本想繼續嘲諷幾句的苛起,不客氣的用茶杯敲了敲桌子,頗為挑釁的看著文一嘆。

  文一嘆不得不駐足,有些為難的看著苛起。

  「這畢竟是我孝敬梅大先生的。」

  「梅師伯未必喝的完,你也可以孝敬我一些。」

  苛起自然不是因為特別想喝雞湯,哪怕雞湯的味道確實很香,但被這種天驕貴子伺候的感覺,確實不錯。

  文一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在苛起威脅的視線下選擇了妥協,侍奉他盛了滿滿一碗。

  似乎這次被當成小廝,真的讓他感到有些惱怒上頭,在盛完一碗雞湯之後,文一嘆便狠狠蓋上砂鍋,端起來風似的逃開。

  依舊是前往覆舟偏殿的方向。

  苛起嗤笑一聲,端起盛滿雞湯的玉碗,總覺得心裡一陣暢快,原本只想羞辱文一嘆兩下,此刻竟真的有心情喝上兩口。

  「熬的確實不錯,還有點兒甜。」

  ……

  ……

  一路跑,跑出了靜茶園,跑過了千里山廊,很多聖域中人都看見了這位小文公子搖尾乞憐的模樣。

  真覺得自己成了梅大先生的廚子不成?

  視線中或有鄙夷,或有諷刺,或有嫉妒……但卻沒有什麼好的情緒。

  「真不愧是行舟宮出來的。」

  「竟然如此輕易便倒戈了,枉在我聖域客居多年。」

  「此子向來狼心狗肺……」

  一言一語間,很多人都選擇性忘記了他們自己,其實也並未對梅大先生的做法反抗。

  默許和支持一樣無恥。

  只是前者很容易讓人產生一層自以為是的遮羞布。

  文一嘆沒有在意分毫,端著辛苦熬好的雞湯,去侍奉梅大先生。

  「雞湯來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