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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主卧被鋪了一床的紅玫瑰, 當然要在次卧睡。

  夏桐躺在床上閉起眼。

  她本來沒打算睡。

  畢竟兩人之間還有很多話都沒說清楚,但因為太累,她聽著微弱的水流聲很快迷糊過去。

  等林睿誠進來抱她的時候, 她已經沒有再說話的心思, 只是很自然地抱住他手臂——像以前無數次睡著時他來抱她時的動作。

  林睿誠抬手攬住她腰, 低聲:「困了?」

  夏桐「嗯」一聲,像是無意識的, 身體卻又往他這頭蹭了蹭。

  也就這時候最乖。

  林睿誠卻沒什麼睡意, 側頭去看她的臉。

  長而密的睫毛,白得近乎清透的肌膚, 真的像洋娃娃似的。

  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場景。

  那時他還在美國上大學, 暑假回國去陸慎那兒。

  本來烈日炎炎的中午, 忽地飄來一陣狂風,爾後下起暴雨。

  「這什麼破天。」他下車時抱怨一句。

  他向來挺煩下雨,踩一身泥點子,剛脫掉空調衫兜頭上, 卻瞥見一個清瘦的身影從他一側跑進來。

  她手擋在腦袋上, 看不清她的臉, 但她全身都給澆透了, 一身校服濕濡地貼在身上,乾巴巴的身材。

  明顯還小。

  可能因為雨大,小姑娘跑的太快進大門時腳底一滑, 撞進他懷裡。

  他抬手扶了把, 這才看見她的面容。

  齊劉海已經被雨水打濕成綹,卻絲毫不影響她那張過分優渥的臉。

  小姑娘看著也就十五六歲, 卻已經是個美人胚子。

  見撞到人, 她立刻道歉:「對不起先生, 我不是故意的。」

  林睿誠本就不是計較的人,含笑看她:「沒事兒。」他一下子把那薄外套扔似的兜她頭上,「拿著用,別感冒。」

  夏桐有些受寵若驚。

  她其實已經完全淋濕了,一件這麼薄的空調衫根本不管什麼用,但還是因為他的好心而有些感動,正要把衣服還給他,就看見他步伐肆意地走進雨幕里,背影迷人。

  夏桐於是跟著跑進去。

  陸慎恰好下樓,蹙眉看見林睿誠:「你怎麼落湯雞似的,車裡沒傘嗎?怎麼不打電話我讓人給你送。」

  林睿誠不太在意地說:「雨下的急,就幾步路。」

  他回頭看一眼夏桐。

  夏桐不敢看他,抱著他的外套跑開了。

  林睿誠舔了下唇:「那誰啊?你親戚?沒聽說你有個妹妹啊。」

  陸慎淡聲:「是劉姨的女兒,我媽挺喜歡的。」

  林睿誠散漫地應了聲:「借我件衣服,我沖個澡。」

  夏桐進了一樓最裡頭的一個小房間,她媽媽住那裡。

  但劉娟並不在,這個點她應該是在廚房忙,夏桐想了想,把林睿誠的衣服放進洗衣機快洗,又放進烘乾機。

  林睿誠回去的時候,雨早停了,天邊還出了道彩虹。

  他一上車就看見這件外套,乾乾淨淨,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側,伸手去摸還殘留幾分溫度。

  他問:「這誰送來的?」

  司機回:「裡頭一個小姑娘送出來的,說是你的。」他有些狐疑,「不是嗎?」

  林睿誠笑一下:「是啊,誰說不是。」

  那個夏天,他隔三差五地往陸家跑。

  夏桐正在放暑假,大部分時候都見得著她,她或者在幫忙削水果,或者陪岑嘉雲彈琴、烤餅乾,或者在書房裡規規矩矩地寫作業。

  但只要他跟陸慎一出現,夏桐就會立刻找借口離開。

  林睿誠起初以為是她看出他的心思,躲他,後來才發現,她躲的人是陸慎。

  用陸慎的話說:「劉姨的女兒跟她一樣,懂事有分寸。我媽有次路過看到她在那個小房間里,趴在床上寫作業,於是說家裡這麼大哪用得著這樣,堅持要她去書房,還要她想看什麼書就拿去看,不用這麼客氣。那之後夏桐才會去書房寫作業,但只要陸慎進來,她一定立刻讓開。」

  林睿誠漫不經心聽著,覺得有幾分心疼。

  跟她說上話,是有次陸慎有事,沒第一時間出來。

  林睿誠一進門,便看到兩個小姑娘剛好在客廳坐著吃水果。

  一眼看見夏桐。

  她頭髮幹了,黑色的長發,齊劉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再縮小點比例就真能當洋娃娃。

  他徑自走過去,在夏桐一側的沙發坐下,翹著二郎腿,散漫地看她,很是熟稔的語氣。

  「今兒不寫作業?」

  夏桐神情莫名緊繃幾分,為他這語氣。

  其實他們並沒有見過幾次,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能給她很熟悉的感覺。

  她說:「我暑假作業都寫完了。」

  林睿誠「喔」一聲,又問她,「那之後假期打算去哪兒玩嗎?有什麼安排?」

  夏桐:「預習高三的課本。」

  林睿誠笑:「這麼用功吶?」

  兩人若無旁人地聊了半天。

  夏桐不自覺去看桑白,她曖昧地看著她笑。

  林睿誠彷彿才看見桑白似的:「不給我介紹一下?」

  夏桐神情莫名緊繃幾分。

  她坐姿突然端正,語調也發沉。

  「這是我同學桑白,叫桑桑就可以。你們——沒見過么?我怎麼記得上次好像見過?」

  林睿誠不記得見沒見過了,就是見過也一定沒打招呼,他漫不經心:「原來是桑桑啊——」

  他看桑白目光好奇地在他和夏桐之間來回打量,語氣帶幾分調笑,「怎麼這麼看我?我是不是很帥?」

  他雖然是在看桑白,身體卻湊近夏桐幾分,「怎麼不說話?不帥么?」

  桑白含笑說:「不會呀,你是真的挺帥的,混血臉呢。木頭親自跟我說的喔。」

  林睿誠愉悅地挑一挑眉,剛想誇桑白上道,就看到陸慎從樓上慢條斯理地走下來,瞥他一眼,自顧沏了壺茶,走過來給夏桐添。

  他看陸慎一眼。

  他表情淡然,看不出變化。

  林睿誠卻無端感覺到一陣慌亂。

  他聲音有些誇張,足夠掩飾他內心的不安:「你居然會給人添茶?」

  他看向夏桐,「我跟他認識快二十年了,可都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不過——」說不清是試探還是打趣,他加一句,「人茶杯幾乎是滿的,還特意來添?」

  陸慎面無表情。

  夏桐只是道了句謝,看不出旁的什麼。

  陸慎又給他添茶。

  他笑起來,明知不應該,卻控制不住似的:「喲,我這是沾人光了。」

  他卻有點拿不準,要是陸慎真對夏桐有意思,這事兒還有些難辦。

  陸慎一出現,夏桐就有些不自在,很快找借口溜了,桑白也跟著她溜了。

  他跟陸慎上了樓,站在二樓落地窗前看著底下兩個小姑娘在花園裡盪鞦韆。

  陸慎目光微沉,一動不動。

  他忍不住再次出聲試探:「你們阿姨女兒挺漂亮啊,洋娃娃似的,你有興趣?」

  好在陸慎說對洋娃娃不感興趣。

  他立刻宣示主權:「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像是生怕陸慎跟他搶,畢竟那麼漂亮的小姑娘。

  陸慎看他一眼:「你悠著點兒,人才高中。」

  他不以為意:「高中怎麼了,現在高中生談戀愛的多了去了。」

  這麼漂亮的姑娘,可得早點下手。

  他跟陸慎隱忍的性子不同,從來都是想做的事情就肆意地去做,毫無顧忌。

  臨走時,剛好看到夏桐出門。

  他隨口問:「去哪兒啊?」

  夏桐說去超市。

  林睿誠:「怎麼不找輛車送你去?」

  別墅區離超市還是有點距離。

  夏桐:「天氣挺好的,我想走一走。」

  林睿誠蹙眉:「這麼熱的天,上車。」

  不容置疑的口吻。

  夏桐頓一下,聽見他說:「怎麼,要我抱你上來?」

  「……」

  她臉倏地紅了,但不知為什麼,還是立刻上了車。

  車裡冷氣開的足,林睿誠扔過一條棕色圍巾給她:「冷的話蓋上。」

  直接、霸道、不容抗拒。

  夏桐父親早亡,她從小跟著母親生活,性格看起來堅硬剛強,實則內心敏感。

  雖然陸家很好,但她平日小心翼翼,生怕影響到母親的工作,對岑嘉雲的關心也是大多客氣地拒絕,怕給人家添麻煩。

  但林睿誠從一開始就給了她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她明知跟他身份差距過大,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陷進去,無法自拔。

  林睿誠把她送到超市門口,就在門口等她出來,又把她送回去。

  夏桐很不好意地道謝,早知道他在外面等她就不逛那麼久了。

  林睿誠含笑說:「怎麼謝?把你手機號碼給我?」

  夏桐看他:「我沒手機。」

  她絲毫沒有隱瞞自己家境的意思。

  林睿誠似乎沒想到這回答,愣了下,爾後從車上翻出紙筆,寫了個手機號碼給她:「那背過我的,算是答謝?」

  夏桐接過來:「行。」

  後來再見面是在書房。

  陸慎不知忙什麼,林睿誠自己來了書房,看她在讀一本攝影的畫冊。

  他沒打擾她,就安靜站在她身旁。

  好一會兒,夏桐才突然察覺到他的存在。

  她嚇了一跳:「你怎麼不出聲?」

  林睿誠含笑說:「是你太認真了。」

  她齊劉海恰好在眉間,添了幾分嫵媚。

  林睿誠俯身,逗她:「背過了嗎?」

  夏桐有些不大自在地說:「背過了。」

  林睿誠挑眉:「背給我聽聽?」

  他眉目深邃,眉梢微微挑起來時眼尾稍稍拉長,好看得要命。

  夏桐心如鹿撞,看著他背出一串手機號碼。

  他笑起來:「還真背過了。」

  她垂眸,沒應聲。

  林睿誠瞥了眼桌上的畫冊:「喜歡攝影啊?」

  夏桐有點緊張:「還行。」

  林睿誠單手插兜:「為了獎勵你完成任務,明天帶你去看攝影展?」

  夏桐身體微微一僵。

  林睿誠看她,說話有幾分霸道:「不能不去。」

  他穿著一件v領深藍色T恤,無端一種性感。

  夏桐沒應聲。

  林睿誠當她默認:「明天早上9點半過來接你?」

  夏桐咬唇,這時才小聲說:「被人看見會不會不太好?」

  林睿誠散漫道:「怕什麼人——」他頓一下,似乎才想起來她是高中生這件事,「嗯,好像是得稍微注意點兒。」

  他壓低聲音,像是在做什麼壞事似的:「那我在拐角路口等你,你悄悄地出來,不讓他們知道,好不好?」

  隔天,夏桐借口約了同學去國圖看書,悄悄溜出來。

  林睿誠果然在路口開一輛車等他,他親自開的,沒帶司機。

  那天他帶她去了一個私人攝影展。

  他對攝影似乎有幾分研究,一幅幅作品給她講,這個鏡頭如何拍,怎麼選地方,有時候拍這樣的要等天氣很好的時候,一等就要等好幾天。

  她後來才發現,他像是對什麼都有研究。

  天文館的高倍望遠鏡、古典音樂、花鳥魚蟲、古董文玩,他一點點講給她聽。

  這樣肆意又耐心的一個人,她怎麼可能不淪陷。

  她抱著「只要他願意,就跟在在一起」這樣的卑微心思,跟他偷偷談起來戀愛。

  說是談戀愛,其實他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那個暑假最多也就牽一牽她的手。

  夏桐向來不喜歡暑假,因為會有種「寄人籬下」之感。

  但那是頭一次她覺得暑假原來這樣短暫。

  她要上學,他要回美國念書。

  她想——大學生活如此多彩,又是在美國,她怎麼可能留得住他。

  但是只要他不提分手,她便一直跟著他。

  那時她連手機都沒,兩人聯繫很是不方便,大多是前幾天定好時間,照著執行。

  有次林睿誠有事耽擱了半小時,她就等了他半個小時。

  林睿誠當時就要買手機給她,被她拒絕了。

  她說——我沒錢交話費的。

  林睿誠沒當一回事兒:「哪兒用得著你交。」

  高中時完全沒有其他的經濟來源,但她卻堅持保持獨立,像是保存著最後那抹自尊心。

  她說:「我媽會問的,我不好回答。」

  她百般推卻,又說,「以後我經常打給你不就行了,我知道你號碼的。」

  林睿誠被她口中的「經常」二字取悅,也大約明白她顧忌什麼,只得作罷,笑說:「行,那你記得打給我。還有美國的號碼,回頭你也背一背?」

  夏桐回學校的第一天晚上,就給林睿誠打了個電話。

  他隔天就要飛美國了。

  兩人實在沒時間見面,只能打個電話。

  她沒手機,用餐費買了張電話卡,在宿舍給他打電話。

  他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一種別樣的性感。

  「到學校了?都安頓好了嗎?想不想我?」

  夏桐很小聲應了句,宿舍還有其他人,她不敢說太大聲。

  林睿誠肆無忌憚地說:「想啊,那你出來趟?我在你們學校後門。」

  夏桐愣了下,離熄燈就剩一個小時了。

  她一路小跑走出去。

  林睿誠就站在門口,嘴裡銜一支煙,見她出來立刻滅掉,含笑看她:「出來這麼快。」

  溫柔的秋風拂過她長發。

  他漫不經心地撥了撥她額前劉海:「你沒劉海似乎更好看。」

  她跑得氣喘吁吁,胸脯起伏不定,眼裡是巨大的驚喜:「不是說沒時間的嗎?」

  他拉著她手腕:「這一走起碼要半年見不到你人,再沒時間也得來見你一面,先上車。」

  兩人進了車裡,他把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停下,跟她安安靜靜地說話。

  「幾點熄燈?」

  「還有五十分鐘。」

  林睿誠「嗯」一聲,看她,「要走了,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夏桐垂眸,想一想:「我會記得給你打電話的。」

  林睿誠笑一下,手勾住她的腰:「能抱?」

  夏桐渾身一震。

  又聽見他說:「不願意的話就推開我。」

  她像木頭似的,一動也不敢動,任由他將自己抱進懷裡。

  周遭都被男人的氣息和淡淡的煙草味包裹。

  他抱她一會兒,聲音比往常略沉幾分:「能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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