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理醫生
她茫然地看了一眼同桌,躊躇了一會站起身,經過同桌時不住地朝他瞥去,欲停欲走的模樣,同桌卻是眉一皺,問道,“有事兒?”
“校長辦公室怎麽走?”
同桌終於正眼瞧她,站起來走在了她的前麵,她趕緊跟上。
一路跟著同桌,不知繞了幾個彎道上了幾層樓,最後在一扇紋理繁複木質大門前站定,“就是這兒。”
同桌轉過身看著她。同桌高了她一個頭,她看著他的時候得微微抬頭,同桌看著她卻不說話,她以為是在等她發話,於是擠出一絲笑容,“謝謝。”
同桌卻是微微皺過了眉頭,那雙眼睛仿佛能將她一眼看穿,這種感覺太熟悉了,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感受到來自於對方的攻擊。她的內心隨著同桌盯著她的時間開始升起了一股熟悉的衝動,她的手已經不知覺地搭在了腰間,可一摸,卻沒有想象中的冰冷似鐵。
她自嘲,還當是自己在緬甸呢。
手順勢就著衣襟擦了擦然後放下,她自以為很是親切地笑了笑,“怎麽?”
同桌嘴角一撇,竟然是微微笑了,可牧落卻越看越覺得他在諷刺自己,下一秒同桌就懟了她一句,“你這樣笑著是真醜。”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同桌與她擦肩離去,她摸了摸臉頰,醜怎麽了?!
索性她也不是一個特別在乎美醜的人,也不把這句話放在心上,敲了敲麵前的大門推開走了進去,同樓道裏的昏暗成了鮮明對比,刺眼陽光逼得她低下了頭,那一瞬間,她的眼角餘光之處,是一道高挑而挺拔的身影。
心情莫名就變得好起來。
南度坐在軟質沙發上,臉上少有的恭恭敬敬的淺笑,而於他左上位的一名中年男人,穿著襯衫,頭頂微禿,嚴肅有餘,親切自然,她猜著應該就是校長。
她剛剛邁開步子,南度就看了過來,與此同時,一道鋒利的目光也同著南度一並朝她直直看過來。
是一個女人。
準確的來說,是一個相當美麗的女人。
這個女人單單坐在那裏便是一道豔麗明媚的風景,她想起以前老杜頭麵對著眾多風情萬種的女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勝似人間尤物。”這個女人,相較於那些女人,氣質恬靜出塵,卻風情更甚。
女人的臉上掛著親切近人的微笑,看到她時,微微點了點頭。
她盯著那女人,南度開口解釋道,“這位是校長助理許笙,是許老師。”
南度神色無異,卻實在是拿她當了小孩子,她可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校長有助理,於是,她輕輕一笑,反而是對著正位上的校長輕鞠一躬,“校長好,我是牧落。”
許笙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南度沉了臉色,校長笑著趕緊緩和氣氛,“我知道我知道,今兒也是你的南度叔叔叫你來的,坐吧小姑娘。”
她很清楚,自己這樣明目張膽的挑釁,南度不開心了。她攥緊了校服裙子,一咬牙,心頭暗罵一句,坐在了那個女人身側。
校長見她乖乖坐下,心裏鬆了一口氣,對著她道,“你知道嗎?你的南叔叔以前也是在這個學校畢業的,要是我沒記錯,應該也是一班的,是吧?”
“可不,”身側的許笙發了話,“那個時候我和他一個班的,全校可就隻有他們那兩個人考去了軍校。”
“是啊,”校長語氣感懷不已,“那時候我就是這小子的班主任,當年可沒少給我捅婁子,轉眼一去就是這麽多年,現在都是個正兒八經的軍人了。”
她抬頭去看南度,南度淺笑不語。校長說到“捅婁子”時,她卻看到校長的眼神無意瞥向她一旁的許笙。
她低頭沉默。
“你這小侄女看上去可比你當初沉靜多了,就不像這小子,淨會給我惹事兒。”
校長這話一說,一屋子的人都看著她,沉靜倒也像那麽一回事兒。她輕扯了嘴角,昔日在瑞麗時便是無法無天肆意妄為的主兒,要不是這從小給養成的性子,後來又哪裏會有勇氣獨自一人單槍匹馬地跑去緬甸?
“感覺還好嗎?”許笙突然低下頭問著她,她不搭理,盯著麵前的那杯茶發呆。
這關心實在刻意。
不得不說,有的人她就是第一眼瞧過了就心生排斥,譬如許笙。並非是因為南度的視線總是若有若無地停在她身上,也並非是因為南度這麽清冷的一個人卻每每在許笙發話時不自控地溢出一絲笑,而是因為,她並不需要一個來自於心理學者的關心與試探。
南度卻說,“許老師的意思是,學校生活還習慣嗎?”
這是一種很明顯的維護。她的心裏莫名一窒卻仍然挺直了脊背,冷冷一笑,疏離地喊道,“南上校。”
南度指尖微頓。
她心頭想了許多,自己在他的心中,或許眼裏除了陰謀殺戮,其他的哪怕是一絲善念也不盡擁有,又或者,她在這個城市就如同一個行走的怪人。
怪人?
想到最後,她冷嗤一聲,兩眼一翻,說了一句,“誰特麽是你侄女!”
這番言論絕情卻又特別有骨氣,鏗鏘有力地被她拋出,校長愣住,許笙愣住,南度倒是從容不迫,一雙眼睛流光無限卻如同寒窖一般。可她又何曾怕過誰,站起身,對著校長道,“上課了,我先走一步。”
說著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房間。
走出了辦公室,她關上門的那隻手卻停在了把手上。
她怎麽會知道許笙到底是誰?
她不瞎,方才在外麵校方的榮譽榜上她無意瞥見了許笙的照片,可如果不是因為南度就在她的旁邊,她大概也不會駐足觀看。
許笙,1992年畢業,錄取於英國倫敦大學心理係。
在她走後,隔了一扇門,她聽到許笙說,“南上校好大的麵子,為了你這個不是侄女卻認作侄女的女孩子,竟然要煩勞人校長特意請我走一趟。”
南度緩緩的聲音傳來,“校長不願收她,非得要給人家孩子做個心理測試。”
“怎麽就還不待見這孩子了?”
“這你別管,”南度打斷許笙的猜測,“你就說,嚴不嚴重。”
校長也問道,“對啊小許,你是專業人員,你給我說說,這牧落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沒你們想象中那麽嚴重,大概是之前碰見的那些事兒太敏感,對周圍的一切不安全因素都心存戒備,對誰都難卸偽裝,”牧落聽見許笙頓了頓,“很依賴南度,你平常……也別對人家擺出一副臭臉。這一類人群容易情緒化,一般的人如果感覺受到侵犯會進行反抗甚至動手,而他們則是比平常人更容易陷入其中而已。”
她聽不到南度的回答,卻聽見許笙問,“這姑娘是你從緬甸帶回來的?”
南度沉默。
“你別不說話,南度我告訴你,別怪我沒提醒你,她經曆過那些事兒,誰能保證她完好無損沒有染過那玩意兒,到時候你爸一查下來,這姑娘就……”
“行了!”南度的語氣頗有不耐,“這些事兒你別操心……”
後麵的話她沒有再聽,按著原路走回了教室,班裏的同學都在認真上課,見她走了進來紛紛抬頭看去,老師拍拍黑板引回所有人的注意。
他們每個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高三而努力,每一個人,或許都有自己的目標與前程。
自己同這裏格格不入。
想起方才種種,莫名便有點兒委屈。
她來北京一個多月了,可是卻連東南西北哪條街哪條道也未曾搞清楚,在這座城市裏她與一個外來入侵者無異,除了南度她誰也不認識。
她所信任的,所依賴的,也就一個南度。
可是……她望著窗外的馬路出神,馬路邊停了一輛軍用吉普,吉普上沾了少許的泥濘,大雪的北京寒風刺骨,當初自己也沒想那麽多就跟來了北京,卻沒想到成了南度的一個麻煩。
是了。
一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