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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歸來恰似遼東鶴

  白老見狀,生氣地將少公子趕出了彩蝶居,並讓他暫且不要近彩蝶居的大門。


  少公子摸了摸鼻子,聳了聳肩膀,回身卻見瘦小的扶笙,正端著一碗湯藥站在他身後盯著他。


  “公子可是惹師父生氣了?”她在白老的照顧下逐漸好轉,似是比上次見長高了一些。


  少公子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頭發,想著息國現在的處境,又想著她的父母已經戰死沙場,不禁心裏有些憐惜她。


  “若是這樣你師父便生氣了,怕是他早不知被氣死多少回了。”少公子從懷裏摸出一個香包遞給她。


  “若是有收到灰雀傳信,記得將信完好無損地相傳與我。”


  扶笙接下香包,她知道在彩蝶居屋後養著許多的灰雀,這些灰雀大都識得這香包裏的香料,是師父和公子他們之間快速傳信的渠道。


  不過有時候,灰雀搜尋不到香味的時候,會將信帶回彩蝶山,原先君婀還在的時候,會將送回彩蝶山的信再轉送出去,現在君婀不在了,少公子便讓扶笙接下了這個任務。


  這麽長時間,少公子隻接到了朱雀護的兩封傳信,一個是暗影閣閣主派他毒殺陳候,一個是暗影閣閣主欲將出席玉顏公子的大婚之禮。


  這麽長時間,少公子還從未收到過福祥公主給他的信,心裏萬倍煎熬。


  少公子記得,在她臨行之前,姬雪將有灰雀識得的香包塞進她的包袱裏,莫不是這姑娘回到陳國之後就忘了他罷。


  坊間傳聞,這位陳國新任儲君是個生性淫邪的女人,不僅時常詔臨外臣留宿宮裏,還不避嫌地與自己的少師留宿於山上過夜。


  聽到這些傳言的少公子自然是氣的想要發瘋,一連書信了幾封給她,讓她注意名節,卻都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少公子瞧著短時間內,白老應該不會讓他進入彩蝶居,去氣韓子了,便與扶笙說了幾句,回到渝州去了。


  姬雪那廝坐在木柵上等著他,看著他回來了,便將手裏寫滿字的布條都丟在他麵前。少公子撿起那些布條,終於體會到了被人氣吐血的滋味是如何了。


  那布條都是他寫給福祥公主的信。


  “百裏肆早料到你與他家公主會藕斷絲連,所以收了我藏在福祥公主身上的香包,每次灰雀尋到香包時,百裏肆都會把信收好,我這次跟著灰雀找到了上卿府,才發現了真實情況是如此。”姬雪如實說道。


  “所以他把這些信還了回來?”少公子已經是氣額間青筋暴起,卻還是裝作麵目平穩,毫無波瀾。


  姬雪認真地點了點頭。


  少公子見姬雪今日話不多,似是有心事。


  他轉身將手上的信丟在煮水的銅爐裏燃盡了,而後坐在榻上道:“可是頔夜公主出事了?”


  姬雪長籲了一口氣,語氣沉重地道:“她費勁心思去遊說宗親,好不容易能有幾家冒死支持她,卻被蘇慕燊那個賊人發現了,帶兵前去圍剿,將他們困在天幕雪山。”


  “梁國國君商溫不是派了人馬給她嗎,怎麽還弱到被蘇慕燊的私兵圍困了?”少公子一直覺得頔夜公主奪政的路應當比他順利的多。


  “那中軍的將領瞧不上阿纓,雖是有國君的命令協助阿纓,可對阿纓的命令置若罔聞,此次被圍困,想必他巴不得阿纓死在天幕雪山裏,他好回去複命。”姬雪愁眉不展地道。


  “那你怎還不去救你的阿纓?”少公子白了他一眼道。


  “我倒是先要進得去天幕雪山才行,那地方不知是被什麽鬼東西封了結界,我怎麽撞都撞不破。”姬雪道。


  少公子側頭思慮了半刻,而後從袖袋之中拿出一支烏木匣子。


  姬雪似是感受到了一股真氣的浮動,便回過頭去盯著少公子手上的木匣。


  “天幕雪山的結界,是被僅剩下塗山族長老布下的,非神物自然不得進入。”少公子道。


  “頔夜公主妘氏乃是祝融的後裔,母族夜家也是守夜的戰神,她自然進得去,像你這種妖物若是被放進去了,那豈不是成了護妖邪的避風港了?”少公子說著便將手上的木匣子遞給他。


  姬雪好奇地接過木匣子,並將它打了開。


  裏麵放置一支幽藍的明珠。


  “這是玄牡珠,我前往蔡國爾雅救韓子時,路過蔡哀公的陵墓時,從楚姬夫人的身體裏取出的,本想著此次回安陽送還給五祚山的,看來你現在更需要它。”少公子道。


  玄牡珠為太陽之神東君用一半的元神煉化而成,既是至陽之物,又是神物,姬雪帶著它便可衝破天幕雪山的結界。


  姬雪捧著玄牡珠感慨萬分,他才想俯身謝過少公子,卻被少公子攔住了。


  想他平時因著少公子老謀深算可沒少嘲諷,卻沒想到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少公子能慷慨相助。


  “姬雪,拋去你守護君家的這層,你算是我第一個摯友,我知道像你這種妖邪是不屑與人為伍,若不是白老逼迫你發誓,你早就不知跑去哪裏逍遙了。”少公子淡淡地道。


  “我不知道那頔夜公主究竟是哪裏得你的歡喜了,想來這世上的情大都是來的莫名其妙,就如同我和綏綏一樣,我原本以為我所愛的應是像頔夜公主那般與我旗鼓相當的,可相互扶持,攜手天下的,倒沒想會對個嬌柔妖媚,柔軟可欺的姑娘先動了心。”少公子似是在回想著和福祥公主的過往,嘴角泛著難得溫柔笑。


  姬雪噗嗤一聲笑道:“福祥公主嬌柔妖媚倒是瞧得出來,柔軟可欺不見得。”


  姬雪是沒見過福祥公主兒時仗勢淩人的慫樣,他所見的,是曆經紛爭之後,福祥公主不得已強撐出來的模樣。


  “你此去要小心,世人皆知橫公族懼怕何物,對於人來說,你可是大補之物,千萬可別被人吃了。”少公子不忘囑咐他。


  姬雪將木匣收好,淡淡一笑道:“想吃我的人,怕是還沒出生呢。”


  少公子和姬雪並不知,渝州的這一見,是他們兩人的最後一麵。


  翌日,姬雪帶著韓小妹,將她送至安陽紾尚閣,由莘嬌陽暫時照顧,而後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天幕雪山尋他朝思暮想的頔夜公主去了。


  這邊少公子不緊不慢地步行下山時,遇到了前來尋他的澹台不言。


  半月之前,東陽公主出嫁的隊伍從南燕出發,並飛速地往楚國行進著。燕君也是後知後覺,發現澹台家的人從南燕似是瞬間蒸發了一般,問了三世家的人,都說自東陽公主離開南燕之後就不見了人,尤甚這三位澹台家的姐姐們還帶走了自己的孩子。


  燕君覺著不對勁,便派人去追,可送嫁的隊伍像是腳踩了風一般,眼瞧著都要追到楚地去了。情急之下,燕君即刻吩咐留守在蔡國的唐途率兵前去截住送嫁隊伍。


  可不想唐途還沒出發,便被澹台不言反殺,十萬大軍霎時沒了頭領,竟然都跟著澹台不言叛變了。


  燕君氣的差點吐血,猜測到這次應當是被少公子和自己的身邊人裏應外合地戲耍了,不但白白折了十萬大軍,連得來的蔡國也被少公子輕易地收入囊中。


  燕君的氣無處可撒,隻能靠著折磨君婀去緩解心中憤恨。


  按照少公子的盤算,此時的送親隊伍應當已經安抵了安陽才對,看著澹台不言焦急地模樣,少公子猜測應是出了岔子。


  澹台不言氣喘籲籲地告知少公子:“東陽公主不見了。”


  原是東陽公主的送嫁隊伍已經進入了楚地,並由剛剛幫助完澹台不言反殺唐途的霍殤將軍親自接應。


  可送嫁隊伍是接到了,東陽公主卻不見了。


  霍殤沒有聲張,讓人送信去安陽,說東陽公主思念故土病倒了,暫且前往爾雅休整,病好之後再啟程。


  霍殤將送嫁隊伍帶去了爾雅,澹台家的三個姐姐自此又與澹台不言見了麵,並且告知澹台不言,東陽公主自進入楚國之後才逃跑的,她們曾經也勸阻過,可憑誰都沒有勸住。


  澹台不言急忙趕去蝴蝶穀,並未見東陽公主回家。白老告知了他,少公子在渝州的行蹤,澹台不言聞此找了來,他知道少公子一定有辦法尋回東陽公主。


  少公子帶著澹台不言去了渝山上唯一一家成衣店,兩人換了一身行頭,少公子便帶著他往回蝴蝶穀的方向走去。


  澹台不言不知少公子何意,便開口問。少公子並沒有回答,反而問起澹台不言,澹台大伯一家現在何處。


  澹台不言眼底掠過一絲不安,道:“父親和母親目前身在爾雅城,正與三位姐姐共享歡聚之樂。”


  “澹台老夫人呢?”少公子又問。


  “祖母過世了,父親和母親便是憑著祖母過世的靈柩逃出的南米。”澹台不言道。


  原本,少公子的意思是讓大伯帶著妻子和老夫人前去蝴蝶穀的,許是澹台不言對他有戒心,怕會以其父母之命脅迫他,便將他們都接來了爾雅。


  澹台不言知道少公子一定會猜到他的用心,所以自少公子問起時,他便內心惶恐不安。


  “既是一家團圓,也算可喜可賀,這回你能安心地幫我守著邊城了吧。”少公子並沒深究澹台不言的舉措,他知道小喜和成蹊都還在周地,所以澹台不言不會輕易有二心。


  澹台不言隨之一怔,連忙道:“此次昭明君救了澹台一家,澹台不言定為昭明君效忠盡責,至死方休。”


  少公子淡淡地道:“我可是記住澹台不言這句話了。”


  少公子帶著澹台不言一路往終首山下的古井鎮去了,鎮上似是誰家要有喜事操辦,街道的商鋪都掛著燈彩,主街亦是川流不息,喧鬧非凡,很難想象與古井鎮隔著沒多遠的息國,已是哀鴻遍野,滿目瘡痍。


  少公子和澹台不言行至巷子轉角處,迎麵撞上了一藍衣少女。


  少女低著頭似是在念叨著什麽,並未注意前路,撞上少公子之後,她懷中的藥材散了一地。


  少女一邊咒罵,一邊俯身拾藥。


  少公子瞧著麵前的少女似是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她叫什麽了。他瞧著散在地上的藥大都是溫補之藥,且有幾味是專門治療女人葵水不甚的。


  眼前這少女如此張牙舞爪倒不像是葵水不甚。


  澹台不言見少公子未動,便主動俯下身幫那少女拾藥。


  少女見狀便也不再咒罵,拾的差不多後,便怒衝衝地起身要告辭。


  她站起身,瞥了一眼少公子,也是這突如其來的輕輕一撇讓少公子想起了她的名字。


  少女瞧見麵前的人是少公子也便怔在原地,帶著疑惑傻傻地喊道:“咦,漂亮公子怎地也在這?”


  少公子對這個稱呼倒是新鮮,他嘴角翹了翹,有意無意地問道:“怎地,還有你識得的人,也在古井?”


  秦上元見到少公子時,腦子已像是被雷劈過一般焦灼了,尤其又見到少公子嘴角那抹勾魂似的笑,由此未經深思隨口就道:“漂亮公子的妹妹前幾日也才趕到古井,怎會偏生這樣巧的?”


  秦上元所說的妹妹,便是少公子和澹台不言尋的東陽公主。


  少公子問秦上元,他的妹妹為何來古井鎮時,秦上元這才反應過來是少公子在套她的話,她連忙捂住嘴巴,說什麽都不吐露君綾的半點消息。


  少公子假意放走了秦上元,那姑娘心思單純,也就信了少公子是真的放她走。


  她也算是謹小慎微,繞了幾大圈才走回到她所住的小院子。


  可她再怎麽謹慎,也逃不過少公子盤算,他早就和澹台不言緊隨其後,蹲在牆角上偷窺了。


  秦上元將買來的藥放在陶甕裏煎煮,少頃,屋內似是有響聲,秦上元連忙跑進屋去,過了一會兒卻見她攙扶著一個身穿緋衣的女子走出了房門。


  她將緋衣女子安置在亭內的小凳上,自己則坐在陶甕前繼續煎藥。


  少公子仔細瞧著那緋衣的女子,才認出那是一年未見的君綾。


  她的身形照前看更顯得單薄,許是氣血不好的關係,麵色看起來略見蒼白。


  澹台不言見尋到了東陽公主自是萬分驚喜,才要跳下牆頭現身接公主回爾雅,卻被少公子按住。


  “你當真想好了,明天要同我一起去?”秦上元將煎好的藥端給君綾問道。


  君綾雙手接過湯碗,神色空洞地盯著碗裏的湯藥點了點頭。


  “我說那娘娘腔不是對你挺好的嘛,你忘記你父君打你的時候,他幫你擋了好幾鞭,怎地你還心心念念這個敗類到如今。”秦上元也是個直性子,嘴巴潑,可說的倒也句句在理。


  少公子聽出秦上元口中所說的娘娘腔是玉少染,而敗類大抵是古井顧家的長子顧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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