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新巷之漫天花雨中
我心頭一顫,笑了笑:“遲早還會有個女子被他的癡情所感,好好愛他,好好疼他,他會幸福的。”
“夫人!”春芽急了。
“春芽,這次回去,就嫁給冬葛吧。他等你等的也很辛苦。”我認真說道。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我問。難道真的隻是勸人容易,勸己難?
“夫人,我的事情你知道。可你不一樣,你們有孩子!夫人,您熬了這麽多年,有多不容易,我都看在眼裏。何必苦了自己,又苦了公子!”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偏偏是戎邏!你知道他有多麽恨戎邏嗎?那種恨鑽心蝕骨,放不下的。等看完霽晨,我就在這裏等著殺戎邏!”我轉身就要朝屋裏去。我何嚐感覺不到拓跋長涉那悲傷的目光,雖不冷寒,卻仿若匕首,將我的心戳的鮮血淋淋。
他說女子如刀,其實是情事如刀。
“夫人,在冬葛之前,我有過一個愛人。”春芽忽然出聲,有些吃驚,我頓住了步子,等她講下去。
“他家祖輩經商,家裏頭的事情交給他的時候,他才二十弱冠。遇著我的那年,他家給他說了一門親事。他說他不會娶她,他說他一定會娶我。可我那個時候已經在賣花巷三年了,自覺配不上他的好,每次他來見我,我都想辦法不見他。他以為我生他的氣,更是風雨無阻的天天來見我。”
春芽說著說著,濕了眼眶:“他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配不上他。為了氣走他,有一天,我甚至接了客,而且那個男人還是他的死對頭。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我以為他終於死心,娶了別人做妻子。可誰知道他……”
春芽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心痛欲絕,一氣之下跟著自家的馬幫去了黎國。結果,戎邏屠了城,他沒能逃過那場劫難。夫人,切莫因為一時的想不開,而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哪!雲公子,都是死過幾次的人了!”
我錐心的疼,陷入長長的沉默。
春芽拿著傘出去了。
陰雨綿綿,今年的梅雨來的有些遲。
我淒然回頭,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找,能找到什麽呢?看不見,終是看不見,他在雨裏頭獨望。
晚上,衾寒被涼,睡不著覺。
我摸摸索索的爬到窗戶前,用力推開,想要張望月亮。
可是,我怎麽忘了,今晚沒有月亮,我沒有眼睛。
苦笑著倚著窗框,晚風拂來,貼上冰涼的肌膚,靜謐而美好。
忽而有踽梅的味道飄來,微醺。
“哪兒來的踽梅?”我懶懶的笑問,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味越來越濃,原來是有人遞過來的酒壺。我毫不客氣的一把接過,仰頭就往肚裏灌,胃裏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遠處有人彈琴,情切。
“琴聲張揚情一字,春花凋落,殘秋初來,無人和歌時!”我癡癡的笑,醉了,真的醉了。
“月下漂泊酒無味,此岸風聲,彼岸花開,相思錯落淚!”有人在窗外作答。
我笑的更歡了:“好,說得好,好一句相思錯落淚!無情不似多情苦,這人啊,就不該動情,太苦了,太苦了!”
“既然動情太苦,為什麽還要動情?總有那麽一個人美好的讓剩下的所有都變成苦的了。世人都道相思苦,可我以為相思甜。隻要遠遠的看著她,守著她,我,心滿意足。”
我覺得窗外的人唇角微翹,一臉的幸福。
“不對。”我暈乎乎的說,“隻要他好,我就好。隻要他好,我就好。”
“可她不好,他怎麽能好?”真奇怪,窗外的人說話真奇怪,好奇怪啊,我居然能聽懂。
“她會好好的,她一定會好好活的!”我用力的點頭,把酒壺伸了出去,“呐,喝酒傷身,我不喝了,你也少喝點!”
窗外的人噗嗤一聲笑了。
“笑什麽笑!”我嘟了嘴。
可下一刻,踽梅的氣息四處蔓延,是誰的唇貼著我的輾轉吮吸,愛意連連。他在溫柔安撫,他在述說思念,他在發泄不滿,他在……
我毫無招架之力,愣愣的抓緊他的衣襟,任他所求索取。
雨絲蒙蒙間,我的唇沒有溫度,越吻越涼。
他在窗外,我在窗內,咫尺天涯。
所以,吻著吻著,我笑了,推開了他,關窗,鎖窗,淚,無聲的潸然而下。
我就知道是這樣,連拓跋長涉都捂不熱我的心,可見它早就涼透了,還奢求什麽呢!多麽的,不自量力!
窗外,酒壺落地的聲音沉悶鈍痛。
次日,天朗氣清,連綿的梅雨,過了。
春芽一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圖子領著天妙聖騎已經在城門口等著了。
被春芽扶著,走在長長的老巷中。
“春芽,我總覺的這巷子不一樣了。”忽然,我發出這樣的感慨,“這巷子變新了。”
春芽扶著我沒有回話,卻是走著走著拽緊了我。
我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繼續走,沒有停。
真真是冤家路窄,又是戎邏。
“殿下!”他身後的侍衛,焦急的喊。
“閉嘴!”戎邏冷聲喝道,看,這就是戎邏,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戎邏。
“殿下,這巷子可不能來,若是王妃怪罪下來,小的我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啊!”侍衛忙忙的勸著。
“哼,你的腦袋關我什麽事!再說,隻要你不告訴玉兒,她怎麽會知道?”戎邏氣急敗壞,“我要去找憂愁姑娘,你若敢攔著,我就告訴玉兒你欺負我!”
“哎呦我的殿下呀……”那侍衛說著說著,停了話。
我本沒有搭理他們的心思,戎邏這個樣子,我下不去手。恨,鑽心的恨,可經過這三番五次的糾葛,我,真的不知道恨變成了什麽。
多數時候,怪著怪著,就怪成了老天。
這會兒那侍衛停了話,我卻也停下了腳步。
不因其他,隻因為巷子的那頭有一道目光,緊緊的鎖著我,深情的,纏綿的,讓我無處遁形。
長風飄過,有花瓣飄落,跌在我的發梢肩頭,拂過我的眉眼手心。這漫天的花雨,該是美成怎樣的景象?就算我瞧不見,也能感覺出它的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