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化作少兒郎,雲悅閣尋人
走過垂花門,經過美人靠,朵朵白蓮浮於水麵,霧氣繚繞,舉頭望見一輪圓月於頭頂,最妙的是,那月亮裏有個女子曼妙的輪廓,伴隨樂聲翩翩起舞,乘上一葉扁舟越過花團錦簇的拱門上了岸。
岸上兩旁守候著衣著鮮麗的神女,她們姿態萬千,神情泰然,或吹笛,或彈琵琶,或臂挎花籃,或采摘仙桃,或手持寶劍,腰姿柔軟如風中無骨的柳枝,靈動的手腕如水下綿柔的水草,細細看去原來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像。
走上台階,巨大的白紗帷幔劃過天際,在風中飄蕩,透過廊上盞盞花燈,白紗上密密麻麻寫著文人雅士的詩詞歌賦,畫著朵朵紅梅綻於枝頭,或是一對鴛鴦在水中嬉戲,風雅別致,獨具匠心。
廊坊盡頭是雲悅閣春夏秋冬四個庭院,每個庭院根據命名不同又自成一道風景,庭院裏隔成獨門獨戶的房間,客人們可以開懷暢飲、秉燭夜談。
當眾人和龍馥之坐在房間裏飲酒時,回想起方才沿路的風景都不禁嘖嘖稱讚,此處果然名不虛傳,如瑤池仙境一般的意境。雲悅閣裏沒有姑娘,隻有清一色眉目清秀的少年,他們被訓練地寡言慎行,彬彬有禮,恭敬不卑微,將酒水送進房間再退出,動作輕柔靈活,不發出多餘的聲音以免影響到客人。
幾杯酒下肚,屋裏有些悶熱,讓服侍的少年打開窗子,屋外一顆丁香樹花開正旺,涼爽的晚風攜著花香吹進屋裏,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坐在主位上的龍馥之側臥在席單手托腮,臉上微微泛紅,雙眼迷離地望著身旁的祁尚,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這價值連城的梅花箋,你是如何得到的?”龍馥之似醉似醒地問。
“我不知,夜裏有人置於我的床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波濤洶湧,祁尚隻有對視才不會讓他懷疑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誰都沒有動,殊不知他們之間的對峙落入他人眼裏卻變了味兒,祁尚跪在地上,雙手撐在龍馥之身側,曖昧的情愫在兩人之間彌漫,就連眾人交換眼色也並未發覺。
“你說的話我自然相信。”龍馥之勾起嘴角,斟滿一杯酒遞給他,祁尚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無人知曉他背後衣衫浸濕。
前方便是雲悅閣了,墨非擦擦額頭的汗,深呼一口氣,從百花亭一邊走一邊問,走了整整六個時辰才來到此處,她不信龍馥之會忘記她,她一定要找到他。路人聽說她要去雲悅閣都好心告訴她,雲悅閣不允許女子入內,就算是男子也要有閣主發的梅花箋方可進入,墨非不願放棄,堅信天無絕人之路。
迎麵走來兩個衣衫破舊的人,似是一對父子,中年男子拽過少年身上的物什扔在地上,惱羞成怒,“我們家再窮也絕不會讓你去那種地方做事。”
少年想從地上撿起那物什,卻被他父親一把拉住,口裏爭辯道,“那裏並無不妥,一個月掙的比你一年耕田掙得還多。”
中年男子一巴掌打在少年的臉上,“你個不孝子想氣死你老子,我和你娘還指望你繼承香火,你去那兒幹些醃臢的營生也不怕斷子絕孫。”
“放開我,放開我……”見兩父子拉扯的背影慢慢遠去,墨非走到草坪上拾起那塊被丟掉的物什,原來是個木質的牌子,正麵寫著“子貴”,背麵寫著“雲悅閣”三個字,墨非大喜。
“站住,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此地。”一個身形單薄、髒兮兮的少年走到麵前,守衛將其攔住。
“哥哥,我是來雲悅閣做事的,這是我的牌子。”少年有些拘謹,將腰際的牌子遞給守衛。
“你就是今日來報到的?”守衛有些懷疑,看他自始至終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他,少年點點頭。
“把頭抬起來。”守衛握住劍柄的手慢慢收緊,若是那少年有什麽不對勁他定不會手下留情。
少年抬起頭,雖然白皙的臉上沾了些灰塵,卻掩蓋不住那對出彩的眸子和俊俏的臉,雲悅閣裏幾十個少年都及不上眼前這個孩子,守衛有片刻失神。
“哥哥,我可以進去了麽?”聽他喚他哥哥,他清澈的雙眼望過來,守衛心中一動,不自覺鬆開持劍的手,將木牌還給他。
“謝謝哥哥。”少年大步走進門,消失在黑暗裏。
墨非捂住胸口,感覺心跳得厲害,方才餘光掃到守衛正要拔劍,還好有驚無險,還未從緊張的情緒裏出來,忽然一個白衣少年出現在麵前,一見到她立馬將她拉住快步往前走,一邊教訓道。
“你便是子貴,第一天就遲到,要是被良友哥知道了少不了挨罵,看看你髒成什麽樣了,趕緊去換了衣服。”那少年一臉嫌棄地望著他。
“我會教你禮儀和規矩,你給我好好學,若是出錯了連我也會被牽連,聽見沒,我叫年豐,就是年年豐收的年豐,這是我爹給我取的名字,聽說我出生後三年家鄉都大豐收,是不是很吉利?”
聽見那名叫做年豐的少年滔滔不絕,墨非連個插話的機會也沒有,進到一個屋子裏,年豐從櫃子裏拿出一套幹淨的衣服示意她穿上。
“就在這裏換衣服?”墨非瞪大眼睛問。
“不然呢?”年豐有些生氣,麵前這個長得好看但有些傻愣的孩子定會拖累他,為何年年都讓他來帶新人,真是吃力不討好的活。
“那個……你能不能出去,我換衣服時不喜歡被人盯著。”墨非小心翼翼得瞅著年豐的臉色。
“你以為我喜歡看你換衣服,扭扭捏捏的,像個姑娘一樣。”年豐轉身離開,走出屋子。
聽見屋外還傳來他喋喋不休抱怨的聲音,墨非心中思量,要想找到馥之,換上他們的衣服比較好掩人耳目,她換上那套幹淨的衣袍,還挺合身,看來她和那個叫子貴的少年個頭差不多。
當她站到滿臉不耐煩的年豐麵前時,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莫不是被發現自己是女子,她有些底氣不足,她摸摸頭發,再低頭看看領口,頭發束起來了,衣襟也穿戴整齊了,並無不妥之處,再看看年豐,見他黝黑的臉上掠過一縷緋紅。
“年豐哥,有何不對麽?”墨非遲疑地問。
“沒……沒什麽,廢話真多。”年豐被問得有些狼狽,這子貴性子似個姑娘,長得也似個姑娘家,著實令他惱怒。
“跟著我,別丟了。”年豐往前大步走去,忍不住又往後望了那張俏臉一眼。
見前方燈火通明,人影綽綽,龍馥之應該就在那兒了,要甩掉年豐才行,墨非望向身前那個少年。
“哎呀,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墨非捂著肚子,痛苦地彎下腰。
“屁事兒真多,快點兒。”年豐不耐煩地指向右邊,告訴她一直往那邊走便能見茅廁,墨非點點頭,撒腿跑過去。
“喂,不是那兒,茅房在那頭。”聽見年豐在身後喊,墨非假裝聽不見,快速躲到暗處,見他找不到自己急得撓頭抓耳,嘴裏碎碎念,真是個麻煩精,等到他走遠了墨非才跳出來,往前方那座雅致的庭院走去。
此處回廊縱橫交錯,庭院大房間多,要想找到一個人真是大海撈針,墨非歎了口氣,目光落在腳踝,對了,這許多年過去了她都忘記腳上的金縷環了,尤其是自從她施了無音咒後,這個環便如同一個首飾靜靜地在那兒。
墨非閉上眼睛,清除雜念,將所有意念皆凝聚到腳踝的金縷環上,慢慢的,金縷環有了動靜,指引她往前走去。
與此同時,另一隻金縷環的主人感覺到手腕間有些異樣,他伸出手,見那隻金縷環緩緩轉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召喚它,這是為何,龍馥之的異樣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怎麽了,馥之?”祁尚不明所以,問道。
還未等龍馥之開口,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一個雲悅閣的少年出現在門口,他看到主位上坐著的那個少年,麵露驚喜快步朝他跑來。
“龍馥之,我終於找到你了。”眾人皆有些微醉,尚未反應過來時,那個少年已經一把抱住龍馥之,將臉埋在他肩膀上,抽泣起來。
“放開我,不然殺了你。”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龍馥之有些遲緩,或許是一壺酒下肚有些醉意,但他馬上就清醒了,冷冷地對懷裏的少年說,眾人怕傷及自己皆懼怕地往後退,惹怒了馥之看來那孩子必死無疑。
“不放,我再也不會放開你,龍馥之,你知不知道我等了這一日等了三年!我每日都在擔心你,擔心你在玄冰島被人欺負,擔心你晚上餓了沒有東西吃,擔心你想龍伯伯龍伯母會哭,擔心夫子教得太快你記不住,擔心我不在你身邊沒有人會保護你,我日日夜夜盼著,盼三年的時間快些過去,我就能早些見到你了。”
龍馥之變瘦了,墨非心疼,他在那兒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加上思家心切,墨非更加難過。
“你到底是誰?”龍馥之摸向放在左側的長劍,看來此人很熟悉他,來這兒是喬裝打扮伺機接近他。
“我是墨非,馥之,你不記得我了麽?”那名少年鬆了手,怔怔地望向他,眼裏泛著淚光。
“馥之,她……”她如何能闖進來,祁尚心中慌亂,想起主人說的話,站起身就想要趕她走,卻被龍馥之揚起的右手製止。
“你是墨非?”龍馥之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他望著眼前那個楚楚動人的少年,不,應該是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