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章·籌備
或許在子疾這等武人眼中,喜事就該從速,沒必要拖泥帶水,是以竟然堅持要求準備一夜,明日午後就舉行定親之禮。見占卜的結果沒什麽不對,都是上上大吉,費伯也覺得或許是上蒼屬意於此,便不推阻。闔家上下迎接親家進了正堂,兩家人坐下來,商議一番需要打點準備的事物規程,便開始張羅了。
這就讓費潛一個頭兩個大了,自己晌午裏才求肯岡風老爺子幫忙主持禮儀,下午就要再請一次,告訴人家明天就要辦事?雖然也不是不合規矩,可也太倉促了些,主持人總要準備準備妝容,備一份台詞不是?
“無疾何故麵色有異?”正談到定親的禮儀是請哪一位主持,費伯卻瞥見費潛臉色古怪,不由奇道。
“回父親,無疾午間已延請岡風老大人,為孩兒的定親禮做主,如今才知明日便要行禮,擔憂老大人責怪行事倉促。”
“岡風?這還何須思慮,請他便是,多些酬謝也就算了,怕他責怪什麽?無疾,你這就去請他,若是不便,為父與你同去!”
子疾拍案,大叫大嚷。他剛才還商量著,時間緊,請位說得過去的巫祝算了,實在不行自家人主持也行。卻不想好女婿已經請了岡風,有這巫祝之中執牛耳的老大人做主,那可太有麵子了,還猶豫什麽?就他了!
“不必勞煩……父親了,無疾這便前去。”費潛哭笑不得,這猴急的老丈人這就改了口了,讓他去隻怕火急火燎的惹人家不高興,還是自己厚著臉皮再登門拜見一次好了。
費潛換過衣服,命費粱牽馬,乘車前往東城,二度拜見岡風。晌午才來過,下午又來,雖然說是仰慕老前輩,希望時常登門請益,可也沒有像回自己家一樣勤的吧?岡風見了費潛,也是好生奇怪。
費潛紅著臉,說了自家之事,喜事宜快不宜慢,兩家決定明天就辦事,著的厚顏再來請老大人。
岡風聽聞,也是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他幾十年來給王公貴族做婚假冠禮等等大事的主持,少說也一兩百次了,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麽急的。
“無妨,老夫倒不會責怪行事倉促,總之衣袍儀仗之類皆在,無需準備……卻是有些替你費無疾擔憂,那神釀可備好了?明日宴上老夫若是品嚐不到這美酒,可是要攪鬧起來的。”
岡風眯著眼睛,調侃笑道,一副老爺爺逗孫子的情態,讓費潛輕鬆不少。
“哈哈,老大人何須替小子憂慮,神釀既然有‘神’,又怎會如尋常美酒一般,需時光陳釀?小子這便回去準備,隻需一夜之間,瓊漿便可現世,老大人且等著品嚐吧——若一尊飲過,欲罷不能,老大人可莫要貪杯啊?”
岡風捋捋胡須,不知是不是在掩飾口水,哈哈笑著揮袖,叫費潛趕快回家釀酒去。費潛嘿嘿一笑,拜謝老爺子寬容大度,躬身退下,回家去了。
“狗,明日費氏子定親,你可要去道一聲喜
,與他見上一麵?”岡風靠在躺椅上,緩緩搖著,瞥向廊下。
“既已自祖廟除名,就不是長氏一脈,無親無故,狗何須道賀。”長狗籠著袖子,站在廊柱後麵,瞧著費潛走遠的背影,神色陰晦。
岡風閉目,無聲一歎,這個弟子曾經甚為恭順,令他寄予厚望,可隨著時間推移,種種心性顯露,越來越令他放心不下了。
……
回了家中,費潛還沒來得及尋匠人師傅們幫他改造器具,就被自家老娘給逮去了,抓回屋裏拿著一匹素白的帛對著他上下比量。
“一年光景長高了這麽多,我兒長大了。”梨急火火地尋找針線,和環兒一起裁剪布料,趕製兒子定親所穿的新衣裳,雖然急得焦頭爛額,卻難掩喜色,眉飛色舞。
費潛有些無奈好笑,心頭又暖意融融,看著老娘這幅喜不自勝的模樣,他也跟著欣喜。量過了尺寸,也就沒他什麽事了,費潛走出門去,突然心頭一動,好奇自己的小媳婦在做什麽,不知是否也在準備吉服?
信步往自己的屋子去尋,推門一看,果然在此,子寧正在母親的幫助下穿上新衣,打點妝容,一見費潛進來,發出一聲驚呼,滿麵羞紅。
費潛一望子寧,腦海一片空白,隻見她一聲素白衣裙,襯著白狐裘,凸顯嬌小身量,將一張小臉映得雪般白皙,如羊脂玉般瑩潤,此時麵帶羞意,更添上兩片春桃,嬌俏動人,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偷眼去看費潛的反應,又羞怯地不敢與他對視,好一個可人。
“已是同床共枕過的小夫妻,還羞起來了,如何不給你夫君瞧瞧?”丈母娘倒真是開明,笑著點了點子寧的小腦袋,推她到費潛麵前。
也怪不得她過分開放,實在是誤會了,此來是帶著準備了大半年的吉服的,不知還合不合身,便叫子寧帶著去她住房裏試一試。誰知進來一看,這分明是小夫妻倆住在一起的臥房,費潛和子寧日常所用之物隨意放在一起,床上的鋪蓋都是兩個人的。這下丈母娘一切明了了,這一對娃娃已經是親密無間,不分彼此了,不由心裏甚是快慰,甚至暗自盤算著再過三五年就能抱上外孫子了。
“無疾拜見……母親。”總之已經被迫改口,費潛也就順著來了,恭敬地給丈母娘下拜。
連聲應著,笑意吟吟,丈母娘有幾分自得之意,推著女兒走到近前,給費潛看看她的閨女是何等嬌美。
“寧,你真好看……”心裏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隻有一句笨拙的讚美,費潛隻覺自己像個憨憨。
“噗嗤——哥哥平素唇舌伶俐,怎的也不唱兩句詩來讚?”子寧看著費潛呆頭呆腦,直勾勾的模樣,暗暗竊喜,嘟著小嘴戲謔道。
“我……呃……”費潛囁嚅不語,上哪會唱詩歌去啊,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也不知道調兒啊!
“嘻。”子寧也不刁難他,款款走到他麵前,提著
裙角轉了一圈,像是一隻潔白的花兒在深冬時節張揚開放,宣示春的到來,花瓣之間白嫩的蕊瑩瑩如玉,扣動心弦。
“我,我去看看父親在做什麽。”費潛隻覺自己兩側太陽穴怦怦直跳,氣血翻騰,耳根子像是燒著了一樣發燙,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一大一小,兩個美人見這小男人如此倉皇,皆是笑的花枝亂顫。
母親拉著子寧的手,坐到榻上,打量著疼愛的女兒,望著她純淨的眼睛,臉上寫滿了憐惜與欣慰。
“小丫,看得出,你歡喜無疾,無疾也愛惜你,母親這便寬心了……你父一力主張與費氏結親,徑自將你送到這府中,母親日日憂愁,怕如此自降身份會令人看輕,讓你在此受了委屈,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隻要你能過得喜樂,便是好的,無需在意你父對你交代過什麽,也不必替他做什麽,盡可忘了去罷。”
子寧微笑著在母親的臉頰啄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
“真丟人,她才多大,也能讓你熱血上湧?”費潛拍拍腦門,暗罵自己豬哥,揉著臉一溜小跑,讓冷風幫助自己冷靜下來。
該抓緊研究蒸餾酒了,費潛先是去了廚房,在一片忙碌,準備明日大宴的仆役庖廚之間穿梭,從人家手上搶過鍋碗瓢盆來比劃兩下又扔掉,搞得一片雞飛狗跳,怨聲載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鬲,大小合適,開口形狀也方便,費潛才停止了攪鬧,又拿了一個幹淨陶罐,直奔校場而去。
“柴師傅,可否幫我打造一個蓋子,就是這樣這樣的形狀,扣在這鬲上,然後開個小孔,再插上一根細長管子,哦,要能嚴絲合縫,沒有一點縫隙的?快一些,一兩個時辰就要。”
正在用取回的白土進行各種驗證的匠人師傅們已聽說了家中喜事,見費潛來到,正斟酌著好聽話想給大人道喜,卻聽他提出了這一番要求,麵麵相覷,皆有難色。
“大人,非是我等推阻,隻是按照要求形狀鑄造,難免會有孔隙,若是厚重些,又少說要耗上一月時日,實在……大人,若不是禮儀之用,隻是要製什麽物件的話,何不用竹節替代,膠泥密封?”
正失望的費潛聽了建議,一拍腦門,一手拎著罐子,一手托著鬲,直接往花園跑,那裏存放著許多他用來搗鼓的木料,尤其還有很多剛砍下來不久,尚且青翠的竹子。
叫來費粱當苦力,費潛開始製作一個簡單的蒸餾器具,取一段竹子打通關節,隻留一端完好,又在一側鑽個小孔,將一根纖細竹管插入,斜斜指向下方,空隙處用膠泥封住,而後和鬲連接起來。
“這樣每次還要拆開才能裝酒進去,還有很大改進空間啊……不過現在趕時間,也隻好這樣湊合試試了,”費潛嘀咕著,弄了一甕酒來,倒入鬲中,用膠泥封好,而後在下麵生火,在竹管最頂端滴冷水,“但願能出來蒸餾酒,不然明天可要打臉了。”
(本章完)